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無恐

第43章

又是一年冬天，坐在會議桌前面的嚴律宸望着窗外，思考着今年應該帶着蘇珺白去哪裏看雪。

何燃看得出來他的心不在焉，擡手看了看表，在聽完最後一份總結報告之後，才宣布會議結束。

去停車場的路上，嚴律宸走路的腳步明顯加快，何燃在背後開玩笑道：“沒想到堂堂嚴總竟是個妻管嚴，我說你至于嗎？”

嚴律宸頭也不回地說：“我樂意。”

何燃不禁嘆氣：“換作以前，這個時候我們就應該去喝幾杯。”

嚴律宸跨進駕駛座，反諷道：“別忘了你也是有老婆的人。”

何燃翻了個白眼，然後拿出手機打了個視頻電話，盡管他婚後早已收心，但是他老婆才剛懷孕，情緒比較敏感，所以他必須得時常打電話報備，畢竟他以前确實是出了名的花心。

“寶貝老婆，吃飯了嗎？我剛開完會，現在準備回家，寶寶今天有沒有乖乖聽話……”

從後視鏡裏看到何燃笑得一臉甜蜜的樣子，嚴律宸不禁也跟着笑，他摸出手機，撥通了蘇珺白的電話，但響了好久都沒人接。

嚴律宸皺着眉挂斷，猛地踩下油門，快速往公寓方向駛去。

其實何燃說錯了，他并不是“妻管嚴”，嚴律宸倒是希望蘇珺白能多管管他。

除了必要的應酬，嚴律宸基本都是一下班就直接回家，即使需要出差，他也會軟磨硬泡地求着蘇珺白跟他一起去。

嚴律宸沒辦法做到有一天是見不到蘇珺白的，這會讓他無法忍受。

回到公寓後，一樓果然留了燈，飯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卻還被主人貼心地蓋着蓋子。

嚴律宸看着在沙發上熟睡的人，放輕腳步朝他走過去。

蘇珺白手裏還拿着書，胸口跟着淺淺的呼吸輕微起伏，一只腳耷拉下來，奶茶正窩在他腳邊，蜷縮着身子陪伴他。

屋裏開着暖氣，待身上的寒氣去掉後，嚴律宸輕輕撫摸着那睡得潮紅的臉，然後才把蘇珺白抱起來，往樓上房間走去。

手裏的書不小心掉下來，蘇珺白也跟着醒了。

“你回來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嗯。”嚴律宸低頭親了蘇珺白一下，“你接着睡吧。”

“不了，現在睡太多待會又睡不着了。”蘇珺白搖搖頭，整個人都是很慵懶的狀态。

嚴律宸把蘇珺白溫柔地放到床上，摸了摸他長年冰冷的手腳，還是忍不住把自己貼上去，細細吻着他。

“唔……要先去熱一下飯菜。”說是這樣說，但蘇珺白的手卻緊緊地纏繞着嚴律宸。

“先吃你。”嚴律宸輕輕咬着他的後頸，蘇珺白控制不住地叫了出來。

每次在性事上，嚴律宸都會傾盡所有的溫柔與耐心，他只想讓蘇珺白感到舒服、享受，慢慢的，蘇珺白才不再對他産生抗拒，身體甚至變得愈發敏感，有時候只是稍微碰幾下，他就會克制不住地去了。

其實蘇珺白比嚴律宸所以為的還要更加渴求他的擁抱和親吻，不然就不會每次都纏得他很緊，還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嚴律宸，嚴律宸。”

“嗯，是我。”嚴律宸邊控制力道地頂弄，邊深深地親吻着蘇珺白，“我在這，一直都在。”

似乎只有這樣不斷地強調，蘇珺白才會感到心安。

事後蘇珺白還是睡着了，嚴律宸仔細幫他清理幹淨，穿好衣服，确認蘇珺白的手腳已經被捂暖後，才悄聲離開。

他來到廚房，砂鍋裏炖的是羊肉湯，肉和骨頭已經熬得綿軟入味，嚴律宸把所有的飯菜全部加熱一遍，然後坐下來慢慢品嘗。

蘇珺白到頭來還是嫌棄嚴律宸做的飯，選擇自己親自下廚，他自己也樂意花時間去學習鑽研，為了嚴律宸洗手做羹湯。

在這之後，除非逼不得已，嚴律宸每天都會準時下班回家，和蘇珺白一起吃飯。

他們這樣的生活模式已經持續了五年，如同老夫老妻一般。

在把小樓裏的最後一本書送出去之後，最後蘇珺白還是選擇跟他一起回到這裏。

蘇珺白給出的理由是，自己還是不太能适應那邊的氣候，而且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就不需要繼續留在那了。

其實嚴律宸知道，蘇珺白是為了他才回來的，那邊冬天太冷，每到那時候嚴律宸的腿疼隐疾就會發作，特別是下薄雪的時候，但他從來沒有說過，是蘇珺白自己發現的。

而且他的事業重心主要還是在這邊，大多數時候只能兩頭跑，有一次趕不上飛機，回來時候已經大半夜了。

嚴律宸疲憊地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大門上的燈籠在漆黑的巷子裏突兀地亮着，仿佛指引他回家的明燈。

而蘇珺白則是搬了張凳子靠坐在門邊，數着地上的花瓣期盼地張望着，就像是在家等候丈夫出遠門歸來的妻子。

離開之前，他們前去拜祭柳平煙，是蘇珺白聯系他的侄女詢問到的地址。

原來柳平煙最終還是沒有安葬在家族墓地裏，而是被獨自安置在公共墓地的其中一個骨灰龛位。

去到那裏的時候，他們看到柳平煙旁邊有個預留的空位，銘牌底下放置着一束鮮花，還有一張照片，是那張他和江長亭的合照。

發黃陳舊的相片上的兩人笑容依舊，現實卻早已物是人非，未免令人唏噓。

臨走的時候，嚴律宸還特地向柳平煙深深鞠了一躬，如果不是柳平煙和蘇珺白在因緣際會之下的相遇相知，他也不會那麽輕易地就找到蘇珺白，蘇珺白也不會那麽容易就答應跟他重新在一起。

回來之後，他們選擇直接在市裏的公寓住下，偶爾會回蘇珺白家，和他父母一起吃完飯之後會在隔壁嚴律宸的家過夜，因為蘇珺白原來的房間裏承載了太多不好的回憶。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嚴律宸想着再另外搬家，但被蘇珺白拒絕了，他嫌太折騰。

嚴律宸知道蘇珺白一直想去很遠的地方，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但現在卻願意為了他，再度回到這裏，所以不管蘇珺白提出什麽要求，他都會答應。

比如蘇珺白想嘗試去找一份工作，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害怕還會有人記得那段視頻，在陌生人過多的地方會感到不自在，很難再去重新适應這個社會。

這些都是因為他獨自在小樓裏呆了太久，有點患上了社交恐懼症。

其實是可以克服的，只是蘇珺白沒有鼓起勇氣去嘗試，而嚴律宸，則是希望他能一直保持現狀。

盡管這樣做很自私，但他想要蘇珺白能夠一直留在他身邊，而自己也會一直陪伴着他。

他希望蘇珺白以後只能依靠他一個人，永遠只屬于他一個人。

時隔這麽多年，他才終于真正地做到把蘇珺白圈在自己的身邊。

于是蘇珺白每天就在家裏逗逗貓，養養花，看看書，學習烹饪，除了換個地方，其實這樣和之前在小樓裏的生活沒有什麽區別，至少環境會好一些。

有一天嚴律宸出門上班前，蘇珺白在幫他系領帶的時候突然問他：“你說我這樣像不像被你包養的？”

盡管他是帶着開玩笑的語氣，但嚴律宸心裏卻很介意，之後他把他名下所有的房産、車子、股份以及全部資産都轉移到蘇珺白名下，工資卡也鄭重地放到蘇珺白手上，還跟他說：“以後你養我。”

蘇珺白笑了，但是他沒把卡接過去，而是讓嚴律宸負責日常生活開銷，因為他懶得出門。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平靜安穩地過着，花季的時候嚴律宸會帶着蘇珺白回小樓賞花，偶爾也會帶着他去世界各地度假，看看不同的風景，怕蘇珺白每天在家裏一個人會悶出病來。

雖然他們平時的感情相處得很平淡，但嚴律宸心裏十分清楚，蘇珺白比表面看起來的還要愛他、在乎他。以前是他不懂，現在他終于知道了。

蘇珺白每次看見他身上的傷疤的時候，眼裏滿滿的都是心疼與難過。

取出支架過後，蘇珺白會在嚴律宸睡着的時候悄悄給他按摩小腿，還自學了各種養生方法，幫他保養身體，并定時提醒他去醫院複查。

在蘇珺白的悉心照料下，随着身體機能的恢複，嚴律宸的小腿确實不再隐隐作痛，還能夠正常地走路了。

倒是蘇珺白的情況比較讓嚴律宸擔心，回來不久之後，蘇珺白又開始遭遇失眠。

他經常徹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但是為了戒掉對藥物的依賴，所以只能忍着。

半夜裏嚴律宸都會因身旁突然空掉的床位而猛然驚醒，急忙地起身四處尋找，結果卻發現蘇珺白蜷縮在書房寬大的沙發椅裏，旁邊開着盞小臺燈，安靜沉默地看着書。

“你怎麽醒了？”突然闖進來的嚴律宸把他吓了一跳，蘇珺白見他擔憂焦急的樣子，還反過來輕聲安慰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我看完這本就去睡。”

他還是那般得不擅長說謊，嚴律宸望着蘇珺白手中厚重的書籍，以及他那愈發憔悴蒼白的臉色和燈光下消瘦的身影，整顆心都被狠狠地揪緊。

他默不作聲地走過去，把蘇珺白抱起來，讓他靠坐在自己的懷裏，說：“我陪你。”

蘇珺白也沒拒絕，他們就這樣親密地依偎在一起，直到沙沙的翻書聲停止，看着蘇珺白輕微顫抖的睫毛，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平穩緩和，嚴律宸才會重新把他抱回床上。

但他還是過于粗心，沒有發現蘇珺白其實是在裝睡。

盡管他們重逢後經歷過各種磨難和痛徹心扉，在了解過往的真相後，蘇珺白打心底覺得嚴律宸之所以會差點失去生命完全是因為他，而他身上的傷則是自己的選擇所造成的。

雖然複合的過程中産生了許多誤會，但他們誰也無法理得清彼此之間誰比誰更愧疚。

既然選擇了回頭路，分明早就應該釋懷，卻總會因偶爾回憶起的某些片段而感到耿耿于懷，蘇珺白就是這樣。

他害怕那張床，那個衣櫃，即使嚴律宸早已全部換成新的。

久而久之，蘇珺白就這樣病倒了。

他躺在病床上，聞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反而還覺得十分懷念。

蘇珺白看着鏡子裏變得滄桑的自己，自嘲着說：“嚴律宸，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聽完他這句話，嚴律宸忍不住哭了，巨大的悲傷從心底油然而生，由內至外覆蓋着他。

明明只是錯過了十年，嚴律宸總感覺他們錯過了一輩子。

也許是因為嚴律宸那次哭得過于凄慘，蘇珺白才肯答應他會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至少也要做到兩個人一起健康地活到自然老去。

待把所有的飯菜都一掃而光，嚴律宸輕車熟路地收拾碗筷和桌子，其實家裏每天都保持得很幹淨整潔，這些都是蘇珺白的功勞，能留給嚴律宸做的并不多。

幸虧今天沒有應酬，只是開會，他還清楚地記得有一次他在酒會上喝多了，身上還沾了些亂七八糟的味道，回到家的時候壓到蘇珺白弄了好久，動作也頗為粗暴，結果之後的一個星期裏蘇珺白連碰都不讓他碰，更別說抱了。

後來嚴律宸幹脆就戒酒，即使有應酬也滴酒不沾，如果身上染了別的味道，他也會回來第一時間就先洗澡換衣服，才會去擁抱和親吻蘇珺白。

他願意在蘇珺白面前時刻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樣子，也不會讓他因自己而遭受到任何的不愉快。

洗去一身塵染的浮躁，嚴律宸才重新回到床上，将蘇珺白摟進自己的懷裏。

蘇珺白嘟囔了幾句，習慣性地往他身上鑽，因為嚴律宸的體溫較他高，抱着會很暖和。

敞開的領口能看到他剛才留下的痕跡，以及那些陳舊變淡的疤痕。

有段時間蘇珺白和周晟祎聯系得很頻繁，還總是有國外的包裹往家裏寄。

嚴律宸發現後，明知道他們只是坦坦蕩蕩的普通朋友的關系，但依然會很在意，還得忍着怨氣，不能表現出來。

而且為了尊重蘇珺白，他還不能去拆開包裹，去查看那混蛋給他送了什麽玩意。

直到後來，蘇珺白才敢告訴嚴律宸，包裹裏是他讓周晟祎幫忙代購的各種祛疤膏。

“聽說挺有效的，我就讓他幫忙買了。”蘇珺白坐在床邊的角落，不安地攥緊那管藥膏， “畢竟那些……确實是不好看。”

嚴律宸沒想到是因為這樣，所以他總是埋怨自己，認為自己對蘇珺白還不夠好，不然怎麽會還有那麽多細節沒有注意到。

就像今晚，又讓蘇珺白獨自一人在家吃晚飯了。

“要不我抓緊時間多賺點錢，提早退休，這樣就能每天在家陪着你。”嚴律宸将他和蘇珺白的手十指緊扣，無名指上的同款戒指靠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圖案，“珺珺，你說好不好？”

似乎是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蘇珺白翻了個身，但仍舊處于他懷抱裏。

嚴律宸寵溺地親了親他臉頰，緊随着蘇珺白一起進入夢鄉。

多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一些，這樣我就能多擁有你一天，讓我可以在這漫長的人生歲月裏，無數次地憧憬着，然後将這幸福的每一瞬間，全部化作現實，再親自送到你面前，訴說着我是如何地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