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考驗
身體下墜,視線模糊,染蘅的意識與行為再也無法同步。
她仿佛置身雲間,惬意溢滿心田,烈輝灼燒骨髓,都沒留給她半點反應的時間。
周身彌漫的血紅迷霧在拉扯着她的靈魂,雙耳被不同的嘈雜之聲填滿,一個聲音微弱,叫她堅守本心,一個聲音嘹亮,叫她釋放自我,而她已然喪失冷靜思考的能力,只能盲目聽從聲音更為嘹亮的一方,放任身體繼續下墜、沉淪。
而後,她便從雲間墜落至凡塵。
與地面接觸造成的重擊給她帶來了片刻清朗,她看到一個人焦急地跑到了她的身邊,準備将她扶起。
那人動作輕柔、手心冰涼,只是肌膚相觸便讓渾身炙熱如火的她愉悅到了極點,她依稀聽到了微弱之聲的叫喊,憶起了她與那人應是舊知,但還沒有想起那人的姓名,身體就自作主張地動了起來,她的意識再次潰散、遠離。
掙脫了理性的束縛,行為徹底走向了失控。
她抛開了道德和良知,遺忘了禮儀和原則,一味地從壓迫之人身上索取快樂,嘹亮之聲不斷在她耳邊強調,“這正是你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這正是你所期望的結果”,她認可了它的說法,更加狂熱地投入。
她要撕裂所有枷鎖,她要打破一切阻礙,她要跟随最為原始的渴望,解放飽受壓迫的自我。
“染蘅——不要——”
癫狂之際,嗚咽的哭聲穿過迷霧刺入腦海,與越發尖銳的嘹亮之聲博弈起來。
混亂之中,一直處于劣勢的微弱之聲也瞄到了反敗為勝的空隙,語調急切地呼喚着她:“快醒來!快看看你在做什麽!”
五體滾燙的熱,七竅刺骨的疼,她終于發現了自身的異常,艱難地遏制着內心的躁動,從蠱惑人心的迷霧中探出了頭。
視線清明的瞬間,她對上了一雙淚眼婆娑的眸——那是雪黛的眼眸。
直到此刻,染蘅才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剛才都做了些什麽。
雪黛被她壓在身下,眉目含淚、口唇紅腫,妝發淩亂、衣衫破裂,模樣好不凄慘,而她正一只手鉗着雪黛皓腕,一只手扯着雪黛裙擺,粗魯又野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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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細節都不留情面地提醒着染蘅,她占了雪黛的便宜,若不能及時蘇醒,她甚至會毀掉雪黛清白。
“別…別怕!”
迷霧即将重聚,心緒卻紛亂如麻,光是抑制住嘹亮之聲卷土重來就已經花光了染蘅所有氣力。
她想要舒緩燥熱,但清心口訣念得越多越感到心急火燎,她想要從地上爬起,但剛收回輕薄着雪黛的雙手就筋疲力竭地趴到了雪黛身上,所幸視線偏移,也讓她瞥到了散落在她們周圍的那些紅紅綠綠。
——異色果實,異色聲音,相互成就,相互牽制。
腦中靈機一閃,染蘅咬破自己下唇,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随後便猛然抓起手邊的一顆綠果塞進了自己嘴裏。
再香甜可口的果實裹上一層粘稠血液都會變得艱澀難咽,自己突然失去意識、獸性大發明顯跟她所食的那顆紅果有關,如果綠果和紅果的功效一樣,那她的作法就與火上澆油無異,但身體随時會失控的情況下,她也不能放過任何的可能性。
好在她沒有賭錯,把綠果吞入腹中的那一刻,模糊的視線和暗沉的天色都一齊轉向了明朗,她也終于看清了身前那棵大果樹的面貌。
氣力恢複、天景一致,但磨人的沉默卻在她和雪黛之間蔓延。
雪黛渾身發抖,顯然受到了驚吓,即便知曉雪黛心悅于她,即便她也是身不由己,但她無視雪黛意願,對雪黛欲行不軌之事仍是無法磨滅的事實。
“……先換一套衣裳吧。”
沉默解決不了任何事情,染蘅從地上爬起,扶着雪黛靠到了樹幹上,随後便撿起掉落在一旁的包袱,從裏面拿出另一套清洗過的衫裙遞到了雪黛手邊。
整個過程中她一直沒有直視雪黛。
“……”
雪黛看到染蘅動作,身體不由自主地後傾,嘴角嗫嚅了幾下,才低眉垂眼地接過衣裳、小聲提醒道,“你臉上都是血,下…下面那裏也還……”
——下面那裏……怎麽還沒有消?!
染蘅錯愕地垂下腦袋,才發現腹間的燒灼一直未減退,即便有衣衫遮蓋仍能看出幾分鼓脹,只是剛才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雪黛身上,一直沒有察覺。
“你慢慢換,我去湖邊清洗一下——”
以這種姿态站在原地也是對雪黛的一種亵渎,染蘅羞愧難當,轉身落荒而逃。
“——嗳,你找得到回湖邊的路嗎?”
雪黛剛眨了個眼,染蘅就跑到了幾百米外的樹上,但看到染蘅每一腳都沒有踩空,似乎已能看到實景,她便放下心來,一邊整理思緒,一邊更換衣物。
雪黛還是第一次看到染蘅這麽驚慌失措的模樣,內心的擔憂和懼怕雖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但剛遭到染蘅襲擊之時,她心中的懼意卻大過了一切。
自從看過《太極陰陽考》,能夠分辨陰陽、識別情愛之後,雪黛便不時幻想她能夠與染蘅像真正的伴侶那般行親密之事。
但在她的幻想中,她跟染蘅必定是處于花前月下、兩廂情願的狀态,像剛才那般的粗暴對待,她根本無法從中感受到一丁點甜蜜。
因為了解染蘅,也清楚染蘅推卻她的告白絕非欲擒故縱,她很快便意識到了染蘅的不對勁,但她的力氣比不過染蘅,又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染蘅清醒,只能被迫地承受着這一切。
而當她胸前的衣衫被發狂的染蘅撕碎之時,心中的懼意卻全部轉為了擔憂,因為她看到染蘅的眼鼻耳口都開始向外流血。
再這麽耽擱下去,染蘅恐怕會比自己先一步遭遇不測!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于是從染蘅的嘴下掙脫、放聲哭喊,企圖借助外力喚醒染蘅,盡管效果甚微,但最終還是達成了目的。
而在憂懼俱散的此時,再回想之前的片段,竟多了一種面紅耳赤的感受,但回想起染蘅的一貫作風很快又冷卻了下來。
染蘅手忙腳亂地趕到湖邊,才發現自己在迷離之中感受到的疼痛并非錯覺,因為她臉上血跡斑斑,與七竅流血的慘狀相比,咬破下唇的那點皮外之傷反而算不得什麽。
“雪黛臉上好像也沾到了……”
染蘅蘇醒後一直沒臉跟雪黛對視,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拿出一張幹淨手帕放在了身旁的包袱上,準備一會兒把沾了水的手帕帶回去給雪黛擦臉。
但在那之前,她必須先動手解決一件令她極為難堪的事。
并逢之軀融彙陰陽,既繼承了乾、坤兩種軀身的特征,也繼承了雌、雄兩種類別的欲望。
欲望乃天性,在遵循天道的靈地子民看來實屬平常,但為了維護世間的秩序,人欲必須加以道德的約束和限制。
染蘅見識過為了滿足一己私欲,肆意傷害他人的醜惡小人,早在身體成熟以前,便将《清心訣》熟稔于心,這十幾年來她一直過着清心寡欲的生活,也一直以自己強大的自制力為傲。
但她今日不光對雪黛做出了自己曾經最為不齒的事,還要像一頭野獸那般獨自躲在無人的角落消解欲望,這叫她情何以堪?
“這難道就是對我的考驗?”
若不是遇上這等意外,在禁地之內,染蘅絕不會與雪黛分離。
拖延時間并不能讓情況好轉,而想起雪黛方才的遭遇,自己內心的煎熬也變得不值一提,于是染蘅閉上眼,認命地解開了自己外衣。
半晌後,才帶着滿面羞慚原路折返。
雪黛換好衫裙,站在樹下,靜靜等待染蘅歸來,指引着染蘅摘食果實的人是自己,方才的意外不能全部怪在染蘅身上,她要告訴染蘅無須太過自責,若是染蘅仍然想要維持原貌她也會繼續配合。
“喳、喳——”
然而,剛看到染蘅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中,天際便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啼,上一刻還澄澈透明的天空也驟然電閃雷鳴。
“轟隆隆!”
一路奔走的染蘅也注意到了天空的異象,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浮上染蘅心頭,她加快腳步,奮力朝前疾馳,但仍沒能追上從天而降的災禍。
“——雪黛!快閃開!”
一道龐大的青影從雷電交加的天空之中蹿了出來,直沖大果樹下的雪黛而去,染蘅無暇顧及其他,連忙催動全身真氣拔起自己和雪黛身旁的數排秀木,一齊朝青影的前後砸去。
“嘩啦啦——”
青影不躲也不閃,任由斷木砸在自己身上,似乎不痛也不癢。
但它的速度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得益于此,染蘅也趁亂捕捉到了青影的真身——青身白喙,白目白尾,正如染荨所畫的青耕之像。
只是畫中的青耕細如鵲鳥、一派祥和,絕不似眼前這般高大如樹、兇相畢露。
“雪黛,快逃——”
染蘅來不及細想為何親尊所見不同于自己所見,連忙操控着一根橫飛的斷木停在了雪黛當前,而她自己則猛然朝前甩出龍吟索鈎住了青耕翅膀,随即跳到青耕背上,與比她高大數倍的青耕纏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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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這麽意識流還會被鎖,也是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