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方才去趙大貴家耽誤了一會功夫,荀飛白一口氣喝完小柱子送來的粥後,便去了西屋溫書。
荀家這間房子是荀長生在青山書院教書時置辦的,一間青磚房,中間是堂屋,東西各有一個屋子,東屋更寬敞。
荀飛白原是住在西屋,父母過世後搬去了東屋,把西屋當成了書房。說是書房,可房內只有一張長桌一把椅子以及荀飛白小時候睡過的木床。原本屋子裏有兩個書架,後來母親病重,書架都被典當賣了湯藥。家中沒有書架,荀飛白平日便把書都摞在了木床上。
一連看了三個時辰的書,荀飛白感到餓了才起身。她揉了揉發酸的肩頭,去竈上拿了一個番薯來吃。
手中的番薯吃完,荀飛白拿了早上的六十文錢準備出門買些米,再割上半斤肉,紅燒肉是吃不成了,做個肉羹還是夠的。
荀飛白出了門,回身合門的一瞬,餘光卻撇見自家門口蹲了一個人。那人聽到聲音,擡起頭來,正好與低頭的荀飛白對了個正着。荀飛白見狀,眉毛擰了一下,張了張嘴,也未說話,轉身離開。
到了西街,荀飛白買了兩斤米,随後去了朱屠戶的肉攤。荀飛白剛想開口讓朱屠戶割肉,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家門口的那個姑娘。朦胧的雙眸還帶着絲茫然,看起來分外可憐。
荀飛白将擡起的手放下,又跺了跺腳,轉身回了米鋪多買了兩斤米,也未再買別的東西,徑直回家了。
荀飛白到家的時候,果然又在門口看見了那姑娘
她見到荀飛白回來,趕忙站起了身,沒等荀飛白開口,便有些焦急的說道:“我家中父母都死了,現下就剩我自己,也沒有旁的親人能投靠,家中也沒有田産房屋。我什麽活都會幹,我會做飯洗衣,我也會種地,我很勤快的,也不怕吃苦。”
“我、我不用給你做娘、娘子,我做丫鬟就可以,你給我一口飯吃就行,求求你收下我吧,我真的沒地方可以去了。”
小姑娘說着便開始眼圈泛紅,見荀飛白還是看着她沒有言語,反而轉身開門要進去,小聲的哽咽道:“我真的什麽活都會幹,我真的沒有親人能投靠了,求你......”
荀飛白開門的手頓了頓,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緩了緩聲音說道:“先進來吧。”
小姑娘聞言,驚喜的掙大雙眼,她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水,展了笑顏跟荀飛白進了院子。
小姑娘進門後,擡眼望了一下院內。院內空空如也,院子西側搭着草棚,草棚下壘了一口土竈臺,旁邊有石桌石凳,另有一口水井。院子東側是一片小田地,只不過地裏的青菜東倒西歪,青黃不接。
荀飛白帶着她在屋內轉了一圈,小姑娘數了數,家中總共兩張床、一張長桌、一把椅子四件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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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屋子,二人站在院裏,荀飛白開口問道:“你看到了,若是留下只能跟着吃苦,最多能吃飽飯,你還要留下嗎?”
小姑娘并無半點遲疑,肯定的點了點頭:“有口飯吃就可以。”
“你今年多大,叫甚麽名字?”荀飛白又問道。
“我叫林竹,今年十五。”小姑娘見她同意自己留下,心中歡喜,臉上也帶了笑。
“你留下可以,我們約法三章。首先,我不會娶你為妻,你我亦不是主仆,我虛長你兩歲,我拿你當妹妹,以後你可以叫我姐姐。”
荀飛白說到此處,停下看着林竹,等着她回答。
小姑娘點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見她點頭,荀飛白接着說道:“其二,你也看到,家裏狀況并不好,多你一口飯吃,我勢必要多花些時間抄書換口糧,那麽家中的其餘事務便要由你打理,做飯洗衣、打掃庭院你可能做?”
林竹方才聽荀飛白說把她當妹妹,心裏既是高興又有些不安。現下又聽說要幹活,才覺得一顆心放在的肚子裏,連連點頭道:“我會、我會洗衣做飯,家裏的活計都由我來做,我也會種地。”
話畢,小姑娘指了指東園的小田地,荀飛白望着那荒廢的田地,倒是臉上一熱,咳了一聲道:“其三,若是你以後有新的去處,或是投靠親戚,或是嫁人我都不會阻攔,但務必要提前告知與我。”
荀飛白說話時雖是表情嚴肅,可所說的事情卻十分妥帖,并無半點欺壓自己的意思。林竹聽完,只覺得心中一暖,慶幸方才并未直接離開,而是折回了這裏。
事情交代完畢,荀飛白也未與林竹多做交談。她将西屋的長桌與椅子搬到了堂屋,告知林竹她今後便宿在西屋,随後自己回了堂屋抄書,讓林竹去院裏生火做飯。
一個時辰後。
顏家大宅,西園南院,暖香閣。
顏從安嘴角微微上揚,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可那秀氣的眉頭卻微微斂起,眸中看不到半點笑意。她将手中的紙條放在燭火上點燃,待字跡被火燒完,将剩餘的一角扔在一旁的水盂中。
翌日。
荀飛白如昨日那般,也比往常早起了一個時辰。家裏多一個人吃飯,自是要更勤快些,不過将家務交給林竹後,确實省下不少時間。
她出了堂屋,發現林竹早已起身,此時正在竈前看火,見到荀飛白,舒展了眉眼,笑着同她招呼道:“姐姐,我給你燒了熱水,你洗臉可以用。”
林竹說完,就要去給荀飛白打水。
荀飛白連忙叫住她:“你不用伺候我,我的事情自己來做,家裏的事你只管做飯灑掃就可以。”
林竹點頭答應,荀飛白轉身去打水,想了想又回頭對她說道:“我自己的衣物也自己洗。”
待荀飛白洗漱完畢,發現林竹早已将粥盛好,放在了石桌上,荀飛白無奈的搖了搖頭。
二人用完早飯,荀飛白又回了堂屋抄書。
林竹收拾了碗筷,又将院子與東西兩屋重新打掃了一遍,算了算時辰,正準備去生火,就聽見院子的大門被人敲響。
荀飛白在屋內也聽到了聲音,大聲說道:“林竹,你去開門。”
林竹答應了一聲,便打開了院門。
門口站着三個姑娘,前頭的兩個姑娘做婢女打扮,後面的姑娘身着一身素色襦裙,面帶白紗,站着一旁便讓人覺得甚是好看。
林竹觀察她的時候,那姑娘也正微微彎着眉眼看着自己。林竹察覺此時自己手中正拿着抹布,她有些羞赧的将手背在身後,開口問道:“你們是?”
站在最前頭的玉珠開口道:“不知這裏可是荀飛白,荀小娘子家中?”
方才荀飛白雖是叫林竹去應門,但想到她昨日剛來,也不認得人,就起身出了堂屋。院門半開,荀飛白一眼看到了玉珠,她有些訝異道:“玉珠姑娘?”
玉珠也看到了林竹身後的荀飛白,笑着說道:“荀小娘子。”
荀飛白雖是疑惑,但也還是走到門前,她将門大開:“你怎.....”
話還未說完,就看到了她身後的顏從安,更是驚訝:“顏三娘子?”
顏從安眉眼彎彎看着她,荀飛白只覺心下莫名一顫。那夜在破廟中這顏三娘子一直冷冷淡淡,還是頭一次見到她眉眼微彎的樣子。
她趕忙收回目光,心中甚是不解,顏從安的身份,荀飛白雖未刻意打聽,但單看她衣着與身邊的兩個婢女便能猜到,顏從安并非是尋常人家的小娘子。
那日進了縣城分開後,她本以為二人身份懸殊,日後并不會再有交集,可今日顏從安出現在自家門前。
雖是不解,荀飛白還是将三人請進院內,堂屋內只有一張椅子,荀飛白也就未她們帶到屋內,而是将人安置在草棚下的石桌旁坐下。
荀飛白招呼顏從安的時候,林竹一直跟在她身後,模樣拘謹又有些不知所措。荀飛白回過頭,溫聲同她說道:“你去生火做飯,這邊交予我便可。”
林竹來荀家本就不到一天的功夫,她原是想着幫忙招待客人,确又不知道該做些甚麽,只得緊緊的跟着荀飛白。
聽到荀飛白的話後,松了一口氣,笑着點點頭,便走開了。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值豆蔻年華,笑起來嬌俏喜人,二人低聲說話,落在顏從安眼中,總覺得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親昵。她眸光微轉,稍稍斂了眉眼。
荀飛白給顏從安倒了一杯茶水,說是茶水,只有水沒有茶。她見顏從安只是淡淡了看一眼那杯子,并未動手,有些窘迫的解釋道:“寒舍簡陋,家中也無茶葉,招待不周,讓顏三娘子見笑了。”
見她這般模樣,顏從安一眼便猜透了荀飛白的心思,她也未多做解釋,拿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說道:“是我不請自來,望荀小娘子見諒。”
不知為何,荀飛白總覺得顏從安好似與方才剛進門時有些不同。她雖是眼角帶着笑意,可荀飛白反而覺得顏從安似是有些不快。
今日顏從安來家中找她,她便有些不解,此時見她似是不悅,更是滿頭霧水,只得開口問道:“不知道今日顏三娘子來找飛白是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