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孔簡迷迷糊糊地醒來。
車子已經開進田野外的小路。
農村的夜空遠比大城市裏的好看很多,吹進車窗裏的空氣都顯得清新許多。
寧煙放柔聲音:“醒了?快到了,大概還有三分鐘。”
現在已經快一點,四周靜悄悄的,夏季已過的緣故,田野裏連青蛙鳴叫的聲音都沒有了。
孔簡轉過腦袋,下巴抵在窗沿上,神情放松地看着這片自己曾踩下過一個個腳印的土地。
“你從小就是在A市長大的?”
剛說完,她就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寧煙的回答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嗯,但我更喜歡這裏。”
或許是回到這裏的緣故,她身心都放松了很多,聽她這麽說,覺得好笑:“你連接觸都還沒接觸過,就喜歡上了?”
熟悉的矮房在夜色中孤零零立着,孔簡看見了,整個人一下變得很激動。
也就沒聽見寧煙輕如薄羽的呢喃——
“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就那棟,你把車停在路邊就行,平時其他鄰居有車開回來,也都直接停路邊的。”
道路很寬,就算停一輛車,也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可以讓村民通過。
孔簡從包裏掏出家門鑰匙,開門後回頭,寧煙已經拉着行李箱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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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開燈,室內的擺設與她上次回來時并無二致。
寧煙打量了下屋子,一眼就看見了白牆中央挂着的一張灰色遺像。
孔簡很溫柔地解釋:“這是我外婆。”
寧煙面色不變,聲音緩了些許:“她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
孔簡笑了笑:“我外公也總這麽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先上樓吧,對了,你帶衣服了嗎?”
“學姐不是帶了嗎?”
“……”
“內衣褲也沒有?!!”
寧煙又擺出那副單純無害的表情:“我家裏都有,就沒必要再帶回去了,學姐怎麽能兇我呢,我又不知道這個國慶會陪學姐回家,如果我有未蔔先知的能力,肯定會把東西都提前準備好,那就怪我吧,誰讓我沒有預知能力呢。”
孔簡咬牙:“你車總不能是停學校裏直接開來的吧?”
知道回家開車,肯定也想好了晚上要賴在這,結果現在反而說自己不知道該拿衣服,鬼才信!
小姑娘眨了下眼,很刻意地轉移話題:“學姐帶了幾套睡衣呀,有能借我穿的那一套嗎?”
她白了對方一眼:“沒有!你裸/奔吧!”
“學姐确定嗎?”
“……”
鄉村不像大城市,有二十四小時還營業的便利店。
孔簡确認自己沒帶新的內衣褲後,同人商量:“要不你今晚先将就着再穿一晚自己的?明天我去鎮上買新的給你。”
“學姐居然一直是這麽看我的嗎?”小姑娘委屈巴巴,“我在學姐眼裏,難不成一直都是會穿隔夜衣服的人嗎?”
“……”她想咬人。
盡管寧煙再三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行李箱裏的貼身衣物是孔簡使用過的,孔簡也沒有失心瘋地松口。
好在她的睡衣都是保守又常見的長衣長褲的款式,就算裏頭什麽也沒有,也不會讓人覺得色/情。
寧煙很不習慣,巴掌臉皺成一團。
孔簡心知事情會發展到這個詭異的地步,寧煙肯定在這中間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也更清楚如果沒有寧煙,自己估計連外公的面都見不到。
最終在人腆着臉非要和她同住一屋時,還是無奈地妥協了。
溫馨的氣氛在人的手不安分摟上來時被打破。
孔簡一巴掌将人的手打落,朝外側着的身子轉過一百八十度,一雙杏眼在夜色中分外明亮。
“安分點!”
寧煙哼哼唧唧地沖她撒嬌:“我睡覺得抱着東西睡,不然我睡不着,學姐,我保證手就這樣放着,絕對不亂動,好不好?”
“別想,要麽給我安安分分轉過去睡,要麽我現在就起床重新給你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黏人的家夥,跟塊牛皮糖似的。
等自己以後養孩子,一定不能像這家夥的父母一樣把人這麽慣着,不然遲早要養出一個禍害!
“學姐,嗚嗚嗚,我睡覺很乖的,真的,我保證!絕對就乖乖放着,保證不會有其他動作!”
“睡不睡?”
“學姐~”
“3!”
寧煙伸到一半的豬爪子不甘不願地縮回身側,悶聲道了句晚安,委屈巴巴地轉過身子,不再造次。
孔簡吐出心頭那團郁結的氣,轉回身,閉上眼。
夜幕沉沉。
所有暫時被掩藏好的心思,終于能夠再次活絡起來。
孔簡做了個很美好的夢,微揚的嘴角一直沒抹平。
她被面對面抱入一個懷抱中,那人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醒她,又好像只是純粹要将她當作一件需要精心呵護的寶物。
“學姐,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黑暗中,是誰忍不住湊過了唇,又在緊要關頭做了逃兵?
“那我心不足,何解呢?”
……
許是因為回到了最讓人放松的環境。
孔簡這一覺,睡過了頭。
睜眼醒來,太陽已經挂在空中了。
入秋的陽,不像夏季那般灼熱,隔着一層窗玻璃灑進來,也只會讓人覺得暖洋洋的。
房子一共四層,孔耀光住二樓,孔簡的房間在三樓,四樓則堆放着一些平日暫時用不到的雜物,和老人自給自足的農作物。
孔簡下樓,看見老人正在準備午飯。
聽見聲音,孔耀光回頭,臉上滿是對這個唯一外孫女的疼愛:“小簡起來了啊,肚子餓了嗎,外公在準備午飯了,要是餓的話,先吃個包子墊一下肚子吧。”
歲月很無情,帶走過老人這輩子最珍重的人,卻又吝啬于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已經七十幾歲高齡的老人,單從面容來看,偏又給人一種才五十多歲年紀的錯覺。
“好呀,外公你吃過了嗎?”
“我和小煙一起吃過了,說起來,早飯還是小煙去鎮上買的。她是小簡的大學同學嗎,太懂事了,不但早早就起床了,剛才還主動幫我把雞喂了,明明人家是來做客的,還讓她做這些,所以你等下吃完飯,帶她去鎮上買點東西吧。”
孔簡:“……”
真要去買的話,外公我們欠她的就更多了!!!
而且,老人剛才怎麽稱呼人家的,小煙?
當初她帶習纭雲回來玩,那家夥至少刷了兩天存在感,才讓老人改口叫她小雲的。
不過一個早上的功夫,寧煙居然就和她家裏人搞好關系了?
還有,寧煙喂雞?
這畫面和嫦娥下凡養豬一樣可怕。
孔簡壓下心裏的震撼,順手從飯桌上拿了個已經失去溫度的包子:“那她現在人呢?”
孔耀光打開微波爐,把裏面那個剛加熱過沒多久的包子拿出來,換掉孔簡手中那個:“小煙猜得還真準,這包子還是她十分鐘前特意進來熱的,說是等你醒來就拿給你吃,沒想到你還真醒了。小煙在門口坐着呢,她本來想幫我弄午飯,我勸了半天,才肯搬椅子坐在門口曬太陽休息一會兒。”
屋外是片空地,可以用來曬各種農作物。
再往外延伸一點,就是連接其他房子的道路了。
孔簡走出去,看見的就是寧煙坐在椅子上,半彎着腰,認真地一個個掰着玉米棒的畫面。
被家裏人寵得十指應當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此時簡單将濃密的長發紮成一個馬尾攬至背後,她那雙漂亮白皙的雙手,在陽光下甚至泛着一層薄薄的粉光。
寧煙肯定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掰玉米的動作卻迅速又而麻利。
很矛盾,卻讓人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美。
聽見鞋底踩在玉米葉上發出的聲響,寧煙偏頭,看見是孔簡,沖她揚唇一笑。
“早安,學姐。”
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孔簡很是懵逼:“學姐,是因為你沒有裙子,我才沒法穿裙子的,不是我故意不穿的哦。”
她這才注意到對方的穿着,正是自己行李箱裏的某一套。
孔簡:“……”
這家夥還真的是毫不客氣。
進屋搬了張椅子,跟着坐到寧煙旁邊。
嘴裏咀嚼兩下,将最後一點包子皮咽下肚。
孔簡将塑料袋揉成一團,随手往口袋裏一塞,準備接替身邊人手上的動作:“我來吧,你是客人。”
寧煙原本一副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她這話就跟點燃了鞭/炮的導火索一樣,一下将對方的好心情毀得一幹二淨。
“學姐是又想讓我生氣了嗎?”
問是這麽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怒火正被壓抑着。
孔簡暗自嘀咕一聲,讓你休息還不肯,傻子。
她也樂得不用幹活,便不再跟她争執。
孔耀光做完飯出來,看見的就是兩人相依而坐的畫面。
孔簡戴着耳機在看劇,寧煙更像是家裏的親外孫女,前傾着身子,任勞任怨地在剝玉米棒。
老人很無奈,同時對寧煙的印象,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小簡小煙,可以吃飯了。”
……
飯吃完,孔耀光不敢再讓勤勞的寧煙留在家裏,故意板下臉,把準備幫忙收拾碗筷的兩人趕出門。
“小簡你帶小煙随便逛逛,晚飯前就別回來了。”
兩人站在門口,大眼瞪小眼。
寧煙主動牽她的手:“學姐準備帶我去哪兒呢?時間還很多,我們可以走很多地方。”
孔簡啞然,她雖懷念這裏,但實際上也只在這裏待了一年而已。
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生父因家/暴而被起訴。
兩位老人為争奪她的撫養權同那個惡心的男人打官司。
她被折磨得不敢接觸任何人。
後來在老人們細心的呵護和耐心的開導下,她的病情總算痊愈。
又因為這裏的教育水平相對落後,早就定居在A市的舅舅和舅媽提議把她接去,反正他們沒有小孩,本就一直将姐姐的獨女當成親生女兒疼愛,想把她送到A市上學,也是希望她能成為更好的人。
後來她就徹底留在了A市,一直到今天。
所以孔簡還真想不出來可以帶寧煙去哪裏,正在猶豫,一陣語音電話的通知聲響起。
看見屏幕上顯示的備注,她餘光瞥見寧煙驟然變了臉色。
同時,四周的氣壓也明顯降了些許。
她在這件事上則完全沒猶豫,幹脆地拒絕了這通電話。
要是當着寧煙的面把電話接了,這家夥估計當場就會炸吧。
果然生活啊,不能太安逸。
不然就會和她一樣,幾乎已經忘了,現在一副親密姿态拉着自己手的小姑娘,真實身份卻是她的“情敵”。
如此能演又能忍的家夥,放在勾踐先生那個朝代,估計能被後人稱為“勾踐二號”。
“學姐怎麽不接呢,是覺得我在這裏,打擾了兩人的私密聊天嗎?”
陰陽怪氣地酸出一句,對方松開手,沉着面色往前走。
孔簡在手機和寧煙之間猶豫了下,最後把死物往口袋中一塞,加快腳步追上去。
做情敵做得如此卑微的,除了自己,這個世界上估計找不出第二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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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更新,這文就十幾章,快完結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