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第31章
荀家。
顏從安仔細的觀察荀飛白面上神情,只見她先是震驚,而後又是茫然,随後又變成堅定。
那清澈的眼眸中不曾出現過驚喜或貪婪的神色。
顏從安很是慶幸,慶幸自己并未看錯人。
荀飛白方從思緒中回過神,便聽見顏從安略帶調侃的聲音:“等飛白參加完春闱,還要勞煩飛白再幫我看看那些個鋪面的賬簿,不知是否也有問題。”
經顏從安提及,荀飛白也想起米鋪假賬一事,她有些羞澀道:“上次也只是機緣巧合,從安還是找正經的賬房查看,更為妥當。”
顏從安見她有些羞色,接着笑道:“本就是東家查賬,哪有再找賬房查看的道理,那些賬簿如今讓飛白來看,倒也合常理。”
聽出她話中深意,荀飛白面上更是飛霞一片,但顏從安所說也在理,以她如今未婚妻的身份,是應當幫顏從安分擔一些,便也未推脫,點點頭認真道:“待我考完,便幫你查看賬冊。”
見她這般認真的模樣,顏從安亦是眉眼舒展,心中愉悅。
不出兩日,顏從安便派人與隔壁鄰居談妥,将屋子買下。随後便按二人所定的那般,找了泥瓦匠将院牆打通重建,又安排了兩個護院住在新置辦的屋中。
四月十六。
顏廣信夫妻忌日。
這日一早,顏從安用過早膳便出門,接上荀飛白一同去了城南郊外的顏家祖墳。
荀飛白穿着一身素色長衫上了馬車,手中還拿着一個包裹。
顏從安問道:“飛白,你手中拿的是何物?”
Advertisement
荀飛白将包裹打開,拿出裏面的經書,遞給顏從安,說道:“這兩日抄了幾本經書,等着一會兒可拿去墳前燒掉,做些功德。”
顏從安看着手中的《普賢菩薩行願品》、《地藏菩薩本願經》、《嚴楞咒》、《大悲咒》與《往生咒》,才發現了荀飛白眼下的青痕。心想這人這幾日肯定忙着抄寫經書,又未好好休息。
顏從安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打開馬車中的暗格,将裏面的經書拿出,遞給荀飛白,笑着道:“看看這是何物。”
有些摸不清狀況,荀飛白接過經書,打開第一冊 ,發現竟是自己抄寫的那本。她詫異的看着顏從安,說道:“原來那個慷慨的施主便是你。”
顏從安笑着道:“你送錢予林竹那一日,我正巧也在廣濟寺。也正是那日委托了惠明師傅,幫忙找人代寫經書,他将你抄寫的經文予我看,我見你字跡隽秀行書工整,便應了下來。”
荀飛白想了想,有些疑惑道:“那也因着是我,你才特意多給了酬金?”
顏從安淡笑道:“還是因着那日在破廟聽到了你與崔嘉澤的言語。當時便想着,你幫過我,我也幫你一回,當是還了人情。”
荀飛白了然地點了點頭,卻聽到顏從安,又接着開口說道:“誰曾想某人前腳剛得了一貫錢,後腳便英雄救美,将那一貫錢送了出去。”
荀飛白見她誤會,趕忙解釋道:“我那日救林竹并非是想着英雄救美。你也知我父母早已亡故,他二人皆是病故。我母親走時,家中早已一貧如洗,再無多餘的錢財為其安葬。是族人一同湊了一貫錢,我才得以為她買了棺椁下葬。所以那日見到林竹,才會感同身受幫助了她。”
顏從安本以為她幫助林竹,只是因着心善,卻不曾想背後,還有這般緣由。那段日子光是聽着,就知曉荀飛白并不好過。她心中升起一絲疼惜,也未接着調侃荀飛白,只點頭道:“原是如此。”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到了城南南郊。
二人來到墓前,先清理了墓旁的雜草與枯枝,随後擺上供品,點燃香燭。
三年不曾來過,今日再來到墓前,顏從安心中漫起不盡的傷感與思念。她盯着那墓碑看了半晌後,眼中泛起點點濕意。她匆忙低下頭,穩了穩心神,收起雜亂的思緒,在心中默默得講起這幾年遇到的人與事。
荀飛白見她這般哀傷,緩步來到顏從安身側,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懷裏帶了帶,靠在肩頭。
顏從安乖順得靠在荀飛白懷中,額頭微微抵在其肩上,聽着耳邊傳來平穩有力的心跳,又在心底與父母說起她與荀飛白的相識、相知,到前幾日的定親。
淡淡的皂角香,若有似無的萦繞在鼻間,前所未有的安心漸漸代替了心中的那一抹感傷。
二人祭拜完顏廣信夫妻,顏從安将荀飛白送回荀家後,也未停留,就回了顏家大宅。明日一早,便要出發去濱州,家中還有些事情要安排妥當,以防自己不在花溪縣的時日中出現纰漏。
顏從安剛踏進顏家大門,便瞧見迎面走來一人。
這人身穿圓領窄袖绀紫色直身,衣領松散,衣帶随意系在腰側。
顏鴻傑昨日在莳花館私混到下半夜才回了顏家,今日本不想太早起身,不過他昨日同幾個好友相約,要去城西一家新開的‘水茶坊’吃茶。
城西這家新開的‘水茶坊’并非一般的茶樓、茶館,坊裏招待客人的也并非是普通的小厮,而是一群打扮的別有風情的小倌。
在‘水茶坊’,若是客人慷慨大方,舍得那黃白之物,除了喝茶,亦能享受那些清秀小倌們的特殊獻藝。
顏鴻傑神态倦懶,打着哈欠,向門外走去。擡眼見到歸家的顏從安,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他上前一步,攔住顏從安的去路,假意關心道:“喲,這不是我那身體病弱的三妹妹嘛,怎地是從外間回來,你這身子可還能出門?應當多在床上養着才是。”
顏從安擡眸瞥了他一眼,可顏鴻傑看不出好賴,也并未理會她那不喜的目光,接着嘲諷道:“聽說前幾日,三妹妹與一窮酸書生娘子定了親事,今日如此早出門,莫不是去私會你那女郎君。”
“啧、啧,可惜二個女人又能搞出甚麽名堂,成婚後也下不了崽子。三妹妹可是本想招個贅婿,能多分些家産,卻不料阿翁給你找了個女郎君,可惜你二人日後無嗣,阿翁又會給你多少家産。”
“可惜,真可惜,有些人偷雞不成蝕把米。”
顏從安不願看他這幅惡心嘴臉,本想讓寶匣直接将人扔開,可話還未出口,又聽到身後有一低沉的男聲傳來。
“三妹妹招了女郎君,無嗣乃是正常之事,只是不知兄長成婚多年,院中妻妾成群,怎地不見有人能給你下個蛋?”
顏鴻傑聞言,怒瞪顏從安身後之人,張口欲言,卻不知如何反駁。
他今年二十有八,成婚多年,妻子胡氏一直無所出,近幾年連着納了三房妾室,也不曾有人傳出喜訊。顏鴻傑面上不急,私下裏吃了不少湯藥,但也未見成效。
無子一事,本就是他的心結,一直如鲠在喉,時時刺痛。
現下被當衆提起,猶如當衆被扇了一耳光。
與他嗆話的人,叫顏鴻遠,是四房顏廣義的長子。家中排行第二,比顏從安年長二歲。顏鴻遠前年娶親,妻子王氏,三年中前後産下二子。
除去子嗣這一緣由,四房顏廣義父子,安分守禮,比起長房顏廣興父子的纨绔作風,好上不止一星半點。顏老太爺雖重嫡輕庶,但還未老邁昏庸。近幾年起了些扶持四房的心思,今年更是将家中最大的産業-茶山交由四房打理。
表面上四房顏廣義父子,如今風頭正盛,一家獨大,而長房日漸式微。私下裏,長房與四房‘往來不斷’,大有兄弟阋牆之勢。
顏鴻遠一番話,直擊顏鴻傑痛腳,堵得他啞口無言。他憤憤地瞪了二人一眼,怒然甩袖離去。
看着顏鴻傑氣急敗壞的背影,顏從安頓覺身心舒暢。
她轉身微微颔首行禮,開口喚道:“二哥。”
顏鴻遠上下打量了一番顏從安,上月他一直在山上茶莊,自顏從安回到花溪縣,二人還未碰過面,一番打量過後,他笑了笑道:“三妹妹近日來可還安好?為兄這幾日事務繁忙,一直也不曾抽出時間與三妹妹好好聚聚,三妹妹莫要責怪。”
顏從安看着眼前笑意吟吟的兄長,一時無法與記憶中那面容陰郁,平時悶不吭聲的少年結合在一起。
她淡笑着回道:“有勞二兄挂懷。莊中事務要緊,從安自是曉得,怎麽會責怪兄長。”
言語中的疏離顏鴻遠又怎會聽不出來,不過他本也不打算與顏從安交好,亦笑着點頭道:“我有事尋阿翁,今日便不與從安多聊了,改日你我兄妹二人再聚。”
顏從安淡笑着點頭應下。
二人便相互道別離開,各自去了北園與東園。
顏從安剛走至南院門外,腳邊滾來一個有些破舊的布藝小球。那布球由三、四種粗布縫合而成,雖有些破舊,針腳倒也算得上平整,球上還繡了幾只小獸,有老虎、小犬、山羊。看得出制作這布藝小球之人,也算是用心。
顏從安觀察那布球的空檔,一個矮胖的小小身影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