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月錢塘,正是風景最美的時候,處處山清水秀,春風徐徐。
今日是個豔陽天,靜娘起了大早,挎着籃子去集市買了菜,順帶去挑選了一只壯碩的老母雞。
賣雞的大嬸一邊給莫靜娘雞,一邊調侃着說:“靜娘,今怎麽舍得炖肉呀,家裏有喜事了?”
靜娘沒說話,只付了銀子,便挎着一筐的滿滿登登的吃食往家裏走。今日家中确實有喜事,不過這喜事無關于她,而是丈夫新納的妾室有孕,想讓她出來買母雞炖湯補身子。
納妾之前,丈夫與她談心,只說找妾室來伺候正妻,日後有了身孕過給她,然而沒想到妾室進門後,家中的人對她的态度就愈發不好,甚至叫她照顧有孕的妾室。
這種事情向來聞所未聞,可自己三年無孕本就犯了七出之條,又加上她生性懦弱,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盼着看在自己任勞任怨為這個家奉獻的份上,丈夫和公婆能對她有所改觀。
很快靜娘走到一處一進的宅子,宅子只有三間瓦房,自己與丈夫一間,公婆一間。另外一間本是留給孩子的,現下卻成了妾室的。
莫靜茹吞下委屈,在院子裏把雞殺了,脫毛生火炖湯一氣呵成,她在這個家裏幹活幹慣了,幹的一雙手全是繭子,一點小活當然不在話下。
聽着自己與丈夫的房間裏傳出的丈夫和妾室的嬉鬧聲,靜娘只覺心煩意亂,只想立刻逃出去,誰知剛起身,就被婆婆叫住:“靜娘,你要是閑着就多去幹幹活,做做女紅刺繡什麽的。現在家裏要添丁,用錢的地方多着呢,別一天就知道瞎晃悠。”
“我沒有…”靜娘委屈極了,自己做的還不夠嗎?家裏納妾的銀子還是她的嫁妝給的。
婆婆蘇氏嫌棄道:“你還學會頂嘴了!要不是你不能生,我們至于花那麽多錢買個女人回來給清風生兒子嗎?娶了你真是我們家造孽,活脫脫一個不下蛋的母雞,你瞧妾室進門才多久肚子就這麽争氣!”
靜娘知道自己這個婆婆一直看不上她,只把她當成雜役使館,若要争起來自己沒有好果子吃,就只好說:“婆婆教訓的事,媳婦記住了。”
“我看你是記吃不記打。打今兒起,你搬到西屋裏去,燕燕有孕在身受不得潮,就跟清風睡一塊,夜裏有什麽也能照應着。”蘇氏說罷就往屋子裏去,一邊走一邊唾罵:“不中用的東西,娶你回來幹嘛啊!”
靜娘抹抹眼淚,便去廚房裏做飯給妾室吃,淚珠子成串地掉在竈臺邊,瞬間變成了飄渺的蒸汽。自己嫁到鄭家三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始終是個外人。
她越想越覺得絕望,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緊咬嘴唇,沉思良久後,憤然起身将裝着清油的罐子砸碎,從釜底抽出一根帶着火星的棍子扔了上去。
火苗瞬間蹭地燒了起來,煙霧缭繞,火舌迅速在廚房蔓延。靜娘被濃煙嗆的連連後退,條件反射地尋求躲避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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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被逼到一個死角,才有人發現了廚房着火,一家人匆匆跑過來救火。鄭清風想進去把靜娘救出來,蘇氏卻拉住了她:“你去做什麽,別傷着自己。”
“可是靜娘還在裏面。”鄭清風與靜娘夫妻多年,整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靜娘就像他的第二個娘一樣照顧他伺候他,還賺銀子給這個家。他知道沒了靜娘,自己娶的妾室絕不會像靜娘一樣,他沒辦法想象沒有靜娘的日子。
所以他想趕快把靜娘救出來,看在自己救了她的份上,靜娘以後也一定會對這個家更殚盡竭慮。
蘇氏道:“她死了就死了,這也是她咎由自取。你跟燕燕好好過日子就是了,到時候她再給你添個閨女,讓你兒女雙全,還要靜娘那個累贅做什麽?”
“可是……”
“可是什麽呀,她死了正好少雙筷子。”燕燕扶着腰從房間走出來,她眉清目秀,四肢纖細,肚子卻微微隆起,她看着火勢,毫不在乎裏面有一個人,冷冰冰地說:“一個不下蛋的母雞,要她做什麽,死了倒省事。”
蘇氏見狀便也附和,這廚房與三間廂房不相連,裏面也只有鍋碗瓢盆這些,就算着火也燒不到別處去,更損毀不了什麽值錢東西,借此還少了個累贅,倒也稱意。
蘇氏扶着燕燕的胳膊:“你快回去歇着吧,孕婦看這些不好。”說罷便帶着燕燕往房間裏走。
鄭清風本想進去救人,可是在兩個女人的連番勸說下還是決定不救,他不忍心看靜娘死在自己面前,索性一走了之,任大火焚燒。
靜娘躲在牆角,将鄭家人說的話如數聽了進去,濃煙嗆得她眼睛疼得睜不開,但她還是努力睜開猩紅的眼睛,對天發誓,如果還有來生,一定要讓鄭家付出代價,她要讓妾室燕燕一輩子為母為婢,要讓蘇氏不得好死,要讓鄭清風衆叛親離!
“咳咳……”靜娘劇烈地咳嗽起來,呼吸越來越困難,靠在牆角慢慢暈了過去。
……
莫靜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場煙海,她試圖求救卻發現嗓子啞了,眼睛一陣陣刺痛傳來,讓她不能分辨出哪裏逃生。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家做家務的時候因為擦玻璃從十二樓掉下來,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身上一個零部件都沒少。再一看自己的着裝,她什麽都明白了,自己這是穿越了。
還穿到火災現場,當務之急是先求生。看此地是個廚房,那就一定有水,她四處尋找,終于找到一個水缸,把外衫脫下來用水浸濕,然後又撕扯下一塊碎布掩住口鼻,然後趴在地上尋找着沒有被火勢蔓延到的出路。
她一路爬着前行,終于找到了門的位置,這門雖然掩得嚴絲合縫,但被火炙烤得生脆,一推就垂直往墨鏡茹前面倒去。
只聽“砰”的一聲,門倒在了院子裏,莫靜茹總算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使勁爬出去靠在院子裏的牆上喘氣。
她剛一出來,就聽“轟隆”一聲廚房的房梁塌了,莫靜茹長舒了一口氣,她要是再出來晚點,可就要葬身于此了。
或是聽到廚房的動靜,或是想為靜娘收屍,鄭家人都從屋子裏出來查看,卻看見靜娘完好無損地靠在院子的牆邊,除了身上和臉上蹭了點灰,什麽事情都沒有。
也只有鄭清風高興,蘇氏和燕燕都周四沒有,沒燒死靜娘,還賠了個廚房,真是得不償失。
莫靜茹也在觀察着眼前的人,看見他們從屋子裏走出來就不明白了,這些人是她這具殼子的家人?那怎麽會看着她燒死在裏面無動于衷。就算是陌生人,着這麽大的火也該忙着救火吧。
莫靜茹現在剛撿回了一條命,又累又渴,也顧不上別的,對着出來的三個人說:“喂,給我倒點水。”
聽到這話,三個人比看見靜娘沒死還震驚,以前靜娘可從來都沒使喚過他們。
蘇氏冷哼了一聲,心道算靜娘她命大,既然她沒死成那就是活罪難逃,她快步走到莫靜茹面前,呵斥道:“你這個賤骨頭,竟幹出燒廚房的事情來争寵,你怎麽不死在裏面!”
莫靜茹被蘇氏的斥責說怔了,心想着這是她的什麽人,竟然對她說出如此狠毒的話來,可這話聽起來卻又很熟悉,仿佛在無數個日夜裏聽到過。
她仔細回想,腦袋“嗡“的一聲炸了,原身的事情如大雨傾盆一般通通砸進她的腦海。婆婆的辱罵,丈夫的不為,公公的鄙視,妾室登堂入室還想取而代之……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自己這具殼子身上。
想到原身經歷的種種,莫靜茹心如絞痛,這個可憐女子,因為婆家虐待絕望***,死前痛不欲生地留下惡毒詛咒,後來被她這個現代人魂穿,自己也算是那個“詛咒”。
她決定要一一實現原身的願望,一定讓這家人不好過,她緩緩擡起頭,看着所謂的婆婆,也就是蘇氏說道:“你還沒死我怎麽會死。”
蘇氏被這話堵住了,要是旁人說這話她能同旁人罵上一天,可靜娘說這話,她始料未及也自然想不到怎麽反駁,于是便只好伸出手來打算動手教訓教訓靜娘。
莫靜茹眼疾手快握住蘇氏打過來的胳膊,用力一擰,對方便連連喊痛,使勁抽出自己的胳膊不敢再靠近莫靜茹,一邊後退一邊對她說:“你,你中邪了?”
“被你們欺負這麽久,連手都沒還過,的确是中邪了。”莫靜茹冷冷道。
鄭清風看自己娘被莫靜茹打,連忙跑過去,質問莫靜茹:“靜娘,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娘,你這麽對長輩不怕折壽嗎?”
“她一直這麽對我你什麽都不說,我只不過回擊了一次你就覺得你娘委屈了?”莫靜茹鼻哼一聲,“其實我剛剛在裏面好好想了想,與其自己一個人去死,不如拉上你們一塊死。”
她把目光定在妾室的肚子身上,狠戾的眼神将燕燕吓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鄭清風看不下去,自己以前一向溫柔娴靜的娘子怎麽變成這樣了,就算他沒有救她,可一直在廚房裏做活的靜娘怎麽會燒掉廚房,除非是自己尋死。是她自己尋死,關她什麽事呢。
蘇氏在旁邊一邊哭一邊說:“清風呀,你看看你這好媳婦,她今天敢燒廚房,明天就敢燒死我們全家。今天敢對我動手,明天就敢謀殺親夫,你要是不動手教訓教訓她,她不會長記性的!”
鄭清風聽蘇氏的話,也覺得靜娘不教訓是不行了,剛撸起袖子,只見莫靜茹拿起了旁邊的一個榔頭,她放在手裏掂了掂,還算趁手。
鄭清風一下頓住了,靜娘的意思是要跟他血拼?看靜娘狠辣的眼神,他不敢再輕舉妄動。
蘇氏也怕鄭清風受傷,只對他說:“這毒婦放火燒屋,還對長輩動手,你去官府報案,把她抓進去。”
莫靜茹笑笑:“哦?你想好怎麽對官府的人解釋,一家三口都在家裏,卻無一人救火,眼睜睜看着我差點被燒死的事情了嗎?我好像還留下不少嫁妝,我在家中無故燒死,你猜你們會不會被人指摘。”
鄭清風覺得眼前的靜娘變得十分陌生,以前的靜娘是逆來順受任勞任怨的,她從來不會反駁,一直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現在的靜娘就像換了一個人。
靜娘變成了悍婦,他一時拿她沒辦法,就像以前一樣威脅道:“靜娘,難道你非要逼我給你一封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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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