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丁一紅着眼眶回到座位,一趴就是一節課。
語文老師看着她趴在桌上,欲言又止,有一顆想安慰的心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只能盡量不打擾她。
課間休息時,夏橘挽着陳珊琪的手上前來戳戳丁一道:“丁一,一起上廁所去?”
她哭了太久,鼻音特別重,嗡聲說:“我不想去,你們去吧。”
陳珊琪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大大咧咧說:“哎呀,有什麽關系呀,我上次上課玩手機被他逮到了,也把我罵得好慘。笑面虎就是笑裏藏刀。”
丁一沒擡頭,說:“我沒事兒,你們快去吧。”
夏橘撇了撇嘴,和陳珊琪一起走了。
去廁所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剛抽完煙,打道回府的程今和田轶,還有唯一一個真正是去上廁所的林輝。
程今勾着林輝的肩,笑得放蕩不羁,朝她們招招手。
“喲,琪姐,準備去吃宵夜啊你們兩。”
陳珊琪在擦肩而過的瞬間送了他一拳,“你們剛從廁所吃飽回來啊?就知道笑笑笑,丁一哭了那麽久也不去勸勸。”
“什麽?”程今愣了一下“丁一哭了?”
陳珊琪和夏橘走遠不再理他。
“她被笑面虎叫出去你沒看見啊?哭了一節課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勸。”林輝說。
“讓我來。”說完,程今丢下他們,三步作兩步跨上樓梯。
“丁一,丁一呢?”
第一聲遠,第二聲近,程今從走廊就開始找人。
丁一正準備擡起頭,手腕忽然受力,整個人猝不及防被拽了起來。
一雙淚水漣漣帶着驚愕的眼睛和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相對。
她局促的別過頭想掩藏自己此時的狼狽,仿佛不看他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哭。
“幹嘛?”丁一吸吸鼻子,問面前笑嘻嘻的少年。
“快跟我來。”
“去哪裏?”
“來就是了。”
“叮鈴鈴鈴……”上課鈴在這時響徹整個校園。周遭依舊嘈雜,身穿校服的少年們趕着在老師到教室門口之前把一兜子話全說完,仿佛沒人看見他們倆。
丁一使勁掙開自己的手,卻還是被程今鎖得緊緊的。
她微微惱怒:“上課了!”
剛被趙志文□□了行為作風有問題,她可不想再做什麽違紀的事被抓到把柄。
程今笑得月朗風清,“趁老師還沒來,”他說,“快走!”
一聲令下,不等丁一反應過來,他就拉着她的手,急急地穿過魚貫而入的人群,逆流而上。
“上課了你們去哪兒?”夏橘疑惑地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所有聲音都被抛在腦後,終于有人帶她逃出了那個讓人不安的地方。那狹小的空間裏有幾十束目光,不論是安慰,同情,還是好奇,又或者是其他,都讓她無所适從。
丁一跟在他後面,淚眼模糊,只能大概看到他的輪廓,筆直的背影,和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動的亂發。修長的脖頸上有一條黑線,是他的嬉笑着說的傳家寶。
從程今身旁穿過的風,摻雜着淡淡的清香,讓丁一想到了晾曬在陽光下的白襯衫。
不知道爬了多少階樓梯,停下來的時候丁一已經氣喘籲籲。心髒砰砰直跳,不知道是因為樓層太高還是因為手腕上那抹灼熱的溫度。
程今松開手,就着樓道的一點點燈光挑了個位置,大剌剌的坐在最高那階臺階。
丁一在離他半米左右的距離坐下來,問:“來這兒幹什麽?”
他雙手撐着後面的地面,兩條大長腿一屈一伸随意搭在樓梯上。微微側過頭,看着丁一,認真地說:
“哭,哭吧,這裏沒人,老師也不會過來。”
丁一愣了兩秒,真的埋頭放肆的哭起來。聲音不大,但眼淚落得幹脆,終于不用再憋着藏着。
程今坐正點了一支煙,在煙霧缭繞中靜靜等着丁一。
心想:真他媽能哭。
大概過了半支煙的時間,她用力地抹了把眼淚,擡起一張被淚水沾濕苦巴巴的小臉。
“哭夠了?”程今的聲音裏隐隐帶笑,無比欠揍。
“……”
“哭什麽?有什麽可哭的?”
丁一很不爽他像教訓小孩一樣教訓自己的模樣,他明明什麽都不知道。
“我只是委屈。”
程今細長的手指夾着火光黯然的香煙,姿勢很自然,很好看,仿佛香煙的存在也只是為他的氣質加分。
他輕笑一聲“大大小小的委屈多了去了。”
丁一不服,氣憤道,“他明明什麽都不知道,你也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憑什麽這樣教訓我?”
“你自己也說他什麽都不知道,又幹嘛去和他計較這些。”程今說。
“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啊,他可以不理解,憑什麽把話說得那麽難聽。”
程今笑了,“他又不是你他怎麽理解你啊?丁一,這世界上不是每一個人都會理解你的。”
“……”
丁一清楚了,他不是來聽她訴苦的。那他把自己帶到這裏幹什麽?憑着比自己大一歲充當智者教訓她嗎?
程今看着她挪着屁股坐遠了一些,把頭靠在重疊的手臂上故意歪向另一邊,餘下的小半張臉又白又圓,肉嘟嘟的被手臂擠起來,像極了一只鬧別扭的小奶貓。
他也不着急,悠閑地抽完最後半支煙,站起來摸摸她毛茸茸的頭頂,說:“我知道你難過,但是生活就是這樣子。與其幻想着別人理解你,不如你嘗試着去釋懷別人不理解你。如果你一定要為了一個不了解你的人跟我賭氣,那我也沒辦法了。”
說完胡亂揉了一把丁一的頭發,把她揉得炸毛。
“還有,”他笑了笑說,“別哭給別人看到,醜死了。”
丁一賭氣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好了,”程今轉身在前面帶路,“擦幹眼淚,走吧!”
丁一和阿予在舅舅家借宿了好幾天,陳舒華每天都會和她通電話詢問她們的情況。
每通電話她都會輕聲勸慰道,“別擔心,媽媽會處理好的。”
丁一其實并不着急讓母親去解決問題,她也并不渴望回家,她只想媽媽快一點回到她們身邊。這麽多年,沒有一個親戚朋友能在家事上幫到小花,她的身後一個人都沒有。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辛苦,她和丁啓岩已經離婚,丁一和丁予陳是判給丁啓岩的。她有尋找自己幸福的自由,即使丁啓岩跑路不管,她也可以把她們扔給爺爺奶奶撫養,可是她沒有。她選擇了最笨的一條路,什麽都沒得到還挑起了撫養孩子的重任。
陳舒華回來是四天後,盡管她已經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快速解決,卻還是讓兩個孩子等了四天。
她用水混着消毒液把家裏面裏裏外外打掃了一番,不肯放過每一個角落。那些人坐過的地方,反反複複擦拭好幾遍。一切可能被觸碰的布料都重新用稀釋過後的消毒液浸泡過後再徹底洗淨。
那些人确實信守承諾,沒有進過廚房和卧室,僅僅是坐在沙發上,借用桌子吃外賣而已。
打掃完衛生已經接近放學的點。
陳舒華舒了口氣,給正在上學的兩個女兒一人發了一條語音:“放學回家,媽媽做了好多你們愛吃的菜。”
丁一開門進家時,丁予陳和小花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小花偏頭,臉上帶着笑意“來了,快洗手,開飯。”
看到她進門,兩人都活動起來。丁予陳盛飯,小花進廚房把溫着的湯端出來。
三人坐在桌前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小花做的飯菜一如既往的好吃,最合她們的胃口。家裏面窗明幾淨,客廳亮亮堂堂,跟從前一模一樣。
小花沒有說那件事最後是怎麽解決的,丁一也不問,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只是從那天開始,她無比珍惜每一秒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時光。
團圓,成了整個青春時期的秘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