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荀飛白心中頗為震驚,她不曾想顏從安身份如此顯赫。
略一擡頭,荀飛白便看到了上首的顏從安。此時她正微微颔首,眉目柔和地與身旁的老婦人交談。
适當得體的淺笑,舉手投足間的端莊儀态,無不透露着她良好的家世與教養。
二人之間的身份相差甚遠,猶如隔着天塹,她不知為何顏從安要與她相交。或許真的如她所說,因着她在花溪縣并無好友,而恰巧那日自己在破廟內對她施以援手,才得她另眼相看。
知曉顏從安的家世後,荀飛白本有些不想與她過多交往。可想起自己在庭院中剛答應她,要真心待她如友,也不能虛言,況且朋友之間本是不應當受家世影響。
她的同窗好友,如縣令之子崔嘉澤亦或是玉華繡樓少東家趙世義,家世都勝過她,他們也都成了摯友。
思及此,荀飛白稍稍舒了一口氣,可心口莫名的有一絲隐秘的失落。
甫一擡頭,荀飛白卻瞧見對面的人此時正看向她,面上還帶着一抹淺笑。她莫名有些心慌,來不及多想,下意識的偏過頭去,不敢與其對視。
可在她轉頭的瞬間,餘光似是瞧見,顏從安在她轉頭之時,斂了眉眼。荀飛白有些懊惱自己明明已決定要與她做朋友,又為何在那一瞬會偏過頭去,可這會她也不敢再擡頭看對面的人。只得假借與一旁的崔嘉澤說話,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心虛。
直到宴席散場,荀飛白依舊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晚間回到家中,想起在院中與顏從安的交談,卻覺得恍然若夢,宛若自己的幻覺,而其實并不曾發生過。
開席前,顏從安就已看到了坐在另一側的荀飛白與崔嘉澤,二人一直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又時不時的看向她這一側。
崔嘉澤是花溪縣縣令之子,對顏家之事定是能知曉一二。二人說話間,顏從安仔細的觀察荀飛白的神情,只見她先是面露震驚,而後沉思不語。
只這兩個神情,顏從安便猜到,崔嘉澤十有八九同她說了自己的身世。荀飛白擡頭的那刻,她舒展了眉眼,特意露出一抹淺笑,卻看見慌亂無措的避開自己的目光,随後又似神游天外,直到散席也未再看她一眼。
如此直白的逃避,毫無掩飾。
這人簡單如一潭清水,清澈見底。
顏從安一時不知是該喜,抑或是難過。她沉沉嘆了口氣,今日之事原本就在她料想之中,可荀飛白的反應依舊讓她覺得有些失落,除此之外,還帶着一絲氣悶與不安。好不容易拉近的一些距離,怕是又要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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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匆匆而逝。
三月十五,廣濟寺。
抄經堂的惠明知曉荀飛白今日要來,特意早早便過來等她。四月初八乃佛祖釋迦牟尼的誕辰,寺中每年皆會舉行浴佛法會,屆時需一百份大悲咒分發給信徒。今日已是十五,時間稍微有些緊迫,再晚怕是會耽誤正事。
惠明原本打算若是荀飛白不來,自己便下山一趟去尋她。
不負他所望。
這日,荀飛白用過早飯,便拿着這幾日抄寫的經書來到廣濟寺。
這次她抄寫的經文并不算多,一連多日無人攪擾,家中閑雜事物又有林竹幫着打理。荀飛白溫書與抄經的時間也較之以往多上不少,沒用幾日就已将經書抄寫完畢。
惠明見到荀飛白,雙手合十,上前招呼道:“阿彌陀佛,荀施主。”
荀飛白先是回了一禮,将手中的經書遞給惠明,笑着道:“惠明師傅,這是抄好的經文。”
惠明将經書放置在一旁的桌案,拿起一冊經書對顏從安說道:“下月初八佛誕日,需一百份《大悲咒》,不知荀施主可是有時間抄寫?”
《大悲咒》荀飛白抄寫過幾次,篇幅并不算長,一百份雖多,但距下月初八還有一十九日,應是足夠,便應道:“下月五日前,荀飛白便能抄寫完。”
惠明見她應下,也松了一口氣,又拿起其餘幾冊經書,接着道:“這是一位香客需要的經文,《普賢菩薩行願品》、《地藏菩薩本願經》、《嚴楞咒》、《大悲咒》、《往生咒》各一份,下月十五便要。”
春闱在五月十六,她本準備下月十五左右便出發去濱州,若是多抄這些經文,怕是會再耽誤幾日。
荀飛白替寺中抄經有三年之久,惠明與她也算熟識,知曉她下月還要去濱州趕考,這些經書都交于她确實多了些。
可那日他已與顏從安說定,現下又無法再去找旁人代抄,見她有些猶豫,惠明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他想起一事,接着道:“這位香客,出手大方,給了兩貫錢作為報酬。”
這幾本經書不少香客祭拜時都會找人代寫,皆是給五百文,大方一些的會出到七八百文,首次有人會給兩貫錢作為酬謝。
荀飛白心想,若是掙得這兩貫錢,趕考的路費算是湊夠了,再賣兩幅畫給林竹留作家用,那麽她去濱州後便無後顧之憂,若是來不及,稍晚幾日再去濱州就是。
思及至此,荀飛白點頭應下,又接着說道:“抄完這些,飛白便要去濱州備考,怕是不能再抄經了。”
惠明點點頭,此事他早已知曉。
他将抄經所需的紙張交給荀飛白,又行了一禮道:“小僧望荀施主萬事順心。”
荀飛白道了謝後接過紙張,與惠明道了別,下山向家走去。
翌日。
花溪縣,西街。
這次的經文着實不少,有往常的兩倍之多。看到家中的墨所剩不多,荀飛白就去了西街的書齋買上兩塊,早做備用。
她拿着新買的墨塊出了書齋,還沒走幾步,就瞧見迎面走來一身着長衫的男子。
那人愁眉不展,低着頭直直沖着她這方走來,荀飛白躲閃不及,被他撞的險些倒坐在地。
那人撞到荀飛白才回過神,眼瞧着她就要被自己撞倒,他趕忙伸手将她拉住。
“飛白,原來是你,我正想着去尋你,不料在此碰見,當真是及時。”荀飛白剛穩住身形,還未來得及整理衣裳,就聽到一聲驚詫。
荀飛白擡頭,看清男子面貌,才将人認出。
這人名叫顏鴻瑞,正是老山長的長孫。荀飛白去老山長家中與他見過幾次,二人雖是相識,但私下并無甚往來。
荀飛白不知顏鴻瑞會有何事需要特意尋她,疑惑道:“鴻瑞兄長尋我何事?可是老山長有事交代予我?”
此是顏鴻瑞眉頭舒展,不似方才那般憂愁,他指了指一旁的茶攤,笑着道:“是我有事相求,我們坐下喝杯茶,我慢慢說予你聽。”
既然說要坐下談,想來事情并非三言兩語便能講清,荀飛點頭應下,并未推拒。
二人坐下後,顏鴻瑞拿過茶被,一口氣喝完,才開口道:“你應知曉我上月升做顏氏米鋪管事。”
荀飛白點頭示意自己知曉,顏鴻瑞接着說道:“前日裏,那米鋪的賬房先生因家中老母生病,請辭歸家了,我一時也尋不到适合的人手。”
“賬房一職,不同其他,必須找信任之人。可我初初接手米鋪,一時也找不到合适的賬房。你曾給書院做過賬房,不知可否幫兄長做幾日賬房,待我尋到新的賬房便可。”
聽他說完,荀飛白有些猶豫。若是做米鋪的賬房先生,那必是要日日坐在米鋪,她還哪裏有時間抄寫經文與溫書:“鴻瑞兄長,你也知曉我今年想下場試試,若是做了賬房,便無法溫書。”
話中婉拒之意顏鴻瑞自是聽得出來,不過聽着那緣由,他倒是不甚在意,笑着勸說道:“這我是知曉的,不用你同別人那般每日待在商行,只需你每日酉時後抽上一個時辰,過來清算一下當日賬目便可。”
荀飛白曾做過幾月書院的賬房,對理賬一事也算是精通。每日抽上一個時辰,倒是并不影響她溫書。顏鴻瑞言語懇切,又是老山長的長孫,荀飛白若是再推脫,便有些不近人情。
她也未再考慮,便笑着答應下來:“成,不過鴻瑞兄長還是盡快找到新的賬房,我下月中旬便要去濱州備考,那時便真的幫不上你了。”
顏鴻瑞見她應下,心下舒了一口氣,笑着說道:“我曉得,我曉得,我盡早找到新賬房,定不會耽誤你去濱州。”
他又喝了一杯茶,想了想說道:“也不知曉你能做幾日,工錢我與你日算,每日一百文。”
荀飛白有些吃驚,每日一百文,這工錢要比別處多上三、四成。她不知是顏氏商行的工錢比別處要高些,還是顏鴻瑞給她的更高些,但荀飛白也并未多問,只是笑着道:“這麽算來,倒是飛白要多謝鴻瑞兄長了。”
顏鴻瑞知她心中所想,也未點破,笑着回道:“是飛白幫了我大忙,既然事情已定下,那我便同你說說米鋪之事,你也好有所了解,你今日若是無事,稍後便同與我去一趟商行。”
荀飛白今日出門只為了買墨,再無他事,便也未推脫,聽顏鴻瑞說米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