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白玉堂聞言後, 跟着看向趙寒煙,看來小廚子真可能認識太師府的人而不自知。
趙寒煙仔細看了龐言清的長相後, 再看他腰間挂着一塊貔貅火玉佩,才恍然想起來他們确實見過。
三年前平康王夫妻靈柩歸京的時候, 平康王府辦喪,來過不少皇親貴胄。喪事是由禮部尚書和八賢王共同主持,趙寒煙身為平康王夫妻唯一留下的骨血,雖不見客, 但要為父母守靈。
那天夜深人靜, 趙寒煙一個人獨守靈柩, 忽然聽到響動, 吓了一跳,接着就看見棺材邊挂的白绫帳後冒出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一向貫徹無神論的趙寒煙, 在當時那種情境下, 吓得不能言,滿腦子都是鬼, 覺得是戰場上哪個冤死的鬼魂怨氣太太,跟着平康王夫妻的靈柩回來了。後來她見那少年走路蹒跚, 沒有如鬼一般輕飄飄,且還有影子,就料知他是人了。
趙寒煙本要喊人,卻見那少年伸手攔她,接着倒在地上了。趙寒煙趕緊去攙扶,瞧他柔柔弱弱沒什麽殺傷力, 似乎還有點低血糖,就照料了他一會兒。等少年緩過勁兒來後,就和她很禮貌地道歉,也講明了情況,他原是為了逃脫父母的管束,趁奔喪的機會就躲在了這裏。少年的父母總是焦急給他治病,盼他能多讀書,将來跟他父親一樣功成名就。他身體不好,又被家人那般逼迫,便覺得沒什麽活頭,這次就趁奔喪之機要逃出去,自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去死。
被父母逼迫這種事趙寒煙最有經驗了,而且作為一名專業的半吊子心理醫生,趙寒煙也不會容許有人在她面前說什麽自殺,遂講了很多開解他的話,還幫他想主意怎麽迂回地‘智鬥’父母。
倆人聊了通宵,至第二日該分別的時候,趙寒煙才想起問對方的身份,想派人送他回家。少年卻是思慮周全,告訴趙寒煙不可将他們二人在靈堂共處一室的消息傳出去。又因門外丫鬟催的急,趙寒煙只得匆忙放他從後窗逃了,最後也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
不過也不重要,這事就是個小插曲,能在守靈的時候順便給個離家出走的中二孩子做了心理輔導,趙寒煙覺得還算是有意義的。
小插曲早就被後來日子覆蓋了,若非刻意提醒,趙寒煙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那麽一天。
龐言清看出趙寒煙認出自己了,嘴角的笑意漸濃。當下什麽狀況,龐言清也清楚,他斷然不會當衆揭發趙寒煙身份,任何有損于她名聲的事他都不會做。
龐言清忍不住又去打量趙寒煙那對劍眉,剛剛若非提前知道她身份,仔細去看,真險些沒認出她。聲音亦是,也不知她打哪兒學來的能耐,說起話來真像個男人。看來是真用心了,不然也沒辦法在開封府安全的隐瞞他是女子身份。
趙寒煙認出龐言清後就心頭一緊,覺得他問出這個問題,很可能就已經認出自己了,但看他淡然毫無異常的表情,又覺得好像沒有。
她不确定,但不管怎麽樣,趙寒煙不能讓龐言清當面揭穿她或提出懷疑。
“人嘛,都長一雙眼,一張嘴,一個鼻子,偶爾碰到覺得像太正常了,看我眼熟的人可多了,不知龐三公子覺得我像你的哪一位故人?”趙寒煙緊盯着龐言清問。
龐言清笑了笑,“不好講。”
“如何不好講?”白玉堂也追問,更在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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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言清:“這位趙差爺長得很像我以前在廟裏見過的一位帶發修行的弟子,他人很好,跟我講了很多佛理。但因我并不知他的姓甚名誰,所以不好講。”
白玉堂恍然想起小廚子說過年少的時候曾在廟裏清修。而龐言清自小就禮佛,他們二人倒存在一定可能曾在廟裏碰見過。
趙寒煙不知龐言清這話說得是故意還是巧合,但至少當下話能圓過去了。
忘塵這時端茶給龐言清,龐言清起身親自接過,叫他別幹活了。
主人對下人這樣客氣,令大家都很奇怪。
龐言清解釋道:“他左臂在前日受傷了,拿不得東西。”
“瞧瞧,血已經滲出來了,”龐言清打發忘塵趕緊再領一個人進屋伺候就是,偏偏忘塵不願意,怕再丢東西,“若不放心,你跟在他身邊,不動手只看着就好。”
白玉堂果然看見忘塵肩膀處的衣衫有微微血漬滲出,怪不得剛剛他就發現忘塵左臂不動,原來是受傷了。昨日他在開封府看到的那個黑影,跑得時候,雙臂靈活自如,上樹翻牆無所不能。看來那人并非是忘塵了,畢竟身材相似的人有很多。
昨晚可能因他總想着小廚子,所以覺得誰都在看小廚子,那黑衣人該就是龐太師派去為他的大兒子龐昱而去的。
“對了,案子如何了,可否能拿到賊,找回失竊之物?龐言清關切問。
“徹底将書房搜查遍了,沒找到任何線索。”王朝如實回道,“但照常理說,一架那麽大的古琴,若真是有人盜取,搬的時候難免顯眼,白天不大可能,就只能是晚上了。如此的話,那嫌疑最大的人就只有梅蘭竹菊四名丫鬟了。”
龐言清專注聽完王朝的話,才道:“忘塵也如此認為,但我覺得賊人偷琴必然是早做好了準備,若是偷了便輕易被發現,那偷有何用?太師府對手腳不幹淨的下人,從不會手軟。賊必然清楚這點,該是不會有人傻到去賺有命拿卻沒命花的錢。”
王朝連連點頭,覺得龐言清所言的很有道理。
趙寒煙看向白玉堂。
“就如龐三公子所言,有命拿卻沒命運走的琴,偷來何用?而今琴一丢,十二名下人都立刻被懷疑,我倒覺得這十二人不大可能。”白玉堂冷顏旁觀,很久沒出聲,現在一出言就立刻讓所有的人都覺得驚訝。
“這不可能,琴丢得時候就只有她們十二人在,我和公子斷然不會拿琴,除非琴自己飛了!”忘塵覺得白玉堂在胡扯,忙道出自己的分析,“十二名下人所住的屋舍就在閣後,紫煙閣外有兩個出口,一處是我剛剛帶你們的來的,另一個在後頭。晚上的時候門上鎖,白天開門後就有人把守,這十二名下人都不曾的離開過。賊肯定在他們之中,且尚未得機會把琴運走。”
“再沒別人了麽?哪怕是你覺得沒有關的人,只要踏進煙火閣的都要講。”趙寒煙讓忘塵再好好确認一下。
忘塵想了下,補充道:“昨天琴丢之前,劉琴師來過,每隔五日他就回來一趟教我們公子彈新曲子。教完之後就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公子先去更衣跟太師和夫人定省,劉琴師收拾好自己的琴和東西就走了。他走的時候,我特意去書房确認過,那架古琴就好端端的擺在琴桌之上。
再有就是天黑的時候,張管家來過,先去給煙火閣的丫鬟發了月錢,就依夫人的命去廚房吩咐了新菜單,之後人就走了,倆手空空,什麽都沒拿,門口的守衛可作證。之後就是那十二個丫鬟婆子在閣內,再沒任何人來過。再之後就到了今天晌午,琴不見了,這琴是誰拿得,一目了然!”
趙寒煙和白玉堂商量了下,打發趙虎去找張管家和劉琴師來,餘下的人則排查煙火閣是有否藏琴的可能,再做下一步求證。
趙寒煙随後征求龐言清的同意,将煙火閣徹底搜查一遍
“這煙火閣一共五層,一層大堂,二層書房,三層寝房,四層五層則為擺放私藏之處。”龐言清邊走邊介紹道。
大家先到了五層,共有六間房,有五間裏面擺着格式樣的寶貝,有一間朝東,是寝房的布置,不過推開門往外,還有一處圍着欄杆的平臺,剛好可望見東方的皇城。
“這是我閑時發呆的地方,特別是鬧病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在這裏呆着,誰都不想見。”龐言清見趙寒煙走了進來,就跟着進來了。
白玉堂本也要進門,可轉眸瞟見西邊房有個他眼熟的物件,便急忙告知趙寒煙他去搜查,随即快速離開了。
趙寒煙手扶欄杆往前看了看,目及之處剛好是處花園,有一座翠碧的大湖,亭臺水榭,秋景正濃,确實一處賞景佳地。
龐言清眼望前方,用餘光盯着趙寒煙,“趙差爺覺得這裏景致如何?”
“龐三公子不用這麽客氣叫我差爺,喊我小廚子就行。剛剛一直聽三公子說身子不好,不知是何症?我以前有個朋友,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虛症,不管如何調理身子都不好。”
趙寒煙說的人其實就是當年的龐言清,那話也是當年龐言清對她所講。
趙寒煙想搞清楚龐言清到底有沒有認出她,認出來那現在就幹脆點挑明,把事情說清楚,也便省得她回頭還要繼續擔憂忐忑。若沒認出來就更好了,她該幹什麽還幹什麽。
“不知你這朋友叫什麽,而今可好?我跟他差不多,也是自娘胎裏帶的虛症,請過多少名醫診過了,調養數年,至今才算有點起色。不過春秋交替的時候,還是容易身子虛,怕寒怕冷的。”
趙寒煙随即打量龐言清的衣着,疑惑問:“可我瞧你穿得和我也差不多。”
“剛睡醒就匆忙來見你們了,也沒出去。”龐言清溫笑解釋道。
“那咱們還是門窗都關上吧。”趙寒煙和龐言清退回閣內,去把門窗都關上。
龐言清忙道多謝。
“客氣了。”
趙寒煙坐下來,看見桌上擺着糕點,問龐言清她能不能吃。龐言清當然點頭,趙寒煙就拿了一塊綠色半透明的小點心塞進嘴裏,是綠豆味的,綿沙很香。
“嗯,這個很好吃,叫什麽?”趙寒煙問。
“我也不知。”龐言清一向不喜吃這些點心,這種東西擺桌上不過是為了給客人留。
龐言清因瞧着趙寒煙吃得香,也拿了一塊放進嘴裏,微微皺了下眉,卻還是笑着咀嚼,咽了下去。
龐言清的心聲:難吃,卻又好吃了。
趙寒煙聽不懂,接着拿了一塊白色花樣的點心塞進嘴裏。“你和那位跟我長得像的那位故人,不聯絡了麽?”
龐言清搖了搖頭,“這可難了,她可不像你這般,能随便出門的,我剛剛也是一時糊塗感慨一句,你不必當真。”
趙寒煙掩嘴把東西咽下去後,又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龐言清的心聲。
他這會兒在想什麽,竟然一點沒想吃相關的事?不過任誰也不會随便認定堂堂郡主會出來當廚子或不快,可能真是感慨。但出于慎重,還是再問問。
趙寒煙指了指白色的桂花糕,“這個也好吃,太師府上的廚子可真厲害,三公子要不要再來一塊?還有三公子為何不跟那位故人聯絡?我們窮人家送不起信也罷了,太師府應該不缺人手、”
“不了,多謝。”龐言清專注看趙寒煙,“其實我并不喜吃點心,高興了才能吃一塊。至于那位故人,其實并不算熟,當初只是一面之緣罷了,我想她現在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
趙寒煙還是沒聽到龐言清的心聲,他幾番提吃,龐言清若動心思的話不可能不想的,但都沒聽到什麽,心聲比白玉堂還少。白玉堂好歹是個吃貨,在美食面前,內心活動還算豐富。龐言清則真是清心寡欲,心思很少,而且和人說話的時候很專注,竟不會多想什麽。
趙寒煙見龐言清也沒和自己暗示什麽,便不計較這事了,繼續查案子。随後大家把整座樓搜查徹底,甚至連梁上都找過了,确定閣內沒有藏琴後,大家就去了後院。
十二名丫鬟婆子個個縮脖子低頭,規規矩矩的列成三排站立。一個個臉都曬紅了,看起來差不多站了至少一時辰以上。
趙寒煙先叫了負責昨晚伺候的梅蘭竹菊四名丫鬟,警告她們嫌疑最大。
四名丫鬟吓得都跪地喊冤,眼淚嘩嘩流,但卻沒有一人敢大聲抽泣。
四名丫鬟都說她們都如往常那般做事,規規矩矩,不曾去過書房,連琴都不曾見過,更別說偷琴了。
再問春夏秋冬四名丫鬟和墨香如故四名婆子,幾乎都是一樣的說法,沒人指責誰可疑,也沒人能夠自證她們完全沒有作案時間。因為煙火閣太大,每天要打掃兩遍,這些丫鬟婆子為了幹活快,都是分開做活。
主子丢了東西,這些下人都逃不了幹系。便是拿了東西能如何,根本不得機會送出去,別說送出守衛嚴密的太師府了,連煙火閣她們都難走出去。趙寒煙接觸這些丫鬟之後,覺得她們一個個都不傻,那就不至于幹出這種傻事
“若不是你們,琴就在這段時間丢了,又作何解釋。”忘塵氣道,他堅定人們這十二人中肯定有人的撒謊了,“總歸話就撂這了,找不到琴,你們十二人都得死!”
丫鬟婆子們吓得俱是哆嗦,害怕至極。
“反正都十二個了,幹脆把劉琴師和張管家兩個也算上。”趙寒煙接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