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救下了皇上不就救下大漢了嗎?”
“如果皇上治不好這天下怎麽辦?”說這話的時候白羽臉上一面漠然,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話有多麽叛逆不道。皇上治理天下的能力豈是底下人可以非議?這話若是傳出去,終身監禁都是輕的!
祭月蹙眉,她沒想到白羽會說出這樣離經叛道的話來,“我們無法決定誰做皇上,我們能決定的只有我們自己。若皇上能力不夠,便讓有才之士教之;若品行不夠,便除去小人,讓忠臣一遍遍在皇上耳邊教導。他是皇上,他代表的就是大漢。為什麽要有臣子?”
這一次,白羽沉默了很久,“如果皇上害死了你最親的人,你還會效忠他嗎?”
風悄悄從窗外溜進,熟睡的季汝嘟嘟囔囔翻了個身,将身上的被子裹緊了些。金鐵牛被安排在另一個房間,是樓裏媽媽特別關照的。
“如果要以大漢千萬百姓為代價,我想……我會……”祭月輕渺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緩緩響起,虛幻得不真切。
“好了,陪我看下地圖吧。”祭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拉着白羽走到桌子邊。昏黃的燭光搖曳着火焰,白羽一看到地圖就認出這是陵城的分布圖,大漢國都陵城的分布地圖啊,這東西被人看到是肯定要掉腦袋的。不過連大逆不道話都敢說出口的白羽自然渾不在意,他注意到地圖上已經勾勾畫畫不少線條,顯然重月已經弄了不少時間。旁邊鋪着白紙,有些紙上臨摹着什麽,看樣子是要注意的重點。
策劃謀略這種事白羽當然熟悉,曾經他們在帳中一起讨論戰術。當他看到那些熟悉的符號,心中一觸,好些年沒看到這些東西了……
“平王十四萬大軍因為分散的開,不可能一下子抵達陵城,如果他們要取道便要從這,這,這三些地方經過,按照路程計算相差大約三日,那時候先到的肯定要駐紮在郊外。這裏是一片山脈,我懷疑他們會駐紮在這個附近,他們大部分可能是從南門進入……”
“這裏要注意,”白羽指着一個地方畫了個圈,“如果突襲,這裏的最接近皇宮的地方。”
“不錯,所以我們肯定要在這裏加派人手,但是你看,那時候東門,西門兩門正好是士兵輪休的日子,如果從這裏突襲,肯定要先……”
夜深人靜,窗下兩個頭幾乎抵在一起,緊緊靠着的身影在一點點燃盡的燭光中漸漸模糊……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23 醒了
“我必須離開。”歐澈明在第二個晚上醒來,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離開。
花香抵着房門,誓死不讓開,一副你要出去就先跨過我的屍體的神色道,“不行,媽媽交代過你不能出去!”
“姑娘,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麽因為也知道現在大漢不能沒有我,還是說你是想要囚禁大漢皇上?”最後一句話,歐澈明說得有些重。他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背後站着什麽人,可是硬要把自己留下,而且是在如此關鍵的時候,歐澈明不能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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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皺皺小鼻子,原本硬氣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楚楚可憐,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緩緩溢滿淚水,“你,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好歹是天仙樓收留了你,救了你,還讓我時時照顧你,你怎麽能這樣說天仙樓?說我?”
雖然知道花香十有八九是裝出來的,這眼淚是說來就來,歐澈明的語氣還是緩和不少,“我沒有針對你,我也十分感謝天仙樓救了我,不過我真得要回宮了,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處理。”
“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得媽媽說了算。”聽到皇上緩和了語氣,花香立馬止住了險些要落下眼眶的淚水,癟癟嘴道。
“那麻煩你把媽媽叫過來好嗎?”歐澈明無奈得嘆口氣。
“叫媽媽過來沒用,是月公子告訴媽媽如果你醒了一定要把你留下來。”花香撲閃着大大的眼睛無辜道,哼哼,就是不讓你得逞,就是不要一口氣告訴你誰才真正讓你留下的,花香為自己小小的報複小小得意一回。
“月公子?”歐澈明微微蹙眉,印象中他似乎并不認識有姓月的人。
站在門前的花香一個踉跄,險些向前跌倒。門從外面被人推進,門邊站着一個看着自己略有驚訝的人。
花香擰着一臉,咬牙切齒得瞪着祭月,上輩子她欠了他嗎?為什麽每次遇到她都沒好事?!花錢揉着自己磕疼的小蠻腰,氣憤道,“進門前不會敲門呀?!”
花香在這天仙樓作威作福習慣了,除了幾個特殊的人,還真沒多少人能讓她放在眼裏。也許是見識太多,養成了驕縱的脾氣。
祭月一笑,神情間隐隐有一抹戲谑,“下次注意點別站在門口,別人可不會像我這麽溫柔。”
花香擰着的臉更加猙獰,這還是她的錯不成?這人還講不講理了!花香氣得直跺腳,指着祭月對歐澈明大聲道,“這個就是月公子,就是他非要留下你,誰知道他安得什麽心思!”
很明顯花香已經被祭月氣得口不擇言,祭月靠着門框淡笑着,“行了,出去吧。”
花香氣得嘟着小嘴,知道他們有話要說,自己不方便留下,況且這月公子還是媽媽特意交代要好好招待的人。花香不甘心也只得這樣,昂首挺胸像個勝利者一樣走出去,經過祭月身邊時,特意一伸腳踩過去,祭月看也不看,舉步走進房間,躲開了花香的“偷襲”。
這是重生以來祭月和歐澈明第一次清醒得處在一起,祭月的臉上仍然帶着可笑的面具。歐澈明當然記得這個人,那天夜裏他和另一個人從自己身邊走過,以及這個特別的面具。青葉飛說這是她手下的幕僚,但他并不信,這是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月公子?”歐澈明率先開口,面對着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不知為什麽歐澈明忽然覺得緊張,手心裏微微出汗。
祭月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只有一個字,月,所以這樣叫我也無妨。”
他的聲音一如那個夜晚清清冷冷,似乎還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因為掩蓋的太深,所以難以察覺。歐澈明徑直走向祭月,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從心底湧出的那股悸動代表什麽,明明才是第二次見面,為什麽他就是想要靠近這個人?想要讓他一起……陪伴自己……陪伴自己?!歐澈明瞬間被自己這個想法吓到了,身為帝王,這些年來他學會了許多東西,比如随時随地的懷疑和猜測。懷疑和自己說話的人說得有幾分真幾分假,猜測他到底站在哪條戰壕裏,是敵人還是朋友,他的目的是什麽。這些都是皇帝的必修課。
可是如今,面對着一個才僅僅見了兩次面,既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也不知道他長得如何,自己卻平白生出想要他陪伴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是故意來害自己的怎麽辦?想法一冒出歐澈明就立馬将它抹去,這一刻他竟然産生死在他手裏都是一種幸福的感覺,這真是太黃荒謬!太荒謬了!
歐澈明站得距離祭月很近,近的幾乎貼在一起,指尖撫上祭月臉上的面具,光滑微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手指輕顫停頓一下。歐澈明的神色慢慢變得溫潤,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
“能把面具摘下來嗎?”歐澈明輕聲問道,像是撫摸着脆弱的瓷娃娃不敢用大力,也不敢用大聲。
祭月有些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搖搖頭,“不能。”
就在祭月兩個字剛說完的那一瞬間,歐澈明就捏着面具往下拽,可惜還沒有拽下一寸就被一只手按住,祭月笑着道,“我說了,不能!”
歐澈明松開手,退離祭月半步,他微側着頭打量着祭月。
“聽說你想要離開?”說的是反問句,用的是陳述句的語氣,祭月緩緩道,“現在不是時候……”
歐澈明笑得有些無奈,他根本沒有聽祭月說什麽,兀自反手扣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無奈的笑容慢慢變得愉快。他俯過身去,輕輕靠在祭月的肩窩,鼻尖萦繞着屬于她的獨特氣息。此時此刻歐澈明只想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陵城的爾虞我詐,靠在她身邊,“噓……讓我靠一會。”
祭月有些錯愕看着歐澈明的行為,不明白他這是怎麽了。不過出于習慣,她還是溫柔得撫上他的後背,對于這個孩子,祭月知道這些年他背負了許多。
累了嗎?祭月在心中問道。
“我叫歐澈明,通透澈明的澈明,記住我的名字。”歐澈明在祭月耳邊說道,聽他的語氣似乎很開心。開心?他為什麽開心?祭月蹙眉,想不明白,那麽多年未見她真得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記住了嗎,我的名字?”歐澈明握着祭月的手微微一緊,示意她回答。
“好,我知道了。”祭月有些好笑,似乎回到了過去,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在自己懷裏撒嬌的孩子。祭月一邊撫着他的後背,一邊柔聲道,“那你就這樣聽我說吧?”
“嗯。”歐澈明從鼻腔裏發出一個音,完全是陌生的氣息,卻仿佛可以浸潤心靈,放自己一直漂浮的心找到一個落點。
人和人之間有些東西是難以說清的,尤其是感情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也許上輩子他和他曾經牽扯不斷,所以今生初次相見才會出現莫名的悸動吧?歐澈明趴在祭月肩上如此想着。
祭月徐徐開口,極其冷靜而條理清晰得說道,“這次你中毒和遇刺這兩件事牽扯非常廣,下毒的人還沒有找出來,殺你的那些人有一些眉目,不過最終到底是誰下得手,如何洩露消息暫時還都沒有查出。你在這裏,目前這個消息沒有洩露,只有幾個人知道。青葉飛和祭曉幫你穩住宮內,雖然很多大臣要見你不過都給她們擋了回去;莫言少正在調動兵力,把皇宮嚴謹防範起來;王衍已經醒來,在幫你應付那些吵着要見你的大臣,情況看起來似乎很不好。不過情況越糟糕,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都會按捺不住,一些隐藏的人都會先後冒出頭來。你不露面,誰也不會知道你現在怎麽樣,我們要等着那些人全部跳出來然後再一網打盡!這次中毒事情也算我們的契機,我們可以……”
祭月絮絮叨叨得說着,歐澈明閉着眼聽她說話,聽他分析着時局狀況,莞爾一笑。青葉飛,祭曉,莫言少,王衍,這些名字她可真一叫一個順口,他們哪一個不是位極人臣有着極其顯赫的身份地位權勢?她倒好,喊名字喊得跟個蘿蔔白菜似的,一點尊敬都沒有。
不過……有什麽關系呢?皇後?太後?将軍?這些名字他從小聽到大聽得耳朵都生繭了,乍一聽到一個人直呼其名這感覺很新鮮,一點也不壞!
“叫一次我名字吧?”
祭月微愣,她在認真得說着當前緊張的局勢,應對的方法,他突然這麽來了一句,這是什麽意思?祭月的腦子難道當了三秒機,只聽歐澈明不依不撓得又重複了一遍。他直起身子眼睛大大的看着祭月,似乎……很期待?
“皇上?”
歐澈明搖搖頭,一字一頓很認真得讓祭月學着他的發言,“歐,澈,明。”
“我知道你叫歐澈明。”祭月的眼角隐隐抽搐,這破小孩可是她一手看着長大的,她會不知道他的名字?讓他不厭其煩得一遍又一遍重複?還是他覺得自己智力有問題記不住他的名字?想到後一種猜測,祭月額頭的黑線又挂了兩根,她覺得她是真得有些看不懂現在這個皇上了。
等祭月從歐澈明房間出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歐澈明答應目前住在這裏,哪裏也不去,臨走前,歐澈明還一直拉着祭月的手不肯松開,問他和白羽是什麽關系。她真得很懷疑他今晚他到底有沒有好好聽她說話。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24 小鬼
遠離鬧區,靠近郊區的某條小巷灰白的牆壁剝落下斑駁的灰燼,風一掃,便碎成千千萬萬的塵埃,再也找不到蹤影。犬吠聲從不知名的地方聲聲傳來,漆黑寧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牆角站起來,如同一抹幽靈悄無聲息。他警戒得看了看左右,稚氣的臉上有着不符合年齡的兇狠表情,最耀眼的就屬那頭銀白的頭發,被月光一照泛着星星點點的光澤。乍一看,他就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小鬼。正巧他的名字就叫小鬼,不過更多的人叫他妖孽或者怪物。
見四周沒人,他又緩緩蹲下身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噗咚”一聲,一顆小石子從屋檐上滾落。瞬間他就如風一樣一躍而出,同時一顆拳頭大小的石頭以光速射向發聲的地方。
“喵!——”凄厲得一聲貓叫,只見一只黑貓被石頭打中尖銳的叫起來,月色中很清晰得可以看到貓從屋檐上弓着身子跳起來,然後下一刻就飛奔跑掉。
他“呸”得吐了口口水,用手臂擦擦嘴角,望着那只貓逃離的方向盯了好一會兒,确定沒有人才慢慢蹲回黑暗中。他伸出舌頭如同小獸一樣一下一下舔着膝蓋上的傷口,他全身無一完整,手臂上,身子上,腿上,腳踝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猙獰得交錯在一起,有些結了疤,一看就知道是舊傷,有些還在流血,明顯是剛剛留下不久的傷口。
就在這時,他耳朵微微一動,常年保持的警戒讓他幾乎在眨眼間就跳進身邊堆着的草垛。草垛是馬場的人為了四季都能提供行人馬匹準備的飼料,因為草随處可見,所以不會有人想偷這種東西,自然也就沒人管了。只在需要的時候馬場的人會到這裏來拿些草,其餘時間這裏都是他的地盤。
他全身心戒備得伏在草垛裏,幾乎是整個人貼着地面,身上壓滿了大量草,他小心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得從草間扒開一條縫,僅僅只能露出兩只眼睛。他望着黑咕隆咚得巷口靜靜得等待着,如同匍匐着伺機而動的野獸。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巷口遲遲沒有動靜,沒有一個人影也沒有一點聲音,唯一的活着的動物也被他趕走了。
他的耐心很好,沒有一絲急躁,他慢慢降低自己的呼吸,每一口氣都變得綿長而細微。只要他不動,即使有人趴在他身邊都不會感覺這是一個活人。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他眼中的戒備之色越發濃重,整顆心就像被一只手緊緊握住,不敢有絲毫松懈。腳步聲越來越來,越來越紛亂,他仔細辨別着,到後面實在數不清楚,來的人肯定有上百個,或者上千個!
怎麽會有那麽多人經過這裏?他緊緊盯着巷口,看到那裏慢慢出現攢動的人頭,黑夜中看不清楚有多少人,黑壓壓的一片。這裏貧窮荒蕪偏僻,連阿貓阿狗都不願意在這裏逗留,這些人到這裏來幹什麽?他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大本事能勞駕人派幾百上千的人來抓自己。
激烈的腳步聲沒有發生震耳欲聾的聲音,那麽多人一起快速行走居然只是讓地面微微顫動,即使這一絲顫動如果不是他這樣天生敏銳的人根本不會有人發現。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趴伏在草下不敢擡頭去看那些人長什麽樣,視野中只剩下一雙又一雙前仆後繼的皮革做的鞋子。
即使是這些人走過,他的呼吸也沒有一絲混亂,他死死盯着那一雙雙鞋子,仿佛要在那些鞋子上盯出一個個血洞來。而那些經過的人也不會想到這樣一條幾乎被廢棄多年的小巷裏居然還藏着個人。
他可以感受到這些人行走中散發出來的氣勢,這氣勢狂暴鐵血,帶着很濃很濃的血腥味。他知道他們不是陵城那些奶油白面只知道玩樂的公子,他們如果發現自己絕對會毫不猶疑得殺了自己。
他是緊張的,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跳動得越來越快的心髒,他又是鎮定的,自始自終都如一塊岩石一般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感覺不到。
這些人來的很快,去的很快,眨眼間他們已經消失在巷尾。而他依然趴伏在地上沒有動作,從出生到現在的經驗告訴他最好不要出來,萬一他們殺個回馬槍,他依然會死無葬身之地。
果然沒等多久巷口又出現幾個人影,比起剛才那波人這幾個有高有底,有強壯有瘦弱,比之剛才的人明顯差了幾個檔次。但他依然不敢小觑,無論面對比自己強的還是比自己弱的,生活留在身上的傷口早已經教導小心謹慎。
這些人剛走到一只破爛水桶旁忽然站住,一個清冷涼薄的聲音壓低道,“出來!”
小鬼依然不動,他不确定他們是不是已經發現自己,壓抑着自己的呼吸甚至屏上氣息。
“出來!”祭月又喊了一聲。
跟在祭月身後的金鐵牛仔細觀察着四周,道,“沒人啊,你是不是疑神疑鬼了?”
祭月瞪了金鐵牛一眼,“哼,出去一趟學會成語了?”
金鐵牛撓撓頭嘿嘿一笑。
“不出來,別怪我燒了整條街!”祭月對着空無一人的巷子冷聲道,目光時刻注意着周圍,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那我們不就暴露行蹤了!”金鐵牛小聲嚷嚷,緊張得抓住祭月的衣袖,生怕她真做出這樣的事情。依他對重家這個二小姐的了解,這天底下沒事是她不敢幹的!
祭月真恨不得踹金鐵牛一腳,她是那麽沒有分寸的人嗎?氣道,“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金鐵牛趕緊捂住嘴巴,生怕再惹怒祭月,斜眼小心翼翼得瞟了一眼一直沒開口的白副将軍,這妞可是白副将軍罩着的,他可動不起……
白羽看也不看金鐵牛,示意身後的兄弟停下警戒起來。這些人是游離在陵城的兄弟,原本坐着一些小買賣,這次讓白羽召集起來。
觀察了一下四周,祭月的目光落在幾堆草垛上,只有這裏才有足夠的空間藏下一個人。她抽出腰間的軟劍,一抖,便鋒利得在夜光中閃着森然的光芒,劍尖一點一點指過草垛,她相信自己剛才的感覺沒有錯,這裏肯定藏着一個人。劍尖在劃過一個草垛的時候,她明顯感到有了一點動靜,她靜靜得用劍指着草垛,寂冷道,“出來。”
這是最後的通告,要不然那麽多人一起上去,是只老虎都得砍成肉塊。
小鬼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他只好站起來,抖落一身的草屑,站在原地冷眼望着那些人。他出來,不代表束手就擒,如果要殺他,他也一定會讓這些人付出血的代價!
祭月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金鐵牛已經咋咋呼呼得叫起來,“啊!你記得你!你就是前天偷了我們錢袋的小偷!”
那頭顯眼的白色頭發實在是太紮眼了,想不記得都難,更何況那天金鐵牛還跟着祭月吃了一回霸王餐……他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七零八落的一天了。
小鬼想起來前天被錢家少爺追的時候他撞到了一個人,然後順手牽羊得拿了那人的錢袋,沒想到居然現在碰上這些人,真是冤家路窄!
“你叫什麽?”祭月問道,手中的劍已經抽回,插入腰間。
小鬼沒有回答,他叫什麽?妖孽?怪物?還是難纏小鬼的小鬼?他只是比較喜歡別人說他是個難纏小鬼,這讓他很自豪,所以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小鬼,他只說了三個字,“讓我走。”
祭月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人給他讓出一條路來。祭月指着讓出的這條路對着小鬼道,“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只能從這裏走過,有沒有這個膽量?”
小鬼緊抿着唇,看了祭月一眼,昂首走向祭月他們讓出的這條小路。
對于小鬼的表現,祭月挑挑眉,狀似無意得自言自語,“凄風苦雨誰與說,譏诮怒罵長為伴,朱門路上骨肉連,破廟牆頭腹內空,饑腸辘辘難行走,指天問地路何方,閑人坐談唾棄子,指桑罵槐遷怒怨,誰道白發為誰生,此生颠沛命注定。”
小鬼的腳步走過祭月時突然停了下來,他知道他口中說的那個人是自己。小鬼的腳步停了下來,祭月臨場做的詩也停了下來,她饒有興趣得看着這個半大的孩子,九歲的模樣,臉上盡顯老成世故,以及深深的戒備。
“走過去,你擁有自由。”祭月指着讓出的那條路道,“留下來,美酒佳肴。”
小鬼的臉上沒有驚詫,沒有起伏,他扭頭很冷靜得看着祭月吐出兩個字,“條件。”
祭月知道,美酒佳肴,這四個字足以買下這個少年的命。她笑起來,笑得神秘莫測,沖小鬼勾勾手指。小鬼膽子很大,沒有猶豫直接走上前,但仔細注意他的行走和全身的肌肉都會發現他一直保持着只要他們一出手自己就逃離的準備。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25 伏擊
他緊跟在祭月一衆人身後,不得不說這些人看起來瘦的瘦,胖的胖,但他們的動作都十分靈活輕巧,疾步奔跑時沒有一點響動。他知道這些人是追着剛才那千百個人去的,看起來不像是朋友。小鬼一邊跟着他們一邊飛速轉着腦袋思考,這些人是什麽人?他們要幹什麽?
小鬼是在逃跑中長大的,所以對他而言,奔跑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沉默得注視着前面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他要看看他們有多少本書,以及萬一有個什麽不測,他就立馬轉身逃跑。
他怕死,他真得很怕死,要不然他也不會一直忍受侮辱一次次面對追捕而堅持一定要活着,所以他很珍惜這條來之不易的賤命。
小鬼看到他們停了,他也停了下來,然後跟着他們翻上屋檐,屋檐上是灰褐色的瓦片,很容易弄出聲響,而且一不留神,也很容易掉下去。體重更是一個大問題,比如像金鐵牛這樣“重量級”的人還是乖乖呆在下面吧。
“喲,你也上來了?”看到小鬼,祭月笑着道,徑直拉了小鬼一把,險些讓他摔下去。
小鬼原本是想向後躲開的,但沒有祭月動作快,于是身形不穩,被祭月拉着趴在她旁邊。
祭月笑看着別扭小心的小鬼,手肘抵住他的後背,掌心揉亂了一頭碎銀般的頭發。
原本有些掙紮的小鬼突然全身僵直,那麽近的和人接觸是第一次,大家都管他叫妖孽怪物,誰敢和他這個妖孽怪物在一起?不怕被人罵?不怕他給他們帶來不祥?更別說如此親昵得揉他那頭可恥的頭發,她就不怕被他的不祥傳染嗎……
小鬼偷偷瞄了她一眼,迅速将眼睛轉移,僵直得趴在屋檐上一動不動,任她揉自己的頭發。他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站着的人,他們聚在一起似乎在等待什麽,他很想把注意裏集中在下面那些人身上,可是耳朵卻忍不住聆聽着祭月和白羽的小聲交談,心思總是繞着祭月。
霹靂是一個外號,自從他十八歲跟着平王就一直給平王暗中處理人,憑借自己兇狠不擇手段雷厲風行的本事,他獲得了霹靂火雷這個稱號。久而久之,這個稱號成了他的名字,為了叫的方便就變成霹靂。
霹靂時刻保持着警惕,注意着周圍的動靜。這次平王讓他護送一個人,千萬要保他的安全,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能讓平王派他來接應的肯定不是小人物。
等了沒多久,黑暗中就走來四個人,帶着厚厚的面紗,全身一片漆黑。
“大字出頭。”霹靂對着來人道。
來人應答,“漢旁是水。”
聽到回答,霹靂知道這個是自己要接的人,沖他做出個請的姿勢,于是千百人将這四人圍在當中疾行而去。然而剛剛走出路口就霹靂就驀然揮手讓衆人停下,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突然停下絕對不是好事情。
“夠機靈的啊。”祭月望着下面的人不鹹不淡說道,她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一個看客。
就在這時,數百支冷箭從黑暗中射來,冷不及防立馬就有四五十人射傷倒地。
“啊哈!我射到了一個!我還是當年最好的射手啊!”
“我也射到了!我也射到了!本事沒有退步啊!”
“哎!可惜差一點!就差一點就射中了!”
“你射到沒有?射到沒有?”
“我的……不知道去哪兒了……”
衆人小聲興奮得交談,正是祭月帶來的這幾個人。金鐵牛好不得意叉腰咧嘴笑,一抽一抽的得瑟緊。
因為距離遠,霹靂他們根本不清楚這裏有多少人,但看樣子人不多,雖然自己手下躺了好幾個,但大約只有十來只箭,一箭一人,也就十來個,不足為懼。只是……希望不要有埋伏才好……霹靂冷靜得思考着下一步怎麽走。
“唰唰唰”又是一陣冷射,這一次射傷一百多人,冒出的箭至少有四五百支!比之剛才多了近兩倍多!難道又有人加入了?霹靂吃不準,命令人護着重要的四個人後撤。
才退出不到五米,第三波冷箭驟然襲來,這一次箭雨更多更密集,射傷二百多人!僅僅三波冷箭就讓手下負傷近一半!
第四波箭雨在第三波箭雨之後迅速到來,只是這時霹靂等人已有防備,距離金鐵牛有些遠,只射傷九十個。然而箭落地的聲音卻是更加紛亂,粗粗估計也有近千支!那裏到底藏着多少人!霹靂心中一懼,急忙後撤。霹靂不怕死,但他不願陰溝裏翻船,和未知的敵人戰鬥,這對自己十分不利。而且,很顯然這次行動已洩露,敵人是有備而來。
金鐵牛對于霹靂的後撤十分不滿,他們還沒射過瘾,你怎麽就逃了?讓他們這些人怎麽繼續射啊!金鐵牛摸着手上特制的四十發弓箭,雖然準頭比較低,距離比較近,但好在可以一次發射四十,他這才實驗到二十發,一半呢!誰知道霹靂這小子居然這麽膽小,撤了!
“要不我們上前點?”一個人問道。
金鐵牛搖搖頭,想到祭月交代只讓他們在這裏發射,不讓他們離開這片黑暗。他是個恪守命令的人,也就是這樣的态度才讓他爬上千人小隊長的位子,“不行!”
問話的人聳拉下肩膀,這四十發的弓弩,真得很好玩啊!他還沒玩夠……不過他也知道這次行動是金鐵牛負責,他說不行便是真得不行。
霹靂撤退了,可是他退得很不安心,這一路實在太平靜,平靜得沒有一點事情。他可不認為隐藏在暗處的敵人會如此輕易放過自己,難道是另有陰謀?等着自己自投羅網?霹靂立即止住前行的隊伍,他想起剛才的古怪,為什麽他們只是放冷箭而不現身?而且自己撤退後他們并沒有來追,那只說明一件事情,或者他們是故意引誘自己往這條路上走,早在這裏埋伏重重,或者那裏根本就沒有多少人!
“我們回去。”霹靂帶着人馬又一次殺回了金鐵牛的方向。
小鬼在屋頂看着這些人狼狽得離開,可他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又回來了?他們不知道這裏有人埋伏嗎?
“看起來,有點小聰明啊。”祭月輕笑着贊了霹靂一句,對于讓下面十來個老兵面對近千個敵人,她倒是一點不擔心。
小鬼瞥了她一眼皺起眉,她是有十足的信心還是不把人命當人命?
“他們又來了!”
“他們又來了!”
金鐵牛這邊有兩個人同時喊起來,不過一個是驚喜,另一個是驚懼。驚喜的那個是因為又可以拿弓弩玩了,驚懼的那個人是因為他發現這一次霹靂來的氣勢洶洶,鐵了心要往這裏沖破,憑他們幾個,給霹靂他們塞牙縫都不夠!
霹靂是個敢于冒險而又聰明的人,他知道這裏危險,有人在,但他還是要往這裏沖,沖過了就活下來了,沖不過就躺到地上,十八年後又是一條漢子!
看到如一只老虎帶着虎群撲上來的霹靂,金鐵牛的心髒都不禁狠狠跳了一把。不會真往這裏沖吧,他們肯定得死在這兒!
“踩!”金鐵牛低聲喊道。
一衆人立馬跳上戰板,戰板是三百年前陸琪大将軍的妻子紅绡發明的。戰板是類似于鐵板,上面帶着石子和鐵塊,人跳上去踩就會發出淩亂的聲音頗似人馬慌亂的腳步聲,如同衆多人一起圍攻而來。
這一片突然炸響的馬蹄聲行進聲震耳欲聾,如千軍萬馬裹挾着狂風暴雨席卷而來,讓霹靂一震,難道那裏真有很多人?
面對越來越逼近的霹靂一行人,金鐵牛的心狂不禁跳起來,難道他們真要往這裏來?
“霹靂往那裏一直沖過去後,他發現那裏其實只有不足二十人,而這不足二十個人将他們耍的團團轉,折算一半人馬。所以他一邊狂笑,一邊氣憤得命人抓住金鐵牛等人。就在這時,戴宏帶人拍馬趕到,北風耀帶人圍住了霹靂身後,一前一後将霹靂斬首當初,其餘其餘九百六十一人,死亡三百五十六,受傷五百七十一,其他投降。”女子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