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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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雅對什麽事情總是抱有一種最純真的态度,哪怕是她現在站在這裏,向她們問出這種話的時候。
她的眼睛真的明亮,亮得就像小孩子的眼睛。周美嬌除了在五六歲的小孩身上看到過,在同類身邊還從沒見過誰的眼睛有她這麽亮。
被這麽一雙眼睛看着,她體驗到了跟沈晏一樣的罪惡感。那感覺是源自于自己心底裏那些自卑心在作祟。
周美嬌從小就長得漂亮,在父母的誇贊聲和領居的誇贊聲裏成長。這麽一路長大,父母做過最多的事情,就是在跟別人炫耀自己有個多麽漂亮的女兒。
以至于原本乖巧的懂事的周美嬌開始一天天變得驕縱,覺得漂亮便是資本,任何人都得讓着她,讓她先來,哪怕是排隊也得讓她先站在最前面。
男生們喜歡她因為她長得漂亮。女生們接近她是因為她跟男生走得近,又潑辣驕縱,只能自降身姿,在她身邊尋求一番庇護。
但真正喜歡她的女生基本沒有,都在心裏面罵她,什麽話都罵得出來。男生們也只是徒她長得漂亮,這些她都知道的,但她就是喜歡享受這種被崇拜的感覺。
直到溫雅出現了。
她才知道,原來還有比她更漂亮的存在。這種漂亮不單單已經體現在外表,是溫雅給人的感覺,她的氣場,她說話時的從容,以及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
她就是個藝術品,一個只該出現在電影裏的藝術品。可如今卻活生生出現在她的眼前。
周美嬌看着她輕而易舉的擁有了同學們發自內心的信任。在學校裏,沒有人讨厭她,甚至連小動物都願意落在她的肩膀上,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場合,她總能收獲到很多很多的善意。
而且這些東西都是周美嬌內心深處渴望的。
最主要便是沈晏。
周美嬌很喜歡沈晏,喜歡沈晏的笑臉,喜歡沈晏不服輸的性格。知道沈晏抽煙,她也願意為了他去學習抽煙,做過許多完全沒自尊的事情。
沈晏不喜歡她,從剛開始就拒絕得很明白,很透徹,将她推遠也是在告訴她不要為他付出沒必要的情緒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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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美嬌不聽,她就喜歡沈晏,沈晏越對她冷淡她越上頭。一直到沈晏開始接近溫雅,到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好,越來越深,最後變成學校裏都羨慕的一雙佳人。
沈晏跟溫雅還沒有談戀愛。
但是大家都把他們看作是一對。
周美嬌很嫉妒,嫉妒到眼睛發紅。她不明白為什麽人們可以這麽善變,明明在她沒來之前還把她高高捧起,卻在她到來之後一個的開始疏遠她,更有勝者,拿她跟溫雅一起做比較。
跟溫雅一比較,她什麽也不是。
于是周美嬌就在這個名為嫉妒的泥潭裏越陷越深,到學校演出時徹底爆發。
團員對她的不滿,團員的散場,溫雅優秀的演出,自己失敗的唱跳,以及何珍珠她們刺耳的笑聲。
哪怕何珍珠她們當時沒說她什麽,只是聚在一起單純的慶祝這一場演出的勝利。她也會以一種被害妄想症去覺得這些人都是在嘲笑她。
如此就有了現在的一幕。
至于溫雅問的那個問題,為什麽要針對她們,欺負她們……周美嬌擦了擦臉上的髒水,冷淡的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沈晏就跟我在一起了,你問我為什麽?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為什麽?”
“只是因為晏晏?”溫雅問。
周美嬌不說話了。
溫雅讓何珍珠把廁所窗戶打開透透氣,這裏的煙味實在太濃郁。何珍珠低着頭去了。
煙味散去一些後,溫雅皺着眉說:“我真的很不能理解你的說法。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選擇權利,為什麽你要把晏晏看作私有物?”
“他本來就是我的,是我先遇到他的,所有讨好他的事情都是我先做盡,憑什麽你一出現就可以讓他跟條哈巴狗一樣圍着你轉?”
沈晏雖然是跟狗狗一樣可愛,但溫雅從沒有真正的把他當做一條狗。“你不要這樣說晏晏。”
“哼。”周美嬌冷哼一聲:“你別裝了,裝那麽清純做什麽?說不定私下髒話連篇,抽煙喝酒,只是在別人面前裝模作樣罷了。”
“我沒有。”溫雅斬釘截鐵的說。
周美嬌:“你覺得我會信?”
何珍珠這個時候說話了,一語點穿了她內心之中的自卑:“論起裝誰能有你裝?你讨厭溫雅不就是因為她比你漂亮比你聰明招人喜歡麽?”
周美嬌的瞳孔忽然放大,慌亂閃爍了幾下後又收斂起光芒來:“呵,我本來也不差何須跟她比。”
何珍珠看見她這張高傲的嘴臉就渾身氣得發抖,撿起拖把又掃了她幾下,周美嬌被掃得惡心,不耐煩極了,反手抓住拖把叫吼出聲:“你夠了!!”
何珍珠反吼出聲:“夠什麽?你把我打成這樣還把我的照片給發了出去你讓我以後怎麽做人??”
說着她哭了起來:“你讓我媽媽看到了怎麽想?她就我這一個女兒,我爸爸死的早,她眼睛又不好,看到我被打成這樣定然是要哭的……”
周美嬌僵了僵,不說話了。
何珍珠嗚嗚哭了起來。
溫雅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興許是她哭得實在讓人覺得難過,三個施暴者紛紛低下了頭。周美嬌臉上的淩厲也開始慢慢轉為一絲愧疚。
她并不知道何珍珠家裏過得這麽困難,聽她哭半天,嘴張了好幾次,終于說出那六個字:“對不起就是了。”頓了頓,可能又覺得沒面子,說:“誰叫你之前在文藝彙演的時候笑話我的。”
何珍珠:“我沒有!”
或許她以前是不喜歡何珍珠,但也從來沒有說過很難聽的話。
文藝彙演那次周美嬌确實表演得不怎麽樣,但是何珍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過,她全程都在跟姐妹們慶祝表演成功的事情,甚至都沒看過她的表演。
“我下臺後就跟周盧靜她們在一起卸妝,我根本沒看你的表演……”她嗚嗚的說着越說越委屈:“騙你我不得好死……”
這毒誓讓周美嬌愣住,周美嬌臉上的愧疚感越來越濃。
這時溫雅也說話了,她覺得有一些事情必須要跟周美嬌說清楚。她不希望女孩們之間關系傷害成這樣,她喜歡跟女孩們待在一起,她喜歡女孩們身上散發的能量,就像花兒一樣,很美好。
可如今卻因為嫉妒和怨恨讓這種美好變了味。
她說:“我不是個完美的人,我從來也不覺得我自己完美。我從小就活在我媽媽的嚴苛教導之下,活成了她想讓我成為的樣子,而我自己心裏并不想成為她想成為的人。所以我的心裏很壓抑,從小就很壓抑。你現在覺得我美好的地方,都是我承受媽媽給我的壓力成長而來的。”
她平靜看着周美嬌:“沒有人是天生完美的。你有很多地方比我優秀,懂得比我多,我剛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甚至連襪子都不會穿。”
她一語驚四座。
所有女孩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她。
怎麽會有人連襪子都不會穿?
是的,就是有人連襪子都不會穿。
溫雅并不覺得羞恥,把自己的缺點一點點說了出來:“我不認識可樂,沒看過動畫片,還有很多生活知識缺乏,都是晏晏和爸爸一手一腳教我的。
我喜歡晏晏,是因為晏晏是個非常受傷需要關懷的人。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誰都可以喜歡晏晏,但要尊重晏晏的選擇,也要尊重自己,不是嗎?”
周美嬌低下頭,不知什麽表情,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來,還是一臉的倔強:“別假惺惺的。”
溫雅話說到這裏差不多也可以了,這還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說這麽多話。她不打算在多說什麽,拉着何珍珠要走,卻沒想周美嬌忽然喊住她們。
“我們一起走!”她說。
何珍珠不願意。
周美嬌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愧疚,想了想,說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帶你去醫院。”
她給現在狼狽的自己拍了一張照片,發在了同學的群組裏,說:“算扯平了嗎?不算的話你可以扇回來。”
何珍珠委屈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她不明白為什麽周美嬌變臉這麽快。
似乎怕她不相信,周美嬌捏緊了拳頭說:“你放心,我會去你家裏跟你媽媽親自道歉。咱們之間是怎麽樣就怎麽樣,是我的錯,我會承擔。”
說着她挽起何珍珠的手:“走吧。醫藥費我出。”
溫雅朝着何珍珠微微一笑:“嗯。我們走吧。”
何珍珠雖然心裏還有怨恨和委屈,但看到周美嬌那般誠懇的道歉,也沒再說什麽,跟着她們一起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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