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催熟
碧橙這一道自顧自吼罵又自顧自掐斷的爆炸式傳音,讓染蘅原本打算維持着國主風範得體道別的計劃意外落了空,她完全來不及去想自己怎麽就突然成了碧橙嘴裏“吃了就跑的負心人”,便要僵笑着應付起明顯想偏了的伐柯。
見證契侶成為眷侶乃是月柱的一大職責,在玉鏡臺負責編制再版的《太乙世緣錄》中就詳細記載了靈地每一對眷侶定緣前後的情形,這一部分內容深受四國民衆喜愛,卻有許久沒能更新。
适才伐柯同染蘅閑聊時還提到四國已有十多年沒有新的眷侶誕生,急需新鮮血液注入回應民衆關切之事,乍聽碧橙此言,又如何能掩飾得住激動?
好在事關國主隐私,伐柯到底不敢表現得太過直白,除了在恭送之時道了一句“期盼賢君攜夫人再度光臨”的祝辭以外,就沒有在傳音之事上多作糾纏;也正是多虧了伐柯的體諒,染蘅才得以在最後挽回了一點顏面,不至從夕輪廳落荒而逃。
平日碧橙跟自個兒胡鬧,染蘅忍忍也就過了,但今日碧橙讓她在尊重的長者面前吃了一個啞巴虧,染蘅怎麽都得讨個交代,故一飛出伐柯視線,染蘅便開始找碧橙問罪,只是那一方顯然不肯配合,染蘅連着傳音聯系了碧橙兩次,都無一例外地以失敗告終。
“也就只有這個鬼丫頭敢這麽對待我的傳音了,”料想碧橙定是在報複自己先前飛離青陽宮時的舉動,染蘅又是氣惱又是無奈,“她最好是能給我一個圓滿的交代,不然看我回去怎麽收拾她!”
話音剛落,感受到染蘅情緒變化的帝女雀便加快速度猛然朝東方射去。
此行結尾雖不夠完美,但終歸算是達成了目的,被帝女雀載着掠過兩儀苑上空之時,染蘅不由自主地朝下瞄了一眼,她聯想到了怪夢結尾所見景象,回宮之情也越發急迫。
靈階高低所代表的實力差距是絕對的。同樣是借助附靈事物,高階靈士想要确認低階、中階靈士的确切位置可謂神不知鬼不覺、不費吹灰之力,但低階、中階靈士即便是想要知道高階靈士的大致方位也要先獲得高階靈士本人的許可——因為他們根本沒辦法在高階靈士面前隐藏住自己的氣息。
盡管染蘅由于身份特殊從未參加過靈階大考評估過靈階,但她自身實力早就超越了致诘師的平均水準,而在與帝女雀締結了禦獸血契之後,更是一躍登上了大盈宗的門檻,探查所有平輩青陽靈士的所處地點都是手到擒來。
一盞茶未過的時間,染蘅便在帝女雀的鼎力相助下順利降落到了枯榮廬二層。蘭栖築的大門緊閉得一如離去之時,認定碧橙沒有聽從自己吩咐帶着雪黛下樓用膳的染蘅更覺惱怒,催力推開大門時的氣勢都随之變得洶湧:“碧橙,你當上了治學博士,怎麽還越來越不成體統了!”
染蘅一旦動起真格,整個青陽宮都難逃她的掌控,此時蘭栖築內的落地花罩和枯榮廬外的大片竹木都被染蘅溢出的怒氣震得蕭蕭作響,但立于蘭栖築東側案幾前直面染蘅怒火的碧橙卻絲毫不見懼意,看到染蘅氣勢洶洶地踏進屋來,她反倒指着染蘅疾聲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你怎麽不先看看你自己做了些什麽!”
“我能做些什——這是怎麽回事?!”
滿腔怒火被碧橙驟然轉向的指尖一舉撲滅,染蘅呆愣着望了眼中央龍床上赫然在目的大片血紅,又望了眼被碧橙擋在身後腦袋低垂臉又紅到極點的雪黛,頃刻面如土色。
——我難道把雪黛給……不不…不對,我醒來的時候根本沒看見血跡啊!
看到龍床上的那一片狼藉,染蘅有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醉後對雪黛做了些什麽,好在她對自己的記憶力有着足夠的信心,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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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橙,你給我過來!”
觀察到雪黛換了套衣裳的染蘅已經猜到了緣由,但礙于雪黛臉皮太薄,又是第一次經歷這等事,聽她說得太明恐怕今晚都會羞得擡不起頭來,她便只能把碧橙單獨叫到門邊小聲責問道:“在你眼裏,我就這麽禽獸?要真按你所說,那得有多魯莽才能折騰出這麽多的血?這分明是雪黛的初潮所致,你竟然還敢拿來污蔑我?”
“蘅姐姐,你太讓我失望了!”被染蘅戳穿了謊言,碧橙反擺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态,“今兒個是什麽日子?你跟嫂嫂孤女寡女共處一室居然什麽都沒有發生?對,你說的都對,橙橙的确不該把蘅姐姐你錯認成禽獸,因為你這連禽獸都還不如啊!”
“你——碧橙你給我回來!”
“回來挨你罵嗎,我才沒那麽蠢!”仗着自己個小靈活,碧橙一個閃身就溜出了蘭栖築,“再說我回來了,你又能叫誰去拿幹淨被褥啊?”
“這鬼丫頭……合着怎麽做都是我的錯咯!”事關雪黛顏面,染蘅到底沒能狠下心封鎖住碧橙的前路,只眼睜睜地看着碧橙歡蹦亂跳地跑下了樓。
禦用的寝具要到竹林對面的西院去取,碧橙擅長的又是操控金石而非草木,無法随意地踏竹疾行,來回少說也要三五刻鐘。
沒了碧橙這個活寶,蘭栖築內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染蘅被碧橙這麽一鬧,又想起了自己剛蘇醒時的窘迫,面對雪黛仍會感到別扭,她便借着收拾床榻背過了身子。
“讓…讓我自己來吧……”
看到染蘅親自動手,對自己弄髒了被褥之事耿耿于懷的雪黛也坐不住了。
雪黛方才是被疼醒的,她已在書中知曉了初潮之事,卻沒想到它竟可以來得如此洶湧和突然,此事本屬私密,雪黛自無聲張之意,本想着換套幹淨衣裳再去請教如何換洗被褥,哪曾想一踏出房門就撞上了上樓來叫她的碧橙。
之後的走勢就不受雪黛所控制了,碧橙小師父聽到她說來了初潮,就一臉興奮地把她護送到了曉妝羞門外,等她擦洗了身子又更換好衣物後又一股腦地把她拉回了蘭栖築,但除了坐着以外什麽都不許她做,還美其名曰要給她演一場好戲,她便只能看着那套沾滿血跡的被褥在原位敞着。
再之後的事染蘅都知道了。進學數日,雪黛懂得的常識有所增加,自然能聽出碧橙傳音所言是不是好話,料定那番話會給染蘅造成困擾,她當時便想向染蘅解釋,只是運轉不了靈力又得不到碧橙幫助的她根本無計可施,而看到染蘅真的風塵仆仆地從外面趕了回來,她心中的愧意甚至蓋過了自己頭部的昏沉和腹部的刺痛,此刻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坐着讓染蘅來幫她收拾殘局。
“你別動!”
可惜染蘅并無讀心之術,光憑一雙銳眼也悟不透雪黛婉轉萬千的心思,她的絕佳視力只能流于表面。
人都站到了自己身旁,已經避無可避的情況下,染蘅才掙紮着看了眼雪黛——這一看可把染蘅給吓壞了,雪黛方才因為愧意上湧而變得通紅的臉頰此時已經蒼白得不見血色,她渾身上下都在微微顫抖,光站着都顯得有些吃力,明顯是失血過多還在強忍着腹痛。
染蘅對雪黛上一次思念成疾的模樣還心有餘悸,見狀也無暇顧慮其他,當即攔腰抱起雪黛朝案幾旁邊的美人榻走去。
“乖乖躺下,床上就交給我去收拾。若不是我醉酒耍渾,也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至少雪黛的初潮不該是在熟睡中到來。
“嗯…”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望着染蘅轉身走回龍床的背影,雪黛慘白的臉頰又悄然渲染上了一層紅暈。
不管出于什麽目的,終究又未經雪黛允許抱了人家,再标榜自己無辜染蘅自己都會覺得虛僞;而作為“受害者”的雪黛都沒有表現出什麽不适,她再繼續糾結反倒顯得矯情。
況且染蘅雖知曉了緣契會滋生魂海一事,卻尚且不能肯定她方才所見的怪夢真與雪黛的魂海有關——若真如此,雪黛的魂海為何會出現那些匪夷所思的雜亂景象,而并未定緣的她們又是以何物作為媒介互通的你我?
在沒弄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之前,染蘅可不敢斷言自己今後不會再做出任何冒犯雪黛的舉動——當然,她的求知之心再是急切,也不會為了探索一件未知事物而去刻意地冒犯雪黛,就像她此刻十分想詢問雪黛是否跟她做了同樣的夢,但考慮到雪黛正處不适的身體,也只能忍住好奇等待時機一樣。
幸而心中藏有疑問的并非只有染蘅一人,時機自己送上了門來,不願讓她多作等待。
畢竟她能忍住好奇暫不主動出擊,正處于身心敏感時期的另一位當事之人卻沒那麽沉得住氣。
“染蘅,我做了一個怪夢,想把它說給你聽。”
為了回報染蘅事無巨細的照料,雪黛終于鼓足了勇氣。
夢的內容過于豐富與沖擊,雪黛分不清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更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做這樣的夢,以至于她的腦袋到現在都還昏昏沉沉。
但有一件事情她可以肯定,盡管這對她而言還有那麽一點難以啓齒:“我總覺得,我的初潮,也是因為這個怪夢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