第55章
我覺得世界上再找不到這種操-蛋的事兒了,老爺子跟爸竟然要我跟小豪買束花去醫院瞧瞧唐雨川去。
要知道,我連給唐雨川燒紙錢的心都有。
我看着夏豪手裏滑稽的水果籃子跟花束,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我問:“小豪,你踢斷他幾根肋骨?”
小豪幹巴巴的看着我,不确定似的說:“不知道,兩……兩三根?”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吞了吞口水:“你,你幹嘛下這麽重的腳?”
小豪蹙了蹙眉:“我就那麽一踢,誰讓那孫子不知道躲。我當時是氣壞了,天知道他怎麽還有臉跪在咱們家門口,我硬拖着他他也不走,我一氣就……哎呀,煩死了!哥,現在怎麽辦?”
我看着醫院的大門只覺得樓都要塌下來了,夏豪憤憤地哼了一聲說:“幹脆咱們往水果籃子裏投點毒得了,一勞永逸。”
我暈了一暈,一只腳剛踏進醫院就跟被針刺一樣猛地收了回來,我覺得我不能這麽孫子的就去見唐雨川,我根本就不想見他。
我思索了半天,看了看小豪說:“夏豪,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夏豪眨了眨眼睛:“啊?”
我心裏一涼:“唐家會打你麽?要是會那我就跟你上去!”
夏豪搖了搖頭:“雖然我打傷了唐雨川,但是他們理虧,唐秦來家裏的時候也很誠懇。再說我覺得斷他幾根肋骨算不上什麽,我應該也讓他睡上三年,或者把他的心挖出來放在太陽下曬曬,天知道黑成這麽樣了,他對你做的那是人做的事嗎?”
夏豪的一番話讓我心裏升起的那幾分惆悵瞬間變做精光,我狠狠的咬了咬牙。
沒錯,他唐雨川給我帶來的是什麽?
我憑什麽要去見他,他有什麽資格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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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堅定地轉過身子,繼而拍了拍夏豪的肩:“小豪,我就不去了,我就在車裏等你,等你出來了我們一起回家。”
夏豪“哦”了一聲,又擡頭問我:“那要是他們要見哥……”
我不由得看向了醫院大樓,還有更往上的蔚藍天空:“你去告訴唐雨川,就說我沈默這輩子都不想要再見到他,就說前塵往事一筆勾銷……老死不相往來吧。”
夏豪利索的點了點頭:“成,我一定一字不差的告訴那孫子,要是他再說什麽別的,我就把他另外幾根肋骨也給踢折喽!”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小豪的肩:“哥小時候沒白疼你,去吧,我在車裏等你。”
我接過了車鑰匙就進了停車場,上午剛下飛機我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的就在車裏睡着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了車門被打開的聲音,小豪坐進了車裏。
我揉了揉眼睛,慢慢的将座位調整好又系上了安全帶:“嗯,走吧,我得回家補一覺去,困死了。”
“哥,唐雨川哭了。”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困意全無,我看着夏豪蹙着眉看着我,心裏一噎。
夏豪盯着我說:“哥,我覺得唐雨川看起來有點奇怪,我說不上來,就……有點奇怪。”
我幹笑一聲:“奇怪的人多了,管他幹嘛。”
“嗯,我一進去的時候唐雨川就看在窗邊不知道在看什麽,他看着我的表情簡直了!跟個大金毛犬似的可憐巴巴的,唐秦也在那。唐秦問我你呢,我就說不知道,唐雨川就一直看着我,看得我直發毛。”
我故作輕松地說:“廢話,你把他肋骨都踢斷了他當然得盯着你看了,要是我的話我都恨不得在你身上盯出兩個大窟窿。”
夏豪卻搖了搖頭:“不是那種眼神,就……就好像快要撐不住的那種,嗯……哎呀,反正他有點奇怪。”
我索性不搭腔了,夏豪看見我不理他便發動了車子:“反正哥讓我轉告的話,我保證是一個字也不差的對他說了,可我剛一說完唐雨川就哭了。一開始那眼淚跟水龍頭似的嘩嘩的,後來突然地唐雨川那孫子就抱着自己的腿,哭的那叫一個驚天動地,整個身子一顫一顫的還一直咳。我整個人都給他吓愣了,唐秦的臉色也特難看。後來醫生就來了,他-娘-的,一進門就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這樣影響他愈合,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我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驚天動地是怎麽個哭法,在我的記憶裏我就沒掉過眼淚,所以我想象不出,更想象不出唐雨川哭成那樣是什麽樣子。
但我最的想不明白還是他唐雨川哭個什麽勁兒?老子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又不是死了。再說哭頂個屁用,能哭回老子的青春嗎?能哭回老子傻睡了三年的時光嗎?就算是愧疚也太遲了,我沈默才不稀罕。
再說了,老子才是最該哭的那一個吧。
“對了哥,我見到另一個沈默了,其實也就是長得像了點,整個人的氣質或者是別的都跟哥完全不一樣,不過那個沈默比他-娘-唐雨川還難纏。我剛出病房門他就抓住我問你在哪兒,猩紅的眼睛怪滲人的。”
我用手指狠狠的搓了搓我的虎口:“那,那你怎麽說的。”
“啊?我啊,我就打死三個字,不知道。”
夏豪踩了油門,我們就這麽一路殺回了夏家,到家的時候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我下午兩點鐘一下飛機就讓攆着去醫院看唐雨川,所以還沒有見到老爺子跟我爸,現在四個人就這麽坐在一起吃飯,也确實挺尴尬的。
終于,吃着吃着我爸開了口:“小默啊,你跟唐家的小少爺到底怎麽回事兒啊?”
我覺得我要是跟我爸說我喜歡男的,估計我爸臉都得綠。
我沒辦法,就只得說:“就上大學的時候認識了,他讀的商學院跟我們大學挺近的就認識了,然後大學四年關系還挺……挺好的,後來……後來……”
哎呦,我他-媽編不下去了。
我救命似的看了看我聰明機智的弟弟,夏豪猛地扒了一口飯說:“我哥畢業的時候說要跟唐雨川去旅游,我哥說要去重慶,唐雨川非要去海南,後來唐雨川放了我哥鴿子,結果不就出事了嗎?我就覺得我哥成了植物人都是他的錯,所以那會兒我才要去揍他,這次才下手,哦不,下腳重了點。爸,你說這事該不該怨不怨他?”
“這天災*的事誰都說不準,要是他真心誠意來道歉就接受,不然倒顯得我們夏家氣量小了。”
夏豪也不好說什麽,就點了點頭。
這件事都被這麽蓋過去了,一頓飯吃的我胃疼。晚飯後我給厲嘯打了個電話報了個平安,又給孫子打了一通,他因為我長期關機的事兒罵我罵了一通,我也沒跟他說唐雨川的事,省得給他添堵。厲嘯倒是跟小齊說了我還活着這件事,小齊還問我什麽時候回b市,我告訴他過幾天是我媽的祭日,到時候找他喝酒,小齊激動地不得了。
我剛準備去洗澡手機就響了起來,我的新手機號裏誰的號碼都沒有便接通了電話。
“喂?”
“你好,是沈默吧,我是唐秦,是唐雨川的二哥。”
我差點就咬了舌頭。
“唐先生找我什麽事?哦,如果是您弟弟唐雨川的事情的話,我想我們已經沒有什麽好談的了。”
唐秦默了默,聲音有些沙啞:“沈默,我還是希望你能夠跟我弟弟見面談一談,他……”
“唐先生。”我提高語氣堅定地說:“我想您這樣有些強人所難了,這就像做生意,您想跟我合作,可我不想,我也有足夠的理由拒絕。我想下午夏豪已經把我想要說的話都帶到了,您如果不能接受我也沒有辦法,再說我沒有義務再在您弟弟的身上浪費寶貴生命。”
唐秦輕咳了一聲,像是想要緩解這種尴尬。
“沈默,我知道以前的事是唐雨川有錯在先,但是你總該給他一次的機會,總不能一次就判他死刑吧?”
“機會?”
我簡直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我并不是沒有給過唐雨川機會,就在我第一次見到沈默跟唐雨川之後。
只不過結局很是慘烈,甚至最後一次見到的時候還見了血。
我冷冷一笑:“唐先生,如果有人當衆扇了您一巴掌,那麽您還會主動伸過臉去,然後等着別人扇第二下嗎?”
唐秦呼出了一口氣,說:“沈默,我想你跟唐雨川之間是有些誤會的。”
我又笑了:“誤會?也是,在我看到另一個沈默的那張臉時,我就知道我覺得唐雨川喜歡我是一個多麽可笑的誤會,您弟弟是要跟我說什麽呢?對不起?那樣廉價的道歉我不接受總可以吧?我說了,我只想跟您弟弟老死不相往來,就這樣,唐先生,再見。”
說到最後我覺得我聲音都帶着些許的顫抖,我挂斷了電話,唐秦沒有再打來。
置身與黑暗之中,周圍是一片的死寂,我睡在床上死死的盯着天花板,月光從窗外灑進來。
我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地面上,木質地板上像是有個小小的漩渦,一圈一圈越來越大,就像是擴散開來的不安,一點一點将我盡數吞沒。我扣住被腳的指尖下意識動了動,我将整個人體縮進了被子裏,像是在躲避着什麽,卻陷入了更深一層的黑暗。
其實我一直都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擁有的是什麽,又能夠擁有什麽,我本以為這樣稀裏糊塗的生活或許也是一種活法,可是遇到了唐雨川之後我就被徹底撂倒了。
我有了想要擁有的,也曾一度的認為我已經擁有了所有,當那滿滿一懷的東西頃刻之間消失殆盡時,那種恥感與無助我一輩子都忘不了,而當我拼命地克服了這些之後,我本以為我可以迎來新的希望,可等待我的卻是永遠的絕望。
如果我死了呢?如果我就這麽永遠是個植物人了呢?如果我一輩子都待在許程的人體裏回不來了呢?
我所有的情緒,連帶着身上,靈魂上,所有的疼痛無不因他而起。
唐雨川就像一面鏡子,我一看到他就仿佛又看到了那三年愚蠢不堪的自己。
唐雨川就像一顆毒瘤,我一看到他就仿佛又看到了那幾夜幾乎處于臨界點的自己。
終于終于,唐雨川給了我當頭一擊,用血濺五步來形容都不足以描述當時的慘烈,跟那種崩潰。
我怎麽還敢靠近他。
我怎麽還敢讓他靠近。
我真的做不到。
我想我或許需要只是時間,只要讓我幾年不見唐雨川的話,或許我就可以忘記曾經的種種,到時候甚至還可以笑着跟唐雨川打個招呼,只不過現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