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璨璨
“哥哥，現在回家嗎？”
提到家，祁森腳步頓住，沒再往前走。
為了留住璨璨對他毫無保留的依賴，把她留在身邊不帶她去找親人已經夠卑劣自私，現在還要把她帶那樣的家庭...
祁森皺眉，想起璨璨說過的“爸爸媽媽不在人間”的話，問：“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就是爸爸媽媽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或者是經常來看你的叔叔阿姨，他們在哪？”
璨璨乖巧回答：“他們都在天上地下呀。”
祁森愣住。
都去世了？
這怎麽可能。
祁森以為璨璨為了能留在他身邊故意說謊，嚴肅道：“小朋友不可以騙人。”
璨璨慌忙擺手：“說謊會被捉到地獄裏去的，璨璨沒有騙人。”
地獄很可怕的，她才不要去！
“閻王師父在地獄裏、亦辰上神就是在天上。”
“地獄？天上？”祁森疑惑重複。
璨璨想起二哥現在是凡人，不懂神仙的規矩，認真解釋：“我們神仙可以住在山裏、海裏、地裏、天上。跟爹爹娘親熟識的，除了師父住在地下，其餘都在天上。”
見祁森一動不動，以為他不知道神仙是什麽意思，璨璨想了想，語氣天真：“二哥，你看過《西游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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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面飛高高、十分厲害的就是我們神仙呀。”
神情裏頗有一種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得意。
祁森無奈揉了揉眉眼，《西游記》人人都看過，但璨璨這代入感..也太強了點。
他稍稍理了下措辭，輕聲道：“璨璨，這個世界是沒有神仙的。”
話音剛落，轟隆幾道雷聲響徹雲霄。
璨璨奶聲奶氣道：“二哥，讓你亂說話，看，要被雷劈了吧~”
祁森：...
頭疼。
這幾天雷雨天氣繁多，打雷是碰巧，怎麽會跟被雷劈扯上關系。
祁森并不打算跟看起來才三歲多的小朋友講道理，講了她也不能理解。
頭頂的烏雲急速遮住大半天空，雷聲大的令人心頭一顫。
來往路人捂着耳朵緊張等待下一次雷鳴過去。
祁森顧不得再糾結把璨璨送到哪的事，現在緊要的是帶璨璨回家躲過這暴雨天氣。
附近有個公交車站，很多上師中學的學生在這等車。聽到這雷聲，有個男生掃了眼天空，笑着高聲調侃道：“不知是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這是句最近十分流行的網絡梗。
每次電視劇或者現實裏遇到沉悶的雷聲時，總有人說上這麽一句，以示這裏的雷聲巨大，就像小說、仙俠電視機裏有神仙渡劫時的可怖天雷一樣。
其他等車的學生聽到這句打趣，互相笑了笑。
不知怎的，璨璨眼睛肉眼可見地亮了八個度。
祁森想起剛才璨璨說過的話，暗道不妙。
手剛碰到她的衣袖，身前的小團子像只小馬駒飛奔跑到男孩面前，擡頭激動地說：“是璨璨！！”
男生：？
“龍族璨璨在此渡劫，敢問仙友名號？”
等車的人齊刷刷回頭看璨璨：啊？
回過神，衆人爆笑如雷。
啊？？
怎麽有小孩把這當真吶？
**
祁森拽着璨璨的衣袖快到家時，想起剛才的畫面，依然覺得很丢臉。
“抱歉，她只是在玩過家家”這句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周圍的笑聲才漸漸停止。
拽着哼哼唧唧要“仙友”名號的璨璨離開公交站，身後許多同學仍小聲點評着“這小孩真可愛”。
過家家游戲的戲路從父母擴寬到仙君，自創這種玩法的璨璨，能不可愛嘛。
身旁的小團子仍氣呼呼的，像只小臉皺成一團的兇巴巴柴犬。
表情很兇但毫無殺傷力，反而憨憨的看着很可愛。
“璨璨又沒有說謊。”哼唧了半天，璨璨又氣又委屈地吐出一句話。
祁森無奈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小朋友深陷《西游記》帶來的過家家劇情裏，除了附和璨璨，別無他法。
“對，璨璨沒有說謊。”祁森說。
有這句話，璨璨開心多了。幾秒內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情緒說變就變。
“我就說我沒有說謊吧~”
小奶音拖得長長的，聽得人眼中帶笑。
等到了家，好心情卻全無。
狹小的客廳裏，養母徐珍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祁森下意識地将璨璨護在身後。
身旁，暗紅色木桌上擺着兩盤剩菜，吃過的排骨骨頭随意堆在那，油膩膩的，看得人反胃。
徐珍聽到門口的動靜頭也沒回地說：“飯在桌上。”
祁森瞥了眼只剩幾根青菜、土豆絲的盤，表情淡淡。
他回頭，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回家前祁森在腦海中假想過養父母看到璨璨後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雖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現在養母一門心思放在電視上，并沒注意到璨璨。趁養母沒發現帶她回房間再好不過。
璨璨雖然疑惑，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小腦袋。
二哥不讓她說話，這是為什麽捏？
小腦袋轉的飛快，認真思考答案時，耳畔又傳來那個女人的尖銳聲音。
“吃完飯把廚房、客廳收拾好，廁所裏的衣服洗了，我的那幾件衣服要輕點洗。”
祁森從初中開始就被養父母當成免費保姆呼來喝去，家裏的大小家務活都交給他一人做。
每逢學校要交什麽費用，罵罵咧咧地讓他滾遠點，自己拿着外套、錢包興匆匆出去打麻将。
寧願在外輸錢給別人，也不給他半毛。
在這種環境待了十幾年，忍耐潛移默化地刻進骨子裏。
祁森淡淡地“嗯”了一聲，神色如常帶璨璨回房間。
在外，那群混混的冷嘲熱諷他尚有反擊的辦法，但在家裏，他處處受制于施暴的父母。在高考還沒結束之前，為了這一方狹小的住所和學校裏安定的學習環境，他只能忍。
忍到高考結束，忍到步入大學，他們就再也管不了他。
璨璨擡頭，呆呆看着面無表情的二哥，小腦袋一扭，又盯着只看得到後腦勺的女人發呆。
表情嚴肅，顯然在思考什麽重要問題。
快走到祁森房間，久久沒想出答案的璨璨經不住好奇的指引，将祁森的囑咐抛到腦後，奶聲奶氣問：“紀己的事情治己做，姨姨都這麽大了，怎麽還不知道呢？”
徐珍愣了兩秒站起，想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孩子在這說話。
映入眼簾的，只是祁森擡手護住身後小孩的一幕，她只隐約看到了一點淡藍色的紗裙裙擺。
“你後面是誰？”徐珍冷聲問。
璨璨好像完全感覺不到危險，歪着腦袋，從祁森後面探出半個身子：“是我呀。”
那歡樂的語調好像在玩捉迷藏，完全沒把徐珍的冷言冷語當回事。
徐珍氣得用手連指了她幾下，“哪來的野孩子，還不趕緊滾出去。”
璨璨皺眉：“姨姨，你怎麽這麽兇？”
徐珍上前兩步，祁森看那表情就猜到會發生什麽，忙用手捂着璨璨的耳朵，不讓她聽到後面的污言穢語。
“以前撿畜生回來養就算了，現在出息了，孩子也往家裏帶？”
“我每天伺候完大的，現在還要讓我伺候這小的？我把你養這麽大，你盡給我找麻煩。還不趕緊把這賠錢玩意帶出去。”
前面那些蠻不講理的話，祁森聽了都沒什麽表情。
最後幾個字時，臉色驀地陰沉，漆黑的雙眸像藏着寒冰，一言不發看着徐珍。
徐珍不自在地後退了幾步。
“跟她道歉。”祁森沉聲說。
“我是你媽，她算個什麽東西讓我道歉。”
母親的身份給了徐珍不少底氣，從靠牆的地方拿出根不鏽鋼的晾衣叉，尖銳那頭對準祁森冷聲道：“你再用那個眼神瞧我試試？”
璨璨的反應比祁森還大。
她掙紮着從祁森手下逃脫出來，眉眼擰緊。
大膽！
這個人竟然想用棍棍打二哥！
璨璨被全家慣的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擔心的就是爹爹娘親、哥哥不在身邊，如今找到二哥，璨璨愈發無所畏懼。
至于壞人，她這個老祖宗才不怕。
《璨璨成長寶典》第98條，遇到壞人的時候，要比壞人更兇！這樣才不會受欺負。
璨璨在門口找到了根長長的掃帚，高舉長棍“嘿哈”一聲，邊給自己加油打氣，邊笨拙地用棍子對準徐珍，昂着頭，十分嚣張地模仿徐珍剛才的話：“你用棍棍打我哥哥試試。”
神情學到了，句子也模仿了八分像，唯獨語氣大相徑庭。
徐珍的反問句聽起來咄咄逼人，而璨璨奶聲奶氣的陳述句，聽起來卻像是在期待有人用棍子打他試試一樣。
明明是個連話都說不大全的幼崽，卻毅然決然站在他面前。
祁森一時無言。璨璨都知道反抗，但他在過去的數年裏卻一味忍耐。
就算忍過了高考，那高考之後呢？
擺脫不了他們，這輩子只會有無窮盡的磨難。
門鈴響了兩下，盛怒之下的徐珍用衣杆惡狠狠地朝璨璨的方向點了點，“待會收拾你。”
說完，放下衣杆朝門口走去，邊走邊罵罵咧咧地問：“誰啊。”
開門的一瞬間，徐珍像變臉一樣，瞬間笑得像朵太陽花。
“劉主管怎麽來了，快進來喝杯茶。”
門口滿頭白發的男人擺手，“喝茶就算了。路過聽見你們家在吵，出什麽事了？”
徐珍、祈海都在紡織廠上班，徐珍做會計，徐海負責倉儲。
劉主管是會計主管，徐珍自然要加倍讨好。加之他馬上退休，廠裏正在推舉下一任能接替劉主管位置的人，徐珍在外面圓滑懂事故，在廠裏頗得人心。
徐珍笑着：“哪能出什麽事。就是親戚家的孩子來這住兩天，這不，正跟她鬧着玩呢。”
劉主管上下打量璨璨一番，“你們陪她玩吧”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只見小團子拿着掃把小步跑上前，脆生生說：“才不是，她騙人！”
徐珍臉色微變，“你這孩子別瞎說。”
璨璨側頭哼了一聲不理她，抓着劉主管的衣服控訴道：“她要用那個長長的棍子打哥哥！才沒有陪璨璨玩。”
放下掃帚小心翼翼拿起晾衣叉，璨璨小手一指，一本正經地說：“你看，就是這個。”
劉主管下意識地附和：“她要用這個打人？”
璨璨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是呀是呀，你看上面還有尖尖的東西。”
說完，怯生生地抱住自己，害怕地縮起肩膀，可憐兮兮說：“這個就像劍一樣，戳到會流血的，很可怕的！你千萬不能碰到哦。”
那膽顫心驚的模樣，好像上一秒真被打過。
徐珍連連翻白眼。
這孩子還是個戲精是吧？在這兒碰瓷？
她哪裏打人了？
璨璨沒有那麽多小心思，她只是單純想起爹爹說過劍很可怕、碰到會流血的話。
小朋友都是天生的戲精。
快樂時尖叫，悲傷時嚎啕大哭，完全不明白“克制”是什麽意思。
璨璨也不例外。
劉主管臉一板：“徐珍，明天來我辦公室一趟。”
清官難斷家務事，劉主管也只能幫到這，說完安撫了璨璨一會，慢吞吞走了。
**
有了這一茬，徐珍不敢再做什麽。
但心底始終有氣。
等祁森和璨璨進了房間，一邊在客廳收拾，一邊陰陽怪氣發洩情緒。
不是說家裏沒錢沒米，就是說自己的日子真苦，大的難伺候，如今又來了個小祖宗。
璨璨皺着小臉坐在祁森房間的凳子上。
原來二哥的渡劫這麽苦。
沒有飯飯吃，娘親還是大壞蛋。
咦。
這個好像不是二哥在人間的娘親。
過去等哥哥回家的漫長時間裏，璨璨依稀聽元靈命君說過，大哥是娛樂圈的頂流，二哥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三哥是天才學霸。
頂牛和學霸璨璨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有錢兩個字，深深刻在財迷璨璨的小腦袋裏。
對二哥的命運，她記得最清楚。
璨璨從凳子上溜下來，竄到正發呆的祁森面前歡喜道：“二哥，我們離家出走吧！”
祁森沒反應過來。
“我們去找金銀珠寶爹爹娘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