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兩主的交接與碰撞
慎刑司地牢, 一條幽暗通道壁洞上滿排着火燭,照出的燭光将獄吏鞭打犯人的黑影拉在牆上,宛如惡鬼, 冷酷無情的審問, 鬼哭狼嚎與陰間無異。
司栖佟從開始的不适到逐漸習慣。
她意外自己适應如此快,也不意外, 父皇死的那一年, 她被送到麝香寺親畩澕眼見過過民生疾苦。
惡霸欺壓,叛軍殺戮,青壯年通通被抓走,留下饑腸辘辘的婦童老人,躺在滿是屍體的路邊,發臭的只剩一口氣茍延殘喘。臨死前那絕望空洞的眼神, 瘦出皮包骨的肉骸的一幕, 令人銘心镂骨。
她今日想起覺得自己可笑, 同時內心也在慶幸。
慶幸自己被蘭芝發現的早,将瀕臨絕望的自己從籠子裏拯救出來。她噓寒問暖, 她替父報仇, 她的愛将她內心的傷痕治愈。最後還幫她救回弟弟。
司栖佟身處陰寒之地, 周遭遍地人的慘叫,她随着也低沉一笑。
是啊,待在太陽底下太暖和, 以至于忘記自己還身處極寒地獄,腳下躺的仍是萬千餓殍。還有亂世當道的人相食。
現在的她能為天下做的事太少。
司栖佟陷入自責, 她從未像現在清醒。若不是親身經歷, 根本無法感同身受。越待在這種地方, 她似乎越快反思自己。
一年了, 她做的還不夠。不能再依賴那人。更不能讓那人再先知,無論她有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她都不希望她受到傷害。所以從此刻起,她不能再貪戀那個避風港,讓自己可以躲一輩子的風雨。
風雨不能靠躲避就能置身事外。就能讓風雨停下來。這不過是她在逃避亂世。
章句有些佩服殿下,他明明看見殿下剛進來特別不适應,難受,只是站一會,神色便從容,情緒也平淡。冷漠至極的态度,倒與慎刑司有幾分相襯。
他從不認為殿下是站在腥風血雨中的主,如今怕是也有看錯的時候。
“殿下,根據那兩名殺手交代,他們一路追殺魯氏母女,都是授墨家現代巨子的指使。”章句彙報道:“那對母女的身份恐怕不是墨家子弟那麽簡單。”
言下之意,魯晴投靠司栖佟仍有保留,明顯是不能信的。
司栖佟道:“可有別的訊息?”
章句搖頭:“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別的消息,殿下,接下來該如何處置他們?”
司栖佟起身,她緩緩從通道走出,聲音冷漠:“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不用留。”
此次她得到的情報極少,根本不配她親力親為,也将她第一次行動變得可笑。
蘭芝說的對,根本無需自己行動。
司栖佟走出不見天日的慎刑司,她在鐵門站着,精致的面容仰照下來的陽光,鍍上一層金輝,身後的影子卻與慎刑司鐵門後的黑暗交融。
她眉目浸染戾意,令她心口在躁動。
她需要再快點。
謝蘭芝将母女倆送回摘星樓,她并未插手暗殺的真相。魯晴也沒說。倒是她懷裏的女兒一直眼巴巴盯着謝蘭芝,一會兒驚奇一會兒害怕,小臉蛋五顏六色好似霓虹燈。
謝蘭芝好幾次摸臉确定沒有東西。
她轉身便要離開。哪成像一只小手手撚着她衣袖。芊芊半個身子還在母親懷裏,上半身朝她傾過來。
小女孩怯生生說:“姐姐是個好人。”
“是因為救了你,所以才對我改觀?”謝蘭芝無奈一笑,她手在小女孩發頂揉揉,只覺得她單純。
芊芊點點頭道:“是的。”
誠實又可愛。
魯晴将女兒的手收回來,她将女兒往地下一放,悄悄讓她站在身後,有護崽的架勢。
謝蘭芝收到魯晴對她的警惕。
她道:“你對小鳳凰有用,本帥暫時不會動你。但有件事你得明白。”
魯晴恭敬道:“元帥請說。”
“我曾教過小鳳凰,廢物也有用處。”謝蘭芝暗下眼神,嘴裏發出一連串冷泉般笑聲:“你是不是,還得她來檢驗。”
她相信小鳳凰不會讓她失望,她該下的決心,她會毫不猶豫去促成。盡管有點趕鴨子上架,可她一出馬就不會一無所獲。
魯晴仍舊恭敬道:“元帥說的是,上主需要的不僅是聰慧。”
更多是冷酷的手段。
謝蘭芝的身影消失在摘星樓,芊芊小臉滿是不舍,還忍不住道:“娘,她身上好暖。”
魯晴輕輕拍了下女兒的腦袋,作為母親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孩子知道,什麽叫人心險惡。
“人不可貌相,你忘記爹爹是怎麽教你的?”
芊芊嘟起小嘴:“我知道了。可是這個姐姐跟第一面見的不一樣,上次那個才可怕。”
“你看你,剛剛還說知道怎麽又成老樣子。”魯晴抱起女兒往住處走,還邊道:“哪有什麽不同,除非有兩個人。”
芊芊一直信從母親教導,魯晴這麽說,她也收起對謝蘭芝的好奇。小聲嘟囔:“明明就不一樣,上次那個又兇又狠,這次一閃一閃的和殿下姐姐一樣。”
魯晴只當她說的胡話,人的靈魂哪有這麽多變化。不可能不可能。她爹都不是這麽教她的。
兩人剛回暫住的小院子,魯晴忽然懷裏一空,女兒瞬間被擄,魯晴驚恐之餘,眼睛倒影着一個熟悉的流星錘砸向她...。
蘭章宮。
謝蘭芝收到謝氏暗衛的彙報,她逐走人後,候在茶桌邊,指尖輕敲着板面,明顯陷入沉思。
章句那邊遲遲沒有來報消息。
暗衛來話,慎刑司裏頭出事,他想進去探尋卻被一群高手驅趕而無法靠近。
章句不敢背叛她。
那麽一定是出事了。
短短的一天能夠出什麽事?
謝蘭芝勾起好奇心,她起身後,背着手踱步,身影在蘭章宮晃來晃去,十分顯眼。宮人和謝氏婆子忍不住關心起主子。
謝蘭芝挑了小秀過來:“今個一早,殿下出去後可曾交待過什麽?或者做過什麽?”
小秀滿臉的疑惑:“殿下什麽都沒做,只是人出去後就一直沒回來。”
她又開始蠢蠢欲動,想探測愛人這缺一角的空白。她想派人去查,步子剛邁出門檻,又給收回來。
謝蘭芝忍不住嘆氣:“不行,說好要讓她獨立。”
可會讓自己對她一無所知,也令她十分不安。
最後再三糾結下,她決定就一次。起碼這次她得知道。
謝蘭芝決定插手。
司栖佟已經換了身淺紫宮裙,她款款而歸,神色無虞,不再像上午那般跟她吵的面色交加。
“小鳳凰。”
司栖佟停步在她前,先前賭氣般情緒,仿佛在她身上消散。
她說:“蘭芝,我想過了,早上是我不懂事,我的手段确實過于兒戲。”
“何必如此自貶,緝拿是對的,只不過你無需親身犯險。”謝蘭芝松口氣,即便如此她還是感到小鳳凰有一點變化。
她左看看右看看,司栖佟大大方方,任由她打量。周身氣息似在訴說我就是貨真價實的小鳳凰。
謝蘭芝沒有繼續追究,而是提醒她:“我最近有很多事要做,你就待在宮裏差譴別人來替你辦事。”
“章句他的情報一直很準,你可以信他。”
“章句...?”司栖佟突然打斷,她露出有點難言啓齒的表情。
謝蘭芝眼神一眯,探究連轉:“有什麽問題嗎?”
司栖佟道:“他受傷了,恐怕暫時不能替我辦事,所以我放他半個月的假。”
章句受傷了?難道是剛剛受傷的?
既然人都被小鳳凰打發出去養傷,她就不必費功夫查章句怎麽受的傷,等他恢複,再說吧。
“慎刑司我記得還有一個可用的人。”
她話剛出口。
司栖佟便道:“蘭芝說的是毒、師。”
謝蘭芝點點頭:“他的本事也不錯,你可以調用他。”
“真巧,章句也是如此推舉他代替主管慎刑司。”語氣漫不經心,并不是很在意是誰為她效力。
既然有人代主慎刑司,謝蘭芝的注意力再沒有放在章句身上。
她接到謝軍發來的情報,是大本營出事了。
哪怕她下好防疫令還是出了事。
時疫可大可小,如果不盡快處理恐怕會在人群中交叉傳染,造成謝軍大規模傷病。
“小鳳凰,我馬上要回軍營一趟,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謝蘭芝匆匆回殿內将遏白佩在腰間,她便要走。
司栖佟攔在她跟前,替她整理下身上的盔甲,而後踮起腳尖,她薄唇在她唇瓣上啄一口後,依依不舍道:“早點回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話畢也不管謝蘭芝滿臉錯愕,她主動讓出條道,後頭的謝軍又适時出現在殿前,将謝蘭芝拉回神,她留戀她一眼便離去。
司栖佟走到劍架,她将遏世取下來,一雙玉手蓋着幹淨的絨布,輕輕給遏世擦拭。
她叫來小秀:“元帥今天有沒有問過我?”
小秀道:“方才元帥還在關心您,殿下,元帥真的很在意您。”
司栖佟面色一緩,她紅唇舔了舔,回味起自己主動後,某人錯愕的态度。
果真還是不懂她的誘惑。蘭芝在這方面意外的空白。
早上,她也不該跟她賭氣。因為越賭氣,越顯得她沒長大。
難怪蘭芝總不将她當個...成熟的姑娘。
不能只怪她。
那要成為一個如水蜜桃般嬌嫩汁水的妙人,她定是做不到只在後院,做她的女人。那前朝呢?
她說:“蘭芝一直很在意我,這個世上她只關心我。”
小秀疑惑點點頭。主子今天有點奇怪,語氣好像變得更執着?不過這是人之常情的事,她要是找到始終如一待她的夫君,她自然也是天天想着他念着他的。
謝蘭芝回到大本營,看着空出來的一座主營,還有謝廣帶頭系着面巾,拿着碗排在炊兵的熱鍋前盛藥湯。
她一來,謝廣便端一碗給她:“元帥這是軍醫開出的預防藥,您也喝一碗吧。”
謝蘭芝推開碗,看着排成長龍的隊伍,有的士兵還在咳嗽,其他人也有大咳小咳,有類似症狀的人還不少。
她問謝廣:“我不是讓你将有症狀的人挑出來,隔離。”
謝廣頓時拉下臉:“末将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可誰成想第二天就有幾千人染上咳嗽,隔離的營地變得不夠用。我們只能讓症狀重的住進去。”
“不過您放心,您的防疫令避免将士們感染時疫,軍醫也說暫時能用藥物壓制,不會很嚴重。”
謝蘭芝頓時皺眉道:“本帥先前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又感染那麽多人?”
謝廣非常奇怪,他都按元帥的命令再三監督,他自己都好幾天沒回京了,可是還是無法避免感染。
“清查!将所有人的言行舉止都查一遍。”謝蘭芝十分重視,她不是大夫,時疫就是她的薄弱處,如果發生了,那她很可能束手無策。
這不是在打仗,還能想出戰術應對。
這是時疫。
謝廣心想這麽多人,能查過來?他只好由下轉達命令,高層将領紛紛又發放下普通将領,普通将領到士兵。一層層下去,查到晚上都快用晚飯。
終于查出點蛛絲馬跡。
那就是謝蘭芝在下防疫令的當天,還有個士兵敢溜去春樓厮混,于是将外病帶回軍營。
時疫又有七天的潛伏期,可現在才三天就出現小部分感染。足以證明小兵帶回的病毒更嚴重。
主帳篷,謝蘭芝坐在帥位上,她沉着臉對着兩邊坐着的将領。
兩邊将領感受到元帥今天的殺氣,連小動作都不敢有。
謝廣抱拳起身:“元帥,這小兵當天查時還沒有出現症狀,今天已經燒得起不了身。”
謝蘭芝道:“不必再浪費藥草治理扯後腿的人,将當天同出過的士兵,無論有沒感染一并揪出來當衆砍首,以儆效尤。”
當衆砍首。鐵令如山。
謝廣命人去抓,偌大的軍營瞬間抓出一百人。
足足一百人,有三十個人全感染發熱躺在隔離營裏,三十人直接被處理掉,剩下七十人拉到校場,當着所有人的面一刀刀砍了。
其中還有位将領,據說還是某位宗老的小兒子。連父親的名字還沒來得及報就被砍了。
帥令一下,百個人頭懸在校場,讓軍營內上下震撼無比,那一百人多多少少是熟面孔,昨天還跟他們吃飯有說有笑,可轉眼就人頭落地。
軍營內部再不敢當防疫只是普通的命令,而是生死攸關的重令。
摘星樓裏裏外外打掃某處庭院的血跡。
魯晴抱着女兒瑟瑟發抖,她差點就腦袋開花,和女兒陰陽相隔。
地上的殺手屍體被慎刑司的人拖下去,石板還有一道人行拖痕,皆是血跡,讓人看着發悚。
芊芊拍着小手安撫魯晴:“娘不要怕,沒事啦。”
慎刑司替換的頭領,章飛樂手絹捂着口鼻,他一雙天生陰翳的圓眼,看着女人害怕的跟只小鹿一樣,非但沒有起憐憫之心。
他還興奮道:“魯夫人的腦花想必...會和常人的不同,有機會還真想見識見識。”
魯晴:“......”
芊芊頓時瞪着章飛樂,這個哥哥渾身上下都很陰暗。
魯晴突然胃裏翻騰,她勉強忍住嘔吐,質疑他:“謝元帥抓起來的殺手,怎麽會在慎刑司出逃,你們這不是失職嗎?”
“失職的是我大哥。”章飛樂蹲下身,還盯着她的腦袋,想象着如何開花。
魯晴就頭皮發麻抱着女兒遠離他。
比起章句,此人似乎更心狠手辣,她想起殺手逃出牢獄後,并沒顧着自己逃,還想着殺她,她就一陣後怕。
“最好把你藏着的秘密都說出來。否則...。”章飛樂起身,他隔着帕子的聲音有些陰沉:“殿下的耐心,就要不夠了。”
否則也不會提前用他。
用他取代大哥,也用他作為刀子毫不猶豫捅向慎刑司。
魯晴還緊閉着嘴。
章飛樂行事并不像章句事事要禀報,這次他擅作主張命令牢吏:“将女人和孩子分開,女的就用鞭刑,讓孩子在旁邊看着。”
“看着自己的母親如何開花。”
此話一出,魯晴頓時驚恐開口:“我說!”
殿下怎麽會重用這種瘋子!
章飛樂道:“果然還是大哥太心軟了。慎刑司在我手上,可不會費多長時間得到有價值的情報。”
說着,他轉身命人帶母女倆下去口供。
不一會,建章宮得到嶄新的情報。章飛樂見到新主子收斂不少,他規規矩矩将情報奉上。
司栖佟聽着他的彙報,她淡淡一笑:“墨家現任巨子的妻女,為何會跑到天京?”
章飛樂道:“據女人所說,她來天京是為了完成父命,至于為何被追殺是因為她對胡匈王室下毒,毒死了一個王子才遭人追殺。”
“她丈夫為保住她送她出胡匈,可轉頭就派殺手追殺他們。實在耐人尋味。”
司栖佟道:“這場戲可真精彩,毒死王子一事重大,她又不會武功還能安然無恙到達天京。”
“依她的本事恐怕是不足以到天京。”章飛樂很快給出新情報:“主子您猜對了,她根本沒有能力到天京,早該半路被人殺死,之所以沒被殺是因為路上有墨家子弟的後人接待她們。”
“屬下知道您重視墨家子弟,所以已經派人将這些人給挖出來。”
司栖佟十分滿意他的效率,就是要這樣的人,她才能更快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眸間具是一片霜雪,眼裏的寒意将章飛樂裹狹其中:“本宮只需要服從。”
“過後你随意處理。”
“諾!”章飛樂收到命令,他大概掂量下主子的容忍限度,看來有的人需要好一頓的折磨。
還有新主子真不錯,知道他愛折磨人。
“那屬下的兄長。”章飛樂眼裏陰冷無比。他好不容易坐上的位置豈能物歸原主。
司栖佟将他飲血的渴望瞧在眼裏,像一匹蟄伏黑暗的野獸,還是她親手釋放出來的野獸。
她無所謂一笑:“急什麽,辦好你的事。”
“遵命!”章飛樂退出建章宮。
章飛樂前腳離開建章宮,一名謝軍一直監視着裏面的動向,這名謝軍在聽見裏頭說話的男人要取代章句,覺得是個有價值情報打算出宮報進族內。
這名謝軍剛繞到宮道,人在一宮殿轉角,就被從後捂住嘴,給拖到偏僻的宮院,狠狠一扭脖子發出咔一聲,謝軍頓時兩腳一伸失去氣息。
章飛樂如同野獸将屍體拖進陰暗的角落開始處理。
司栖佟收到章飛樂處決的名單,她親手燒掉,尋思着自己找到個好幫手,一個不會對謝氏唯唯諾諾的幫手。
章句對她來說差遠了。
午夜,這名謝軍失蹤的消息傳進謝氏族內,謝氏派人調查,最後在一條小巷子裏找到被扒光的屍體。身上的錢袋子貴重的東西幾乎被搶光,脖子也被擰了。
謝氏派人調查,最後都止步在春院附近,表明是嫖完出來被人搶光錢,還在偏僻的地方将人殺了。
謝氏內部在春院查到謝軍的足跡,紛紛陷入沉思,怎麽又是從春院裏出來就死的?軍營那個也是。
謝氏男人不少人喜歡去春院逛,不僅是謝氏,可以說有點小錢的男人都會進去銷金。如今有人看謝氏族人有錢,就敢将主意打在謝氏族人頭上。
族內很快有人下令禁足,不準再出入魚龍混雜的場所。
但謝氏內部自由慣了,骨子裏又狂傲,開始沒人聽。大多數人認為天京沒人敢得罪謝氏,所有人都只會趕着巴結謝氏,舔他們的臭腳。
這般繁景讓謝氏不少人終日飄飄然,只在享受中渡過。
直到,皇宮內偷偷跑出去的謝軍越多,死的就越多,建章宮也開始由另一批謝軍駐守。幾乎悄無聲息地替換下原先那一批。
謝氏族內聞到風聲,紛紛質疑是否跟建章宮有關?
這個懷疑只是一閃,慎刑司代吏章飛樂,擒拿專殺謝氏盜匪立大功一事傳遍天京。
并且從盜匪的住處搜集到失蹤謝軍的所有財物。甚至還有十幾個普通謝氏族人的錢袋子。
謝氏上下頓時舉族轟動。有目标的盜匪轉對謝氏下手。
平日裏愛進出春院的謝氏開始不敢晚上出門,生怕下一個被殺的是自己,巡邏軍極大力度保護謝氏,連帶着天京的治安都變好。
天京不少案子都和謝氏有關,順天府海允幾次抓謝氏都得費一番功夫去交涉,若不是建章宮為他撐腰,恐怕他處理的案子每一件都會變得很棘手。
謝帥的治理下,謝氏本就安分不少,但仍有一成人仗着自己人反複橫跳。并且避一陣風聲又跑出來鬧事。
天京的事傳進謝蘭芝耳朵裏,謝廣還在身邊猜疑:“這幫盜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對我們下手。”
謝氏人平日裏私底下什麽德行,謝蘭芝早熟知,打仗是一把好手,但不打仗仍舊是一群逞兇匪徒。
尚武之風固然是謝氏的優點但也是缺點,畢竟這群人骨子裏就不安分。
如今出了盜匪一事,反倒震懾住謝氏,讓他們不敢在天京橫行霸道,有所約束。
這幾天,謝蘭芝将大本營都穩住,再沒有人敢耐不住寂寞往外跑,因為跑了,就是死路。
謝蘭芝嚴防着時疫。
石國府和北域再度爆發了時疫,并且這波時疫比之前規模還大,連北域主都北渠城鎮都染上時疫。
一番暫時沒事,耶律李黎為免紅河商都的行程被拖延,他直接關城門,不再允許外商進入紅河,必須經過大夫的檢驗隔離才能進入。
沒想到隔離效果出奇的好,一番沒有一人染上時疫。
此次損失最大還是石國府,石國府百姓舉家搬遷,紛紛逃離,南域聚集兵馬設立障礙線防止外民進入,把控嚴格,一旦發現就直接射死。
南域同樣将時疫牢牢擋在外面。
石國府就像被詛咒一般,來了一場時疫,又爆發更嚴重的時疫,一旦染上只能等死。石國府本來饑民遍地,再爆發時疫,活不下去的石國府百姓紛紛起義,沖進石國府主都并城。造成并城底層軍民傷亡慘重。
軍隊連連出營鎮壓,又染上時疫。
石國府內憂外患之下,身邊的鄰縣趁機攻打石國府,石國府倉促出兵還沒滅掉敵人,曾經被欺負過的屬國就聯合起來切斷石國府的水源,改了流,導致石國府水源不足,糧田幹涸損失嚴重。
石國府石羊平定鄰國侵入後,就病倒在床,次日,大夫就診斷出染了時疫。
石羊的兒子石堅立即求救于天京。
謝蘭芝接到信,她将信丢給謝廣。
謝廣立即道:“早先石羊跟北域串通過攻打南域,我早咽不下這口氣,現在他們還有臉求我們!當然是不給了!”
“不行。”謝蘭芝另有考慮,當下時機不是看對手和潛在對手好戲的時機,疫病這種玩意可不分國界,她想要控制時疫傳播就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鎮壓。
石國府鎮壓疫病的手段雖粗暴,但至少是控制了蔓延。
如今南域又在旁邊,為了老窩都要掂量掂量未來。
謝廣疑惑道:“為什麽?”
謝蘭芝告訴他:“石國府現在亂起來只會推動疫病傳播,從而加重南域邊防軍的壓力。石國府屬國在此時機攻打看似占據上風,其實後力不足,靠得是打得石國府一個措手不及,等石國府反應後,這些鄰國通通都要被收拾掉。”
“如果石羊死了,他那不成器的兒子根本無法扛過時疫,石國府一亂,靠近北域的那點邊境說不定也得換人,所以人得救。”
她現在是石國府的上主,自是不能坐視不理。這些肮髒小國的手段也難以入眼,這個時機不想着保命抵抗時疫反倒先發動戰亂。沒有求生欲,只知道蠅頭小利,以後就要大難臨頭。
謝廣認為有理,他道:“石國府在還能抗一抗北域八部将部分壓力。不在也沒關系,但不能是現在。”
謝蘭芝道:“去辦,另外送一千石糧食過去。”
至于小國,那是石國府自己的內政,她何必幹涉。
謝廣将書信發送南域,南域備好藥材和一千石糧食送到并城,石羊得到藥材壓制了時疫,之後二天,石國府果然調整好狀态開始反擊入侵鄰國,直接将鄰國給滅了。而得到的國土因為離石國府遠,更靠近南域,有些地方也偏僻,管理成本太高,石國府又無心投入。
石羊又不甘心将占據的土地還給這些小國,讓他們複國,于是就交給了南域。
南域再來信,謝廣傻眼了。
他舉着信沖進帳篷,對着上座看折子的謝蘭芝,喊道:“元帥,有件喜事來了。”
謝蘭芝接過信,她很快擱下,想到信內的兩個鄰國國土有野村,她将野村納入,順便讓人找那個樵夫的遺骸,給小鳳凰的恩人一個厚葬。
“國土我們可以要,但不能完全要。”謝蘭芝讓謝廣拿出地圖,專門在可以種植的地方劃一劃,餘下的石羊肯定不會歸還給鄰國宗族。
于是,她特地南北一劃,留了南邊的土地跟河流,剩下的北邊全部擱置。
石羊見肥一點的土地,謝蘭芝都要了,唯獨北邊,石國府對北邊距離又遠,再派兵比在南邊的成本還大。
于是他選擇歸還,并且讓鄰國賠償損失,拿錢來贖歸還權。
這場石國府戰争,最大的贏家反倒變成謝蘭芝。
石國府戰争傳到建章宮。
司栖佟已經給章飛樂升為慎刑司副使。
章句回慎刑司後,一半權力都給弟弟分走,他不甘心下只有禀報謝帥。
私信傳到謝氏大本營。
謝蘭芝本就打算明天回京,馬上收到章句的私信。
她還以為天京出事了,結果是章句将章飛樂任副使一事寫的極其詳細。
她挑眉道:“我不在一段時間發生那麽多事?”
“可不是呢!”謝廣道:“您不在天京都有人敢對謝氏動手動腳。”
謝蘭芝瞥了他眼,這貨從剛剛一直就在身邊?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她不在天京又換了副使,慎刑司的事不大不小,仗得可都是實權,如今被分走一般,還是別人。
莫非是...小鳳凰。
謝蘭芝眼眸微微一眯,心中有幾分思量。
“也是時候回京看看了。”
順便聽聽小鳳凰準備好什麽措詞跟她解釋,她所有的行動。
司栖佟這會兒正在備茶,每日閑暇她都習慣泡一壺橘子茶擱在桌上,還備好糕點放在榻上,讓某人回來可以随時享用。
如今那人去軍營有段時間,她這個習慣還是改不掉。似乎只要泡茶,心裏那股思念就能減輕些。
章飛樂飛速入宮。一副情況緊急的模樣。他陰翳的雙眼少有慌亂之意。
“殿下!”
司栖佟正坐在茶桌邊,她擡眸淡淡一瞥,見他神色慌張,像是給她捅下什麽大簍子一樣。
比如,他忍不住取而代之将章句殺了。
但在她的約束下,他并不敢那樣做。
“殿下!”章飛樂再喊一聲。
司栖佟終于有一點反應:“嗯,本宮在聽着。”
章飛樂将章句的所作所為都禀告一遍,他顯然非常懼怕謝蘭芝。而懼怕也是情有可原,章句是她親手提拔的慎刑司主吏,慎刑司作為一個實權的地方,一直為章句把控。如今他分走一半,難保不是分走謝元帥手頭的權力。
司栖佟放下茶壺,回他:“帶着人好好把守慎刑司,其他不必過問,記住,守好你的一畝三分地。”
章飛樂得到一粒定心丸,他匆匆又離開宮。
後頭趕來泡茶的小秀門都沒進,人就跑了。
“殿下,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副使大人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
“本宮培養他,看中的就是他那股狠勁,現在知道怕,對他也有歷練的好處。”司栖佟讓她去準備些精肉,煲點湯,說不定那人回來就想要吃飯。
小秀不懂那些,反正沒人不怕謝元帥的。就算是副使大人這種心狠手辣的人,他頭頂上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章句親自接待謝蘭芝。
一匹黑馬,一道冷酷飒然的玄甲黑袍影。她策馬奔騰,馬蹄濺起塵土,爆滿腱子肉的馬腿一躍,宛如從天而降的飛馬瞬間沖進天京城門。
單匹馬就走出風風火火,千軍萬馬的氣勢。也就一人能做到。天京百姓有幸見過幾次,這次也不例外,一個個躲在街邊空出條路給馬跑。
章句和謝軍們跪在地上迎接,還以為元帥回來身後也會有一堆人跟随,沒想到一個人都沒帶。
謝蘭芝策馬到天子門,她跳下馬一步步走進宮。
章句趕在她身後,一言不發。
謝蘭芝眼眸垂角一瞥,餘光着的是章句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收回視線,既不問也不言,先是繞路從慎刑司方向走去。
章句頓時驚喜交加,元帥這是要為他做主!
同時司栖佟聽說謝蘭芝已經入宮,卻改了道。
她即刻起身,随手披上暖黃暗金流紋的大氅,即刻坐上步辇朝慎刑司走去。
章句在偷喜。
章飛樂聽說大哥和謝元帥正往慎刑司來。他急得嗓子冒煙:“有沒有通報到主子那兒?”
手下道:“殿下已經在來的路上。”
完了完了,他聽說元帥可不是什麽守格的主,對章句的重視也僅僅是在黃賊被抓後才賞識的,大可不必重視到為章句來一趟。
一個奴才而已,主子壓根不會管那麽多!
他原以為,原以為就該如此。
誰成想謝元帥她竟不按常理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1-12-18 19:59:37~2021-12-19 19:53: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司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