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和文若蕭一家吃完飯,天也黑了,客人離開後,文家的大房子又靜了下來,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度。
文葉煙打了個哈欠,上樓回屋。
文瑞平叫住了他,點起一支煙,擡了擡下巴示意文葉煙坐過來。
文葉煙只好坐過去,無聊地看着自家老爹。
要是說他老,就算不認識文瑞平的人都要反對,他看上去一點也不老,文葉煙出色的五官基因一部分也來自于他。他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修長的手指夾着煙,緩緩吸一口,再吐出煙霧,舉手投足都帶着成熟男人的風度與魅力,這不是歲月賦予他的,是成功與財富堆砌出來的游刃自信。
但文葉煙還是會叫他老頭子,外表年輕又如何?內在十足的迂腐。
“我不喜歡煙味兒。”文葉煙平靜地說。
文瑞平便将煙按滅,“名字裏面都有個煙字。”
“秦姨說我媽給我取這個名字,是讓我像煙一樣無拘無束。”文葉煙說。
文瑞平頓了頓,沒有将話題繼續,而是問:“你和你若蕭姐剛才聊了什麽?”
“聊什麽……”文葉煙低頭看着自己的拖鞋,漫不經心地說,“她說最近新開了家買手店,叫我陪她去逛逛。還有她說她同學想認識我,家裏面開采石油的富得流油……”
“我問的是正事!”文瑞平忍無可忍道。
文葉煙則給他奇怪一眼,不明白自己說的事哪兒不正了。
“哦,她說島濱鎮的項目不考慮做,她調查了下那塊地不太正當,當地政府強征了土地,至今還沒和土地所有者協調好,而且周邊的商業發展跟不上,至少還要再過五年她才會考慮。”
文葉煙心說這算是正事兒了吧?結果一看老頭子臉色,嚯!更難看了。
“這些原因,要她說了你才懂嗎?!”文瑞平震怒道,仿佛遭到了巨大的背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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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葉煙困惑地實話實說:“是的,她告訴了我我才知道,有問題嗎?”
“有問題嗎?”文瑞平為他感到荒誕,“你以為一個項目是嘴巴一碰就能決定下來的?前期的走訪調研、實地勘察不用做了?你了解那裏的政策嗎?了解土地的情況嗎?資金預算,未來的發展計劃,你有規劃過嗎?”
文葉煙十分真誠地說:“都沒呢,因為我只是個高中生啊。”
“你若蕭姐高中的時候,已經把管理公司當成自己的目标了!”文瑞平用怒其不争的失望眼神看着文葉煙。
“我也有自己的目标。”文葉煙垂下眼簾,不去面對文瑞平的目光。
“那些過家家游戲,就是你所謂的目标?”文瑞平說,“你知道為什麽自己可以樂在其中嗎?因為優渥的家境可以毫無負擔的揮霍,哪怕賠錢了你也不會有壓力。”
文葉煙的嘴角沒溫度地勾了勾,又來了。
“你不如若蕭嗎?不是的,其實你也很聰明,有天賦,但是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在家業上上一點兒心?”文瑞平問,“你總覺得我看不起你,那你就努力起來讓我高看啊!”
文葉煙閉上了眼,緩緩呼出一口氣。
“你爸奮鬥了一生,就是為了把家業發揚光大,為此我付出了多少代價,你是看得到的。”文瑞平疲憊地說,“不能在你這代終結啊,葉煙。”
懂得軟硬兼施了。文葉煙在心裏說。
“爸,這是你的一生。”文葉煙認真地說,“可我為什麽要延續你的一生?我難道叫文瑞平二代,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你是我兒子!”
“同時也是個獨立的人。”文葉煙冷冷道,“正如你借題發揮的島濱鎮那塊地的事兒,文董事長,你對我調研過了嗎?深入了解過了嗎?永遠只會高高在上,站在自己的角度來打量我,試圖扭轉我,你尊重過我嗎?”
文葉煙起身,他還是個少年郎,面容還未完全脫去稚嫩,但氣勢半分不輸給他父親,“你付出的代價,我當然清楚,只是如果媽媽還在,她一定不會讓我一昧遵循你。”
“她已經死了!”文瑞平低喝,只是他說出來後,自己也怔松了。
文葉煙面無表情,轉身往樓梯走去。
南方學校的寒假十分短暫,不足一個月便開學了,新年還沒過,新學期就開始了。
開學典禮在室外,冷風呼呼地刮,學生以班級為單位湊成一團抵禦冷風,才剛返校一個小時,就想回家了。
沈琏照常站在最外圍,一身寬大的黑色沖鋒衣看似單薄,但裏面貼身衣服穿了三層,生冷的風暫時吹不進去。
他與人群隔了三步的距離,視線在操場之外游走。
文葉煙沒有出現。
昨天報名注冊,沈琏在旁邊從頭站到尾,也沒看到文葉煙來。
這幾天也完全聯系不上他。
沈琏悄悄拿出了手機——被摔壞過的舊手機,他最後還是修好了,林樹榮介紹給他的人,便宜了一大半的價錢,但還是把他寫作業賺來的錢搭進去了。
至于為什麽有了新手機還要修,這事要回到沈不凡回校的前一天來說。
那個時候沈琏正低頭用手機搜索“怎麽去帝都最便宜”,手機突然被抽走,他擡頭,沈不凡拿着他的手機翻來覆去的看。
“新手機?我靠,正版盜版?一萬多塊錢的手機你怎麽買的?”
一萬多?這麽貴嗎?沈琏不合時宜的驚訝,回過神來手機已經被沈不凡收走了。
“哎,我的……”
“你的?你哪來的錢?”沈不凡說。
“別人,送給我的。”沈琏說。
“別人?哦,那個誰啊。”沈不凡恍然大悟,如此財大氣粗的人沈琏就認識那一個,還是不會回來的那個。沈不凡想自己對文葉煙鞍前馬後的,最後也沒撈到一個進九川實習的機會,這個就當給他的好處了。
于是他收得心安理得,“你一個高中生,用那麽貴的手機小心被偷,再說我之前不是給你一個了嗎?”
“……”那個壞了,沈琏理虧。
就這樣,文葉煙給他的新手機用了不到兩周,就成了別人的東西。
冷風又一次吹過來,從沈琏松懈的脖子裏鑽進去,他抖了抖,忽然很難過。
手機沒有了,之前送的那些衣服他穿不下了,吃的東西也全部吃光了,連聊天記錄也永遠停在五天前。
好像他和文葉煙之間的聯系全部消失得一幹二淨,他再也見不到文葉煙了。
沈琏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呼嘯的冷風突然停了,有道陰影籠罩了沈琏,好像一面牆在他身邊拔地而起。
“今兒夠冷的啊。”牆說。
沈琏的世界瞬間靜了,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到了身邊人。
對方穿着白灰拼接的羽絨服,繞着一條米色的圍巾,半張漂亮的臉都埋進柔軟的圍巾裏,一雙笑眼看着沈琏。
沈琏眨了眨眼,恍如夢中,眼眶那顆搖搖欲墜的淚珠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文葉煙伸出手指,接住了下滑的淚水,“眼淚都凍出來了?”
“文、文葉煙。”沈琏說。
“你不該先給我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嗎?”文葉煙張開了手臂。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沈琏說,聲音悶堵堵的好委屈。
“不是跟你說了回嗎?快點抱一個,你還讓我傻等多久?”
“哦。”沈琏便嵌進了他的懷裏,摟住了文葉煙的腰。
文葉煙笑了起來,在沈琏的發頂上蹭了蹭,“小沈琏兒又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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