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秀珠聽到裏面的應承聲, 推門入內,卻沒在廳內看到人。四處瞅瞅, 随即聽到從內間傳來腳步聲,秀珠趕緊端正站好, 心提到了嗓子眼,不過片刻等待卻覺得時間過得很長,終于等到了白玉堂現身。
白玉堂如往常一般,面無表情地看着秀珠, 目光轉即落在她手上端着的一盤羊排, 表情略有松動, 這才放下随身攜帶的刀, 伸手示意了下秀珠。
秀珠慌張地笑了笑,忙坐下來, 把羊排放到桌上。
白玉堂剛剛伸手示意的意思, 只是讓秀珠放下羊排就可以走了,卻沒料到人卻坐下了, 有些奇怪地看秀珠一眼,随即開口趕人:“幫我多謝你家公子。”
秀珠笑着應承, 趕忙介紹道:“這羊排我家公子炸了之後,又用特調的湯汁煨了一下,味道特別好,白少俠趁熱嘗嘗。”
秀珠說完後等了會兒,見白玉堂沒動,也沒有說話, 但投過來的眼神讓她有種全身被刀紮的感覺。即便對方長着一張俊臉,但此時此刻秀珠感覺自己怕得膽子要破掉。
秀珠立刻尴尬地起身,急忙和白玉堂行禮告辭,臉不自覺地燒紅起來,卻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尴尬。
“辛苦你了。”白玉堂見秀珠終于要走,才算再次出聲說了句道別的話。
秀珠慌張地點點頭,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發現了一般,縮着脖子匆匆逃了。她關上門,轉頭下石階的時候,差點跌倒,踉踉跄跄地跑了好遠,挑了個沒人地方,扶牆大口大口喘氣。
秀珠稍稍鎮定了片刻,擡首自扇了一嘴巴。罵自己是臭癞蛤蟆,竟然真有一瞬間抱着想吃天鵝肉的想法。
“那天鵝肉是你能吃得下的麽,也不怕噎死!”
人好是好,若仙君般,但只可以瞻仰,絕對不能妄想。
秀珠轉眼珠子想來想去,思量剛剛白玉堂的反應,怎麽也不像剛剛自家郡主所言的那般。當初趙虎對她有意思,的确在一開始的時候以黏糊他家郡主做借口,可是每每見到她的時候,卻還是态度熱情,笑臉相迎,各種想法子獻殷勤。但剛剛白玉堂對自己,冷得讓她差點覺得墜千年寒冰窖裏了,絕不可能是對自己有意思。
郡主這回可害慘了她,差點讓她丟大人了。好在她還算機靈,才剛及時察言觀色,沒說過什麽更尴尬的話,不然她真沒法活了。
秀珠鼓起腮幫子,後悔懊惱了一陣兒,拍拍自己的臉,晃晃頭,終于徹底冷靜下來,這才回了廚房。
趙寒煙把剩餘的羊排都做好後,她之前讓蘇越蓉煮的雞也差不多好了,做成白斬雞和口水雞,再來一盤清蒸鲈魚,又把之前用青豆、火腿、木耳蒸好好的米飯盛了出來。這時候晚飯的時間差不多就到了,趙寒煙再把蘇越蓉炒的四盤青菜端到木托盤內,就去打發春來和春去兄弟趕緊上菜。還剩下大半鍋的無鹽雞湯,舀出來放進砂鍋內,添了四四方方的白豆腐塊、蒸熟的山藥和枸杞,過火熱一下,調點鹹味,備了兩碗可自放的蔥花香菜,再讓人送上去。
趙寒煙本來是打算把先做出去的一份羊排送給白玉堂品鑒,看看是否有可改進的地方,結果小飯桌的菜都上齊全了,才見秀珠姍姍歸來。
“怎麽這麽晚才回?人不在?那吃了沒有?”趙寒煙擔心那羊排不現吃的話,表皮肯定會被湯汁泡軟了,不如剛做好的焦脆,十分影響口感。
秀珠委屈地擡眼,眼睛圓圓的,噘着嘴看着趙寒煙。
“怎麽了?莫非白玉堂欺負你了?”
正好這會兒廚房沒人,趙寒煙見秀珠這樣,又腦補了一下白玉堂壁咚秀珠有愛畫面。一時間她的八卦之魂又冒了出來,特別感興趣地詢問秀珠,讓她趕緊和自己講講。
“怎麽欺負的,好好說說。”
秀珠見自家郡主一臉笑意地問自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鬧紅了臉,氣跺腳道:“公子可不要再拿我開玩笑了,我差點就丢大人了。根本不是公子所說的那樣!”
“不是?”趙寒煙愣了下,想了想,“不應該啊,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快把經過給我講講。”
秀珠捂住臉,“講什麽,話不過三句,尴尬得要死,這麽丢人還是不要講了。總歸公子誤會了,絕對是誤會了。他看我那态度,只恨不得下一刻用他那又冷又快的刀捅死我!”
“你別看他這人瞧着冷,但內裏卻是個熱的,若非‘心懷正義,除暴安良’,又豈會被包大人賞識。為你好的時候,未必用嘴說的。”趙寒煙贊美道。
秀珠詫異地分開手指,透過指縫看趙寒煙:“奴婢沒看出來,不過公子怎麽看得這麽清呢?怎麽偏偏滿開封府的人都怕他,就公子覺得他不可怕呢?”
趙寒煙愣了下,不解反問秀珠:“是麽?”
秀珠重重點頭,很肯定地告訴趙寒煙就是如此
“幸虧我做飯好吃,他貪嘴,不然是不是我也和大家一樣會怕他了。”趙寒煙哈哈笑了下,正好這會兒見蘇越蓉從外頭忙活完事,就喊她吃飯。
蘇越蓉高興應承,趕緊拿抹布去擦桌子。
蘇越蓉心聲:吃羊排喽,吃羊排……剛剛做的時候,我悄悄咽了好幾次口水了,這下終于能吃到了。
趙寒煙笑着把最後一份小廚房吃的羊排放進鍋裏,讓蘇越蓉稍等片刻就好,又讓秀珠去壇子裏弄點醬蘿蔔來。
秀珠應承一聲,剛剛到嘴邊的提醒之言這會兒也說不出口了。不過她真有點擔心,會不會是白玉堂已經發現她家郡主女子的身份了?但仔細想來,白玉堂從一開始待她家郡主就與衆不同,确實好像是因為愛吃的緣故,才把她家郡主當成比較特別的兄弟。
秀珠本打算吃完飯後,就這事和自家郡主再說說。可當她起筷,把熱騰騰表面挂着晶亮湯汁的羊排送進嘴裏時,整個人都沉浸在脆軟且嫩到不像話的羊肉香中,原來腦子裏的想法統統被驅趕得無影無蹤,直到最後把東西都吃完,高興地洗了碗筷,秀珠都沒想起來前事。
秋天河蟹肥,春來吃完晚飯出去亂逛,剛好看一老漢低價處理最後一籠河蟹,就買了回來。
趙寒煙看蟹子肥美,個個有黃,立刻有了主意。反正案子也沒頭緒,就再做一道點心。把蟹黃、蟹肉分出來,放鍋裏煸炒調味做成蟹粉,然後用豬油和面做成油酥,再用白糖、水和面做成水油皮,兩種皮都捏出劑子,把水油皮放下,油酥在上,倆劑子疊在一起,擀皮,包上蟹粉後簡單地搓成圓形就成了,樣子跟蛋黃酥差不多,在表層刷上雞蛋液,再點些芝麻就可上爐烘烤。
蟹粉酥進爐後,趙寒煙想起一事來,跟春來商量,看他有沒有認識的木匠,幫忙用木頭雕出些面食的模具,這樣她以後不管是做點心還是面食,都能多些花樣了。
“可怎麽做?”春來不太懂地問。
“回頭我畫出來,跟你細講。”趙寒煙說罷,看到白玉堂來了,笑着招呼他過來,問他晚飯吃的如何。
“青菜火候不夠,不是你做的?”白玉堂問。
趙寒煙看眼還在廚房那頭忙活的蘇越蓉,做‘噓’的動作,示意白玉堂小點聲。
白玉堂立刻明白了,那菜肯是蘇越蓉所做,立刻改口道:“她的話,能入口就不錯了。”
“為何我做的叫‘能入口就不錯了’?我廚藝很好,以前我爹可是天天誇我做的東西好吃!”
“所以是你爹。”白玉堂道。
蘇越蓉忍了忍,實在忍不了了,摔了手裏的抹布,掐腰,非常不忿地看着白玉堂。
“你再說一遍!”
“耳朵不好?還是腦子不好沒聽明白?”白玉堂反問蘇越蓉。
“你——”蘇越蓉氣得跺跺腳,幾步沖到白玉堂跟前,“我要告訴我爹,你欺負我!”
“快去。”白玉堂趕她。
蘇越蓉更氣,氣得叫了兩聲,她深吸氣,安慰自己千萬不要跟小心眼的白玉堂計較。
“他就是為了激将你回家,才故意說話氣你,”蘇越蓉自我安慰道,“所以你做的飯很好吃。”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在這是死是活跟我何幹。你爹就是為你這個女兒哭死了,我也不會心疼一下。誰叫他沒出息,教出你這麽個混賬來。”白玉堂之前一直半睜着眼看蘇越蓉,這會兒聽她自言自語,方正色看她,嘴裏的話更毒。
“你——你——”如果人的怒火可以殺人的話,蘇越蓉此時此刻的憤怒足夠炸飛十個白玉堂了。
蘇越蓉氣呼呼地抓住趙寒煙的胳膊,眼睛裏可憐巴巴地擠出一汪淚水。
“趙大哥,他欺負我!你要為我做主。”
“松手,別不知廉恥!”白玉堂盯着蘇越蓉緊抓着趙寒煙胳膊的手,呵斥她道。
蘇越蓉瞪他:“就不!氣死你!”
趙寒煙本來不覺得蘇越蓉抓自己有什麽,但聽到白玉堂那句提醒,強烈意識到自己是男子,忙退了幾步閃躲,客氣地躲開蘇越蓉的拉扯。
“白兄弟這話說得對,咱們男女有別,還是稍微注意下為好。”趙寒煙怕蘇越蓉聽了難過,所以用非常輕柔地語調講。
蘇越蓉撅嘴,“怕什麽,大不了以後我就跟着你過!”
趙寒煙驚訝地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做反應,正洗碗的繡珠跑了過來。
蘇越蓉發現秀珠瞪自己,嘿嘿笑了笑,“我後來的,不會搶你的位置,便是我年紀大,以後我也可以叫敬你為秀珠姐姐。”
趙寒煙聽完這話,更加石化在了原地。
秀珠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她總不能告訴蘇越蓉她家公子是女子,但是另一個誤會她立刻糾正過來。
“我和公子不是你想的那種……我們不是……總之清清白白,沒證據你別胡亂誣陷!”秀珠生氣道。
“抱歉,我看你剛剛那麽看我,就誤會了。如此更好!”蘇越蓉高興地看着趙寒煙,“那就只有我一個人喜歡趙大哥了。”
“叫什麽趙大哥,你年紀不是比我家公子大麽?”秀珠不解。
“是啊,不過還是叫大哥比較親切,我總不能小弟小弟叫着,聽着就真跟親姐弟似得。”蘇越蓉彎起眉眼,笑嘻嘻地對趙寒煙道,“反正在這的都不是外人,我就跟趙大哥說實話吧,其實從我當初第一面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了了。我是個憋不住心事的人,憋了這麽多天,好難受,這下總算一吐為快了。
反正我看趙大哥也不讨厭我,平常對我還很照顧,想來趙大哥該是不會嫌棄我。做大做小我無所謂,有沒有名分也無所謂,以後只要能跟着趙大哥我就心甘情願。”
“你瘋了!”白玉堂眼中盛滿怒意。蘇越蓉随便的性格,從她生孩子的事就能看出來,白玉堂本以為她吃了教訓會長記性,卻沒想到她還真如自己所言混賬徹底了,竟能說出做大做小有沒有名分都行的話來。豈能如此輕賤自己。
廚房外傳來春來春去兄弟的說話聲,白玉堂抓着手裏的刀,走到門口,喝令他二人回房,此刻不許進廚房。
春來和春去吓了一跳,又見白玉堂面色陰沉,好像真有天塌下來的事兒一般,倆人互看一眼,乖乖點頭,就飛快地退下。但離開之後,二人又不放心,轉路悄悄從廚房後頭入內,不為別的,就怕出什麽意外,他們可奉聖上之命要保護小廚。別的事他們不關心,只保小廚子的安全。
蘇越蓉說完話,半天沒等到趙寒煙的回應,就問趙寒煙到底怎麽想,到底願不願意。
趙寒煙沉靜片刻後,語氣慎重道:“等你哪天真喜歡我,不是因為我對你些許的好,就覺得我可以依靠終身的時候,再跟我講這句話。”
“真喜歡?我現在就是真喜歡啊。”蘇越蓉不服。
“真喜歡的話,你剛才那些話就不會那般輕易的出口,更不會在說完之後,半點不臉紅,不忐忑。催我回應的時候,也不會像是去酒樓吃飯客人一般,催促店小二怎麽還沒上下一道菜。”趙寒煙解釋道。
“我——”蘇越蓉想自己剛說的那些心聲确實很痛快,這會兒說完話了也就是想知道個答案,似乎也并沒有患得患失什麽,只是覺得對方要是答應自己了,自己後半輩子就有個好人可以依靠了。
“我這不是喜歡麽,我願意和你過後半輩子。”蘇越蓉不甘心地小聲嘀咕一遍。
“真正的喜歡,會有四種情緒。第一好奇、急迫,有關于他的一切你會非常好奇,迫不及待想要了解關于他的一切。試問你了解我多少,你和我相處的這段日子,你甚至都沒有問過我出身如何,家中還有什麽人。
第二占有,你會很想完全擁有對方,絕對不想把他分享給別人,簡單來說就是對你忠誠。而你剛剛卻随便說出何意和秀珠分享我,不在乎大小名分胡鬧的話來。第三是……咳咳,後面不用說了前兩點你都不符合,後面更不可能了。”趙寒煙思慮不夠周到,第三點有關于那方面的事實在不适合當衆講了。
話說半截,最戳人的好奇心。
雖然蘇越蓉現在很清晰地明白了自己似乎确實不符合趙寒煙所言的前兩點,可是還很想知道後兩點,急忙地要問,卻沒想到一向不愛管閑事說閑話的白玉堂竟先她開口。
“後兩點是什麽?”白玉堂盯着趙寒煙。
“啊——蟹粉酥好了!聞聞,真香啊,就怪你這小丫頭,胡亂跟我開玩笑,是不是剛才酒喝多了腦子糊塗?害我的蟹粉酥差點糊了。”趙寒煙邊說邊從烤爐裏取出蟹粉酥。
“啊,對,我剛才是有點酒喝多了,我這人一喝醉酒就愛說胡話。”蘇越蓉反應過來,趕緊扶額道,“頭疼頭暈,我先回去歇着了。”
蘇越蓉強制自己咽了咽口水,忍下吃蟹粉酥的欲望,匆匆跑了出去,臨出門前,和白玉堂擦肩而過的時候,特意給她使了個眼神,意思後續的麻煩懇請他幫忙處理。
白玉堂回瞪她一眼,自然是非常嫌棄她給自己添麻煩。
等蘇越蓉離開的腳步聲消失後,秀珠才後怕地松口氣,拍拍胸口。因白玉堂還在,她不好多講,就默默地幫自家郡主把第二爐蟹粉酥放入烤爐,順便添了點火。
“這件事煩勞二位保密,她沒長腦子,見諒。”白玉堂不情願地開口,但蘇越蓉到底是他好友的女兒,他無法做到完全放任不管。
“好多人喝完酒了就說胡話,當不得真。既是玩笑話,更沒必要外傳。”趙寒煙嘆這件事他已經快要忘了。
白玉堂多謝地看一眼趙寒煙。
趙寒煙把裝好蟹粉酥的盤子端到白玉堂面前,讓他嘗嘗。
白玉堂拿起一塊,猶豫看了眼趙寒煙,才緩緩地把蟹粉酥送進口中。酥脆聲很悅耳,聽起來這點心做得不差。但白玉堂吃得很安靜,眼睛看着別處,沒誇蟹粉酥好吃,也沒說難吃,半點心聲聽不到。
趙寒煙等了半天,看他一口一口快吃完了半盤子,結果自己半點贊美之音都聽不到,有點忍不住了。
“不好吃麽?”
“很好吃。”白玉堂回了神,意識到什麽,對趙寒煙歉意地笑了下。
趙寒煙還是沒聽到心聲,非常好奇地問白玉堂:“你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