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怎麽都吻不夠
飛機是晚上十一點半的, 落地淩晨一點。
從機場的出口通道出來,果然看到了一個男人舉着寫着時晚名字的牌子。
岑舟給她發了照片,說這是劉叔, 劉叔會把他送到地方。
時晚走過去,那是個中年男人, 寡言少語的,車子就停在機場外的停車場,他讓時晚稍作等候,只短短的十幾分鐘,他便把一輛商務車開來了。
時晚看他話不多,也不好多問些什麽,還不如等會見到了傅承遇之後親自問問。
岑舟之前說了路程有近兩小時, 所以時晚在飛機上的時候睡了一會, 這會在車上也是戴了耳機休息了一會。
兩小時很快過去, 劉叔停下車子的時候, 車子震蕩了一下,時晚眼睛惺忪, 順着車窗往外看,車窗外面亮着一盞小小的路燈, 光芒昏暗。
時晚推開車門下車,外面是一棟三層樓的英式小別墅,深棕色的三角房頂,暗紅色的牆磚, 白色的露天窗臺, 走近了才能看出來這棟小別墅上了些年歲,牆角脫落了斑駁的牆皮,還有些青苔順着門口磚石蔓延上來。
“傅承遇在這嗎?”
劉叔把她的随身行李放到了地上, 去旁邊倒車停車。
時晚站在門口問了一句。
“傅總在醫院,要晚點回來。”
“那您能把我送過去嗎?”
“時小姐,已經太晚了。”
“我想去見他。”
時晚來的時候做好了準備這裏會冷,但是站在舒城淩晨的夜中,她還是有些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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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臨着海,吹來的夜風很涼,還有幾分潮濕。
劉叔想婉拒,但想到傅承遇肯讓這個女孩來,肯定是身份不同。
于是,劉叔答應了。
時晚不知道車子要去哪裏,但是車子放慢速度的時候,時晚看到了路旁的标識牌——
舒城第一醫院。
傅承遇為什麽會在醫院?
“A區住院部15樓6床。”
陳叔簡短地交代了這句話,就去地下車庫停車了。
時晚抿了抿唇,她站在大樓外停頓了幾秒鐘,夜風很涼,遠處一輛救護車開來,刺耳的聲音劃破了夜晚的寂靜。
時晚擡起了腳步,A區住院部并不遠,穿過這條長廊就是。
大廳裏人不少,有病患家屬在大廳的椅子上靠着休息,遠處還有一對母子在擦眼淚,說着什麽悄悄話。
值班臺的護士也有些困倦。
時晚乘坐電梯上樓,6床不難找,走廊盡頭第三間就是。
是一個套房标間,兩張床,自帶洗漱間。
醫院的走廊亮着燈,盡頭的那盞燈晃了晃,房間內只亮着一盞床頭燈,光線晦暗不明。
時晚站在門外,透過門外的窗戶,她看到傅承遇坐在一張床邊,他身上的衣服依舊是走時的那一套,他托着額頭,額心疲倦。
時晚隐約的看到了病床上有一個人。
“小姐,是6床的家屬嗎?”
護士正好開始查房,看到站在門外的時晚,她好奇地問了一嘴。
時晚這會正好看到了病房門上貼的牌子。
傅承霖。
“算是吧,他怎麽了?”時晚低聲問了一句。
“哦,之前就因為舞臺事故癱瘓了,療養了好多年了,聽說最近狀況不太好。”
護士還想多說幾句,看見了門內有了些動靜,她及時噤聲。
時晚大概明白了些。
傅承遇聽見了門外的交談聲,輕輕打開了房門。
“查一下房。”
護士說了一句,然後拿着聽診器進去。
傅承遇站在病房門口,身影被拉的很長。
他顯然這些天沒有休息好,目光幽深,卻透着疲倦,下巴上都冒出了泛青的胡茬。
時晚站在他的對面,那些胡思亂想瞬間煙消雲散。
“你來了。”
傅承遇的聲音依舊好聽,卻多了些喑啞。
時晚搖搖頭,看着這樣的傅承遇,時晚突然很想給他一個擁抱。
拐角處的電梯打開,陳叔從裏面走出來。
“傅先生,你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守着。”
傅承遇想拒絕,但是看到身旁的時晚,傅承遇思考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明天早上我再過來。”
“好。”
回去的時候,時晚看傅承遇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主動拿過了他手裏的車鑰匙,“我開吧,你休息一會。”
“好。”
傅承遇本就話不多,這次之後,似乎話更少了。
時晚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她以前總覺得自己不了解傅承遇,而現在,她不确定,傅承遇将她帶進了他的生活裏,可他停滞不前。
時晚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話,才能夠緩解一下他的心情。
時晚設置好了導航,舒城并不算大,只是一個沿海小城,回去的時候路過了一個大學城,後面的那條街上還隐約地亮着燈。
“你晚上吃飯了嗎?”
“上午吃了。”
那就是晚上沒吃。
時晚調了個方向,将車子開進了小巷,這個時間了,開着的店鋪本來就不多,時晚只看見了一家牛肉面館還在營業,門口的大鍋冒着熱騰騰的熱氣。
“不用了,我回去休息一會就好了。”傅承遇看着找地方停車的時晚,出聲說了一句。
時晚專心地将車子停下,然後打開了安全帶。
時晚聞言,動作頓了頓,她擡頭看着傅承遇,他的目光中多了些她也看不明白的情緒,時晚猜測着,傅承霖,或許是他的親人,弟弟?哥哥?
時晚去醫院的時候,在電梯裏看到了牆上貼着的指示——
15樓,搶救專用,15樓A區重症病房。
病房外模糊的一眼,那人周圍都是儀器,身上似乎也插着不少管子。
“那你等我一會。”
不等傅承遇回答,時晚下了車,街角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時晚進去買了些速食食品,兩桶泡面,兩盒酸奶。
她折返回來,傅承遇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不知道在想什麽。
時晚第一次見到傅承遇這副神情,像是多日沒休息好出現了什麽幻覺。
時晚沒說話,啓動了車子,開回那個海邊的英式小別墅。
她把車子停在院子外。
傅承遇下了車。
陳叔臨走的時候,給了她房子的鑰匙。
時晚從口袋裏摸出來,插進鎖眼,打開門。
房子鋪着厚厚的地毯,她在牆上摸索着想去找開關,好不容易摸索到,按下去,燈卻沒亮。
“這房子已經很老了,燈壞了。”
傅承遇的聲音在這樣的黑夜裏,顯得格外的低。
燈壞了。
時晚收回了手,她将手裏的東西放在了門口的臺子上,傅承遇正好關門進來。
門廊并不寬敞,甚至有些狹窄。
木地板,地毯,踩上去,有陣低悶的聲音。
時晚回過身,她的背靠在門口的木櫃子上。
那扇木門上有一大片的毛玻璃,外面路燈的光線暗暗的,透過毛玻璃映進來。
傅承遇的輪廓更顯深邃,那雙黑夜一樣的眼睛,像是化成了一潭寂靜、幽深的潭水。
時晚走過去,輕輕地靠在他的懷裏,她伸出手環住傅承遇的腰,他身上依舊沾染着外面的涼氣,她用力地抱住了他,什麽都沒說。
傅承遇一開始只是站在那,時晚沒有松開手。
後來,他終于擡起了手,用力地把時晚抱在懷中,很用力。
時晚也沒有推開他。
傅承遇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畔,時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有一種巨大的,被壓抑的痛苦像是在這一刻釋放。
“我好像……第一次覺得這麽無能為力。”
傅承遇的聲音褪去了平日裏的冷冽,多了茫然……和絕望。
時晚擡起頭。
夜色下,她的目光堅定,一點波光在她的眸中漾着。
傅承遇看着她的眼睛。
“時晚。”他的聲音啞然。
“我在,”時晚的手下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冰涼,“我來陪你了。”
傅承遇的呼吸有些沉重,他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就像是握住他僅僅擁有的什麽寶物。
時晚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
【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差?不然媽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來看我?我都已經幾年沒見她了。】
【哥,是不是只要我也去跳舞,我把獎拿回來,媽是不是就回來了?】
【哥,我都拿了那麽多獎,媽為什麽還是不理我?】
【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媽回來看看我們,就像別人家一樣,我們一家坐在一起吃頓飯……】
【傅承遇,我恨你,你為什麽要對媽說那樣的話!媽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都怪你!】
……
【傅先生,傅承霖現在的精神狀态真的不太好,他有嚴重的輕生跡象,這次吃了那麽多安眠藥……】
【哥,你讓我死了算了,我的腿已經這樣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我一直都沒有做到最好,要是我從小就開始跳舞,媽會不會多回來看看我們?要是我上次沒有失誤,媽就不會失望了……】
那些混亂的片段像是被打碎的鏡子,碎片零亂地刺進他的腦海,傅承遇閉上眼睛,只覺得呼吸沉重,每喘息一下,就牽連到那麽多的疼痛。
“傅承遇,我在……”
時晚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只覺得傅承遇的身體似乎有些微微地發抖,很微弱,卻被她敏感的捕捉到。
她踮起腳抱住他。
時晚很瘦,但她的擁抱和體溫像是有着不一樣的魔力。
那些混亂錯亂的記憶帶來了無盡的傷痛,但那些心痛,都被時晚的擁抱化解成了心安。
傅承遇的心神終于冷靜下來。
他直起身子,看着身前的時晚。
夜晚的舒城寂靜,這裏靠着海邊,偶爾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海浪拍擊的聲音。
昏黃的路燈透過毛玻璃映進來,時晚的臉色恬淡,一雙眸子裏盡是安然。
“時晚……”
“我在。”
“你會不會也有一天,離開我?”他的這句話,像是喃喃低語,明明是一句問句,卻像是一句陳述,短短的一句話,有無盡的落寞。
時晚踮起腳,她伸出手捧着傅承遇的臉,他的目光縮了一下,游離了好久,才跟她對視。
“傅承遇,我不會。”
“……”
“你聽到沒有,我不會離開你。”
黑夜中,傅承遇好像感覺自己的心終于落下去。
這麽多年的不安,都被她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撫平。
門外有風吹過,興許很冷。
時晚主動地吻住傅承遇的唇,她今天穿的平底鞋,比他矮了一頭都多。
這樣真切的吻,是時晚的第一次。
她沒多少經驗,甚至有些亂。
傅承遇的目光落在時晚的臉上,他覺得懷中的時晚,有一種讓他覺得還活着的鮮活感……
木質的樓梯年久了,踩下去,有吱吱嘎嘎的聲音。
卧室在二樓。
模糊的月色下,時晚看到一張大床。
她仰躺在大床上,傅承遇高大的身軀壓下來,時晚看到外面一直攏着的烏雲在一寸寸的挪開。
清透的月亮露了出來,那樣圓潤的,明亮的。
外面的樹枝在晃動。
傅承遇的吻一寸寸地落在她的脖頸,時晚配合地仰起頭。
她的肌膚細膩,那種專屬于她的香氣,像是怎麽都吻不夠。
……
好一會,傅承遇起身下來,從衣櫃裏給她拿了兩件衣服,“穿上衣服睡,晚上很冷。”
時晚躲在被子裏,看着窗外的夜色,“還有一會,天就要亮了。”
“嗯。”
傅承遇也擡眼看了看,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麽,“你今天沒怎麽休息。”
“路上睡了,不累,”時晚拉起被子坐起來,“你餓嗎?”
傅承遇想說不餓,但是時晚卻坐起來,手裏拿過他剛剛找到的衣服拿起來看了看,是一件白T恤,時晚問,“你以前的嗎?”
“是,”傅承遇說,“穿上吧,這裏平時有保潔定期打理。”
時晚當然沒嫌棄什麽,她直接套在身上,T恤很寬松,看起來像是一條裙子。
這裏沒有拖鞋,時晚又穿上了自己來時的運動鞋,“我去做點吃的,吃了你睡一會吧,到時候我叫你。”
傅承遇點了點頭。
時晚下樓去廚房,這裏的燈壞了,時晚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然後拉開冰箱看了看,果然空空如也。
她翻到了一個小煮鍋,刷了刷燒水,下了兩碗泡面。
樓梯吱吱嘎嘎,傅承遇下來了,手裏還拿着兩個點燃的蠟燭。
時晚正好把泡面盛出來。
“燭光泡面,挺浪漫的。”
時晚淡淡一笑。
傅承遇的臉色終于比之前好了一些,他也沒什麽換洗的衣服,能穿的也是以前的衣服。
青少年時期的T恤和寬松運動褲穿在傅承遇身上,別有了另一番味道。
他的頭發随意地撥了撥,看起來也不似之前的那樣清冷。
多了一種溫和感。
“笑什麽?”傅承遇坐下,看着時晚站在水池旁刷着筷子。
筷子也是放在櫥櫃裏的,長久沒用,時晚擔心生黴,還是洗洗比較好。
“後悔沒早點認識你。”
“現在也不晚,”傅承遇淡淡一笑,“這有什麽好後悔的?”
“我猜你以前可沒這麽高冷。”
“我以前話也不多。”
“現在也不多。”
“但是可以跟你多說一些。”
“……”
“多說多少都可以。”
時晚在傅承遇的對面坐下,燭光映襯着,傅承遇的眸光溫軟了許多。
“快點吃了去睡一會,早上八點我叫你,你還能再睡幾個小時。”
“好。”
傅承遇難得有聽話的一面,他接過時晚手裏的筷子,低頭吃面。
煮過的泡面,香氣四溢。
傅承遇離開舒城後很少吃這些速食食品,這是為數不多的幾次。
時晚默默地吃了幾口,然後她看着傅承遇,說,“你以後不用不安,我會一直在這。”
傅承遇擡頭,燭光下的時晚一臉認真,她的長發乖巧地披在肩膀上,那眼神裏,有一種堅定。
傅承遇這麽多天來第一次莞爾笑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