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第32章
東園,南院。
這矮胖的身影是一個二、三歲模樣的女童。
那女童撿起球後,将它緊緊抱于懷中,随後擡起頭有些怯生生的望着顏從安。
一張肉嘟嘟的臉蛋,雙頰微紅,眸中雖然帶着羞怯,但卻明亮有神。頭上梳着雙抓髻,模樣甚是讨喜,只是身上的衣衫卻是尋常的棉布料子,衣領、前襟處洗得有些泛白,袖手處不及手腕,有些偏短,應該是件舊衣。
她看着顏從安一刻,随後竟微微歪了歪腦袋,開口喚道:“三姑母。”
顏從安聞言有些詫異,如此年幼的孩童口齒竟如此清晰不說,竟還能将她準确認出。不過女童的這一聲三姑母讓她想起這女童是何人。
二房顏廣德膝下有兩子,幼子顏鴻文便是家宴那日與顏從樂對弈的少年,長子顏鴻博與顏從安同年,只是小上幾個月。
顏鴻博成婚頗早,有一妻一妾,去年病逝,留下一子一女。兒子今年已有四歲,是嫡妻所生,女兒年幼,今年才兩歲,乃侍妾所生,不過那侍妾難産血崩而亡。
這女童應是顏鴻博那庶女。看這身上衣服,應是不受重視所致。
顏從安從未見過這侄女,可她卻認得自己,這頓時讓她生了一絲疑慮。
正當此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向她們這方快步跑來。
來人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身家婢的打扮。她面容焦急,見到顏從安後,更是一驚,趕忙躬身行禮道:“小娘子年幼,若是沖撞到了三娘子,還望三娘子莫要責罰于她,奴願意代她受過。”
見她這般驚恐模樣,顏從安心中不忍,緩聲道:“無事,倒是這小丫頭當真聰穎,竟能認得出我。”
女婢未從顏從安臉上瞧出不悅之色,見她還誇贊小娘子聰慧,才放下心來,緩了神色道:“小娘子雖然年幼,但确實生得聰明。前些日子,我抱着她在院中玩耍,遠遠得瞧見三娘子,便與她指認過一次,不曾想她竟能記下。”
女婢眼角微揚,面帶自豪之色,看着不似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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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娘子奶娘?”顏從安接着問道。
女婢搖了搖頭,道:“奴婢是李姨娘的陪嫁丫鬟,名叫春來。小娘子今年已斷奶,如今便由我照顧小娘子起居。”
春來所說的李姨娘就是顏鴻博那難産而亡的侍妾。顏從安聽她說起這孩子不過二歲的年紀便已斷奶,倒是有些訝然。
顏家子嗣一般要奶娘喂養到三歲才會斷奶,看來這父母雙亡的侄女當真是不受重視。
不過這是他人院中之事,顏從安無權,亦不會插手。
春來見顏從安未再開口言語,出口告辭:“奴婢多有攪擾,就不再耽誤三娘子了。”說完見顏從安點頭答應,便俯身抱起小娘子離開。
與此同時。
城西,荀家。
荀飛白收拾好明日出門要帶的包袱,正與林竹交待家中雜事。
她拿起桌上的銅錢,遞給林竹,囑咐道:“這裏是一貫錢,我此去濱州,少則一個半月,多則二月才歸,這錢你拿着當家用,平日裏莫要太過節儉。前兩日與你一同收拾聘禮的玉環,你可還記得?”
林竹點了點頭,道:“記得。”
荀飛白說起的玉環,林竹有些印象。那人比自己要大幾歲,也高上許多。性格比較溫和,說話也慢條斯理,是個比較好相與的人。
“明日她會來與你作伴,她會負責你與東邊那間屋裏二個護院的日常夥食。方才給你的那一貫錢,你拿着,平日買些吃食,記得與那幾人一同分享,莫要吃獨食,讓人看了笑話。我不在的這些時日,你還需仰仗他們幾人照顧,你可知曉?”
林竹當然知曉其中道理,便應道:“我曉得的,姐姐莫要擔心。”
荀飛白看她應下,想了想,又說道:“若遇事,可找隔壁王嫂子幫忙。我昨日已與她提過,若你們都無法解決,便找那護院兄弟,他會尋人送信于我,莫要自己莽撞行事,可記下了?”
林竹見荀飛白這般絮叨模樣,心下一暖,笑着應道:“我知曉啦,我也不是三歲孩童,姐姐莫要太過擔心。反而姐姐出門在外,要小心仔細,顧好自己的身子。”随後想了想,又打趣道:“不過,姐姐這次是與三娘子同行,想來三娘子定也不會虧待了姐姐去。”
荀飛白聞言,擡手敲了下她的腦門,佯裝生氣道:“當真是翅膀硬了,敢來打趣我!”
林竹伸手揉了揉腦門,也未再言語,準備去院中做飯。剛走到門口,便被荀飛白叫住:“對了,還有一事。我房內床下的木廂中,還有一貫錢,給你留做應急之用。”
荀飛白考慮得如此周到,林竹甚是感動。她眼角泛紅,悶了聲音,應道:“嗯。”才擡腳走了出去。
二個剛用過午飯,荀家的院門便被人敲響。荀飛白起身開門,門外站着一人。那人穿着深色長衫,面色不算太好。他見到荀飛白,開口道:“飛白。”
荀飛白見到來人,倒是展了眉眼,出聲道:“嘉澤,你何時回的,我本想着明日到濱州後,正好可去尋你。不曾想你倒是先回了。”她說着便将崔嘉澤迎進院內。
崔嘉澤前幾日去了濱州接母親回花溪縣。荀飛白本以為走之前碰不見這人,卻見他今日尋了過來。她引着人走到石桌下,給他倒了茶水。
見他面色不虞,荀飛白以為是遇到了難事,開口問道:“你怎地這般神色,可是家中有事?”
崔嘉澤緩了緩神色,面上卻依舊有些嚴肅:“并非是我家中有事,我今日剛到家中,聽小沐提起,你與那顏三娘子已定親,此事可是當真?”
“确有此事。”
雖然這答案早已在意料之中,但崔嘉澤忍不住說道:“那日在老山長家中,我便與你提過顏三娘子的身份。她那般家世,莫說是你,即便是我,也不敢輕易答應。我并非指你配不上她,而是她那樣的人,家中有多複雜,你如此聰慧之人,怎地能想不到?”
崔嘉澤面上的憂慮太過明顯,荀飛白會心一笑,開口解釋道:“我與她之間有些事不便與你說起。你說的那些,我亦是想過的。定親之事是我先提及,亦是三思而後行,并非一時沖動。”
崔嘉澤知曉荀飛白這人就性子而言,在幾位同窗當中,最為穩重,而且這人認定之事,便無轉圜之地。可他依舊還是放心不下:“你今年便要下場,以你之才能,定能榜上有名。到那時即便你不傾心于小沐,想要找一大家閨秀做娘子,亦不是難事,又或者再等明年秋闱,你定能蟾宮折桂。若想找一普通官家娘子,也不無可能。我知你并非貪財好色之人,怎能如此糊裏糊塗便定下親事?”
崔嘉澤越說越是焦急,荀飛白趕忙開口勸慰道:“嘉澤,事到如今,一切亦成定數,我亦不能推掉親事,做那不義之人。你與我說起的事,我定會注意,我也并非三歲稚童,你莫要太過挂心。”
崔嘉澤見她神色堅定,事情到這般地步,确實無法再改。他又深深得嘆了一口氣,提醒道:“顏三娘子外祖家中事,我并不了解,先按下不說。”
“可那顏家,如今當真是那是非之地。顏三娘子的父母去後,顏家消停了幾年,可這二年長房與四房之間一直暗流湧動,你來我往,明争暗鬥從不停歇。”
“我只怕顏三娘子特意在這緊要關頭回到顏家,也并非是想袖手旁觀,怕不是想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退一步講,即便她回來之事并非刻意之舉,在現下這檔口,想獨善其中,不被波及,怕也不容易。如今你與她定親,我只怕這顏家争鬥也會殃及到你,你又如何自保?”
大家族內部瑣事繁雜,荀飛白是知曉的,但不曾想過會是這般複雜。原本親事便是匆忙定下,顏從安也未曾同她提起過家中之事。
此時聽崔嘉澤提起,心裏倒無懼怕之情,反而升了幾分憐惜之意。原來即便如顏從安這般,面上雖是風光霁月,私下裏卻也并非萬事順遂。
荀飛白不曾親身經歷過家族內部争鬥,自也無法想像日後究竟會發生何事。但依舊如她方才所言,事已至此,自是無法再走回頭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她思忖半刻,對崔嘉澤說道:“我與從安親事已定,成婚後便是一家人。不管發生何事,皆是要一同承擔,你所說之事我都已記下,日後也定會多加注意。”
荀飛白神色堅定。
木已成舟,崔嘉澤亦覺再多說無益,便要起身告辭離開。
二人行至門口,荀飛白又問起崔嘉沐近況,崔嘉澤苦笑道:“天下之事,惟有情愛強求不得,她只是一時想不開,過些時日便好了。”
荀飛白略帶歉意地看了看他,崔嘉澤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轉身離去。
荀飛白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得道了聲:多謝。
崔嘉澤對她而言,亦兄亦友,往日在書院,二人便最為要好。今日崔嘉澤特意來同她說那些話,雖有責怪之間,但言語間處處透露着關心,愛之深責之切,這般淺顯的道理荀飛白自是知曉,因而此刻心中多有感激。
有朋友如厮,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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