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天
========================
影山飛雄見過青木風見,三次。
三次都在雨天。
最初是暴雨,遮天蔽日的烏雲将體育館中的白熾燈孤立成了周圍唯一的光源。影山推開休息室的大門時便感到了那股不可阻擋的濕意,順着他的褲縫和袖口一點點地纏繞上還未冷卻下來的身體,頗有些束手束腳之感。
他忍着不适皺着眉走出幾步,擡頭才發覺走廊轉角的地方站了個穿着運動服的高挑女生——高是真的高,約莫比同齡的男生還要再高半個頭的樣子,讓影山有些羨慕的同時也使她本人格外顯眼。同樣不遑多讓的是那頭帶着微卷的淡金色短發,怕是整個校園裏也找不出第二個,而原本堪稱清麗的眉眼在前二者的沖擊下卻成了寡淡的陪襯。她原本定定望着漆黑一團的窗外,聽見大門打開的響動後才朝他投來一瞥。這才叫人看清了那雙深藍的眸子,像是被雨水打濕過,一瞥之間便在人心上暈染出朦胧不清的水汽。
而水汽繞身的影山卻滿心滿眼都只看的見那女生左手指尖上漫不經心地旋轉的紅白綠小球,mikasa mvp 2000,專業的比賽用球,和更加專業的控球力。
然而幾乎是立刻,他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某個高大的身影越過了他。那頭頗硬的發質在亞洲人中并不算多見,何況影山在排球上的記憶力向來驚人,幾秒之內就從腦內調出了此人資料——岩泉一,三年級前輩,隊內現任首發主攻手。
幾秒後他聽見岩泉開口,以一種理所應當的口吻喚道。
“——風見。”
第二場是突如其來的中雨,對街上的行人來說是無解的災難,但身在室內的比賽觀衆卻毫無所覺。那天的男排比賽結束于漂亮的2-0,學校卻不肯提前派車來接,于是一幫剛剛下了賽場的熱血少年只得去旁觀女排拖拖拉拉的進展,一邊還對發球的力道和上網的速度指指點點。男女身體素質天生有別,也怪不得他們看得哈欠連天。
影山應當是其中看得相對認真的一個,何況場上的那位背號為6的金發二傳确實技術出色,牽制誘敵球權分配一氣呵成。過于穩健的球風雖然少了些看點,卻也默不作聲地使比賽徹底落入了她掌控的節奏。他們到時已經是己方的賽點,對手心急之下的跳發球來勢洶洶,被自由人勉力接起後卻直沖着對面球場而去,對方的二傳已經喊着機會球向後半場移動了腳步,球網的正下方卻冷不防地伸出一只手來。
一只纖長的,繞着幾圈運動繃帶的手。金發的女生高高躍起,身體卻宛如在水中一般輕松舒展,而伸出去的指尖不過輕輕在球的底部一撥,便将那去意已決的小球挽留了那麽零點幾秒。
就零點幾秒而已。
機會球的錯覺造成了前半場的空曠,急急忙忙從後場沖上來的對手終究來不及補救,與緊貼着球網落下的排球擦肩而過,落地聲響徹全場的同時也徹底拿下了這拖延了許久的一局。場上的歡呼聲幾乎能震動天花板上的頂燈,引得幾枚光點落入她氤氲着的眼瞳,宛若幾尾活潑的小魚落入沉靜的海中。
随即那片海就望了過來,沿着層層疊上的看臺盤旋而上,直至徹底淹沒到這一角,影山在那一刻莫名的有些緊張,但随即他就在身邊的嬉笑聲中意識到那道視線的目标應該在他身後。
站在他身後的前輩兼主攻手被隊友揶揄得緊緊繃起一張本就嚴肅的臉,活像有誰欠了他百八十萬,唇邊卻禁不住地比平時多上揚了那麽百分之零點幾的弧度,然後在和場內四目相對的瞬間,終于化成了個難得一見的笑。
第三場,是場淅淅瀝瀝的細雨。
這樣的天,打傘的話有些顯得多此一舉,不打的話又分明會被淋濕衣物,如果是平日的話好歹還有體育館這個去處當權宜之計,但此刻偏偏是全校禁止部活的考試周。影山雙手舉着書包權且當作雨傘,從教學樓繞出來,一面啪嗒啪嗒地踩過地上的水坑,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腿,沒走幾步就能清晰地感到腳步沉重了下來。可他是體育社團出身,從小就是喜歡活動的身體,自然對這種蒙蒙細雨的侵擾嗤之以鼻,反倒是加快了腳步,決意從常年上鎖的後門翻出去抄近路回家。
一切就發生在這個決定之後。
直到很多年後,他再回想起這一幕的時候,也沒能挑出合适的用詞來形容接下來發生的事。畢竟若說他對事件早有預感當然是扯淡,但說他對環境觀察細致也并不十分貼切——事實上當時他已經連跑帶跳地奔出了十餘米,方才回過神來,隐約覺得自己剛剛路過了一個人。
一個讓他莫名覺得應該回頭看看的人。
于是他回過頭,人跡罕至的道旁的石階上确實坐着個身穿制服的女生,這本不奇怪,畢竟整個北川第一的校園裏至少有一半人口符合這個描述,唯一的問題是,那女生有一頭微卷的金色短發。
影山見過它們自然蓬起的樣子,他的印象是和那些花花綠綠的雜志上喜歡印刷的造型如出一轍,學校裏雖然有教導主任時不時壓着管着,卻到底壓不住那從骨子裏透出的歡快與活潑。
但此刻卻被打濕了,如同海藻一般有氣無力地垂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唯獨露出一截脖頸,暗青色的血管藏在冷白的皮膚下,蒼白得有些吓人。
那時雨還在下。
影山頭頂書包有些猶豫地站在那裏。他其實覺得有些餓了,一天兩場考試讓他白天的食欲分外不振,晚上又沒有部活,中午就對付得随意了點,當然跟不上發育期少年的體能消耗,所以出教學樓之前他才剛剛确認過家裏的短信,母親在上面答應了晚餐做豬肉咖喱和溫泉蛋。
熱氣騰騰的豬肉咖喱,家用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房間地毯的觸感和放置在書架上的排球——他想着這些東西,身體就逐漸脫離了雨水的糾纏,自發地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在那頭被打濕的金發面前停下。
“……那個,”他緩緩地把頭頂的書包放下,像是盾牌一樣抱在胸前,“需要傘嗎?”
他當然有帶傘,只不過這點毛毛雨就撐傘實在是對運動少年身體素質的侮辱。但除此之外影山實在是想不出一個人非要淋着雨(再小也是雨)坐在道旁的理由,畢竟肉眼可見的,這位身材高挑的學姐運動神經良好,而且也沒受什麽足以影響活動的外傷。
就在他在心底做着各種不靠譜的假設的時候(從受考試打擊過大到女排部新增訓練項目),那顆濕淋淋的腦袋終于動了動,從雙臂圍城的小小空間裏擡起半張臉。露出了那雙被雨水熏得霧氣蒙蒙的眼。
不對,不止是雨水的關系。
影山呆呆地看着那雙和晴空一樣顏色的瞳中泛着搖搖欲墜的層層水光,發紅的眼角昭示着主人心情的極端不佳,有那麽一會她就保持着那種發怒邊緣的神情,恨恨地盯着不夠識趣的打擾者,直到幾秒之後才漸漸退去,形成了一片不知所措的空白。
“……”
她微張着唇瓣,許久都沒能發出半點聲音,藍眸中的水光不知何時消散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呼之欲出的困惑。
半晌,她默默地擡起了一只手。
“……要。”
她輕聲說。
影山眨了眨眼,從書包裏掏出那把亂折一氣的黑色折疊傘遞給她。
【——影山飛雄見過青木風見,三次。】
入手的重量比想象的要重一些,她将那沉甸甸的重量握在手心裏,從石階上站了起來。
【——三次都在雨天。】
“2年1組,青木風見。”
她說,用還沾着淚痕的臉輕輕地笑了一笑。
“謝謝你,影山君。”
【——藉由一把歪歪扭扭的折疊傘,他們終于映入彼此眼簾。】
--------------------
初次見面與有緣再見的大家好,我是阿九br />
最近完全是被小排球出第四季的消息勾引回坑了,希望這次小排球能在國內火一把(泣
于是姑且構思了這麽一個充滿個人惡趣味的故事,有人喜歡的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