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養父親爹都來了】
鹿兒花了兩個月時間終于将州牧大人母親那件壽宴要穿的缂絲繡鳳穿牡丹的衣裳給完成了,幾個丫頭圍觀,啧啧稱奇,這鳳凰壓根是活的,羽翅昂然靈活得好像着了火,燦爛無比,牡丹更美,白的、粉的、黃的、綠的……樂樂還把鼻子湊到牡丹花旁,深吸一口氣,感覺芳香四溢的香味真的撲面而來。
“姑娘,往後你還想接繡活回來嗎?我看別了吧。”小綠見鹿兒每天繡的時間越來越長,偏遍又幫不上忙,短短兩個月姑娘竟然因為趕這繡件上火了,臉上還冒了兩粒小痘痘,就連喝了清火敗毒的藥都不能緩解。
小綠看着心疼不已,明明那個王娘子給了三個月時間不是嗎,家裏現在不缺錢了,姑娘為什麽還把自己忙成這樣?
“嗯,不接了。”
噢,姑娘這麽好商量?關于銀子的事情她不是一直很堅持?這讓小綠不解了。
小綠不知道,對鹿兒而言,刺繡這活兒太費眼了,當初手頭拮據的時候,為了活下去,賺錢的事情她自然會努力去接來做,可就像小綠說的,她們現在基本上不缺錢了,可以把刺繡當興趣,如果再把它拿來當賺錢工具,早晚會賠上一雙眼睛。
鹿兒也沒有要替小綠釋疑的意思,她換了衣服,去了王娘子的巧繡坊。
王娘子正盼着她來,再看見鹿兒展示的繡件,滿意得不得了,鳳凰和牡丹都是立體的,這她可是從來沒見過,可因為是要穿上身的衣服,加上缂絲不同于一般的絲綢料子,更不好下針,而立體的刺繡最怕重量過重,穿着的人會覺得負擔,王娘子拿在手裏,卻絲豪感覺不到重量。
仔細一看,所有花卉、梧桐樹還有百鳥之王的鳳凰鳥都是用肉眼看不到的細絲一針一針刺出來的,“鹿兒姑娘,你這絲到底劈了幾絲?”
“四十八絲。”傳統的繡花線劈為三十六絲,她卻增加到四十八絲,使得絲線比頭發還要細,所以繡花針也必須猶如毫毛一般纖巧,因而締造了極為細膩的作品。
她這幅《鳳穿牡丹》繡件無論是精湛的技法,典雅的風格,都堪稱舉世無雙,就連她在京城也沒看過這樣的藝術造詣。
王娘子真心覺得她開價五百兩銀子還是給少了。
不過鹿兒告訴她自己想開一家鋪子,所以不再接繡件了。
王娘子十分震驚,語調有些犯愁了。“不知是什麽樣的鋪子?”要是鹿兒也在縣城開繡鋪,她的巧繡坊大概就沒飯吃了。
“我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人,我的鋪子不會和王娘子您打對臺的。”鹿兒也不好說太多,畢竟連鋪子在哪都還沒着落,她怎麽好意思告訴王娘子她要開的是什麽鋪子?
“既然是這樣,到時候鹿兒姑娘可不要忘了給我帖子,我也好去參觀賀喜。”她想交鹿兒這個朋友。
Advertisement
“一定、一定。”鹿兒對王娘子是感恩的,也喜歡她的豪爽俐落,這樣的人就算無法繼續雇傭關系,做朋友也是好的。
繡件王娘子又添上一百兩,總共六百兩給鹿兒。“鹿兒姑娘要開店,這一百兩就當我的賀儀。”
鹿兒很大方的接受,道了謝正要離去,卻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正走進巧繡坊。
“鹿兒!”
“明珠姊。”
來人是來交繡品的青明珠,她也不管自己的繡品了,拉着鹿兒叽叽喳喳說起兩人分手後,她隔天回到青家院子居然發現人去樓空的事,她重重打了鹿兒的手好幾下。“你這個壞丫頭到底搬哪去了,連說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這陣子吃不香睡不好,擔心得嘴角都起燎泡了。”
鹿兒也任她打,因為也不會痛,她知道青明珠不會真舍得打痛她的,“你把繡品交上,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咱們再聊?”
鹿兒提議,這裏是別人的地方,她們總不能當成茶樓不管不顧的聊起天來。
青明珠還真沒去過她那裏,給她指個地兒,将來才不會不知去哪找人。
少了鹿兒在她身邊指點,青明珠的繡件雖然也如期完成,但是炕屏圖樣就是少了鹿兒那樣的靈動和細膩,但是對王娘子來說也還算滿意,知道她們姊妹倆有話要說,她很幹脆的給青咀珠結了銀子又拿了新的料子和絲線,交代交件的期限,便送走兩人。
拿到銀子青明珠十分開心,小心翼翼的把銀子收妥。
青明珠完全沒想到鹿兒離開她爹娘留下的房子搬來縣城,而且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好幾進的宅子,嘴巴張得大大的,完全阖不起來,直到讓鹿兒給拉進了屋裏頭,還沒回過神來。
“你這是發財了?”她只能這麽說。還有,鹿兒的家居然有門房,有小厮還有兩個沒見過的丫頭,她到底錯過了什麽?
鹿兒讓青明珠在前廳裏坐着,不用她吩咐,小綠已經讓花兒送上放了果子露和雲片糕、糯米卷等糕點,便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我只是想,住在那裏往來一趟縣城不容易,我和小季又是兩個女子,要是随便遇到個心懷不軌的壞心人就慘了,我和小綠一合計,決定逃到縣城來,只是來的時候匆忙,我爹那地方離老宅有段距離,四周也沒鄰人,我還真找不到人給你送口信,還有……我沒想讓爺爺奶他們知道我住的地方。”
青明珠不是胡攪蠻纏的姑娘,她和老青一家人生活了十幾年,太知道他們貪小便宜,悭貪吝啬的不良素行,她能體會鹿兒不想讓老宅的人知道她買屋的事,要是她,她估計也不想和老家的人有什麽往來。
她體諒的拍拍鹿兒的手。“我能明白。”
她掙紮了下,決定吐實,“我也做了件對不起你的事,我不小心把我們拿繡件時訂金是一百兩的事讓奶奶知道了,看奶奶那股勁,要是讓她知道你家,肯定會來大鬧一場的,所以,你能躲着她就盡量躲着吧。”
她原本只肯拿五十兩,就是打算用那五十兩安撫奶奶,繡活是鹿兒做的,不管得了多少銀子都不是其它人該拿。”
“這個我自有盤算,你既然來了,我帶你到處去逛逛,晚上我讓小綠提早開飯,你在我這兒吃了飯再回去。”青明珠和她娘是她剛來這個時空時對她釋出善意的人,她很珍惜這份不求任何回報的溫情,至于孫氏會不會來找碴,她倒不是那麽在意,要真的來了,自己也有對她的辦法,現在她可不是以前只能挨打不還手的鹿兒了。
“我聽王娘子的意思,怎麽你繡活不做了?”兩人邊逛着宅子,裏面的一草一木看着都是經過打理的,處處顯得潔淨整齊,青明珠看着羨慕,可也只是羨慕,她是個很容易知足的人,別人擁有的,她看過,羨慕過後就放下了,不會糾結于那漂亮的東西為什麽自己沒有,還是得不到就怨天尤人。
“我的耐心沒有你好,讓我整天盯着一塊繡布,我真的做不到,住在縣城雖然有許多事情變方便了,可開銷也大,家裏添了好幾口人要吃飯,所以我想去做點別的營生。”她沒敢說她懶,也怕把眼睛整壞了,這裏可沒有眼科可以看,眼睛壞了就是壞了。
“有想好要做什麽生意嗎?”鹿兒靈活的腦筋也是青明珠覺得自己難以望其項貨的,之前兩人還一起在做繡活,一轉眼,她已經想到要做別的了。
這她完全學不來。
“哪有那麽容易,也只是個想法,什麽都還不成熟。”這是她的行事作風,對于一件事還沒定主意,還未有成果之前她通常不拿出來嚷嚷。
兩人有一段時間沒見面,話多得說不完,青明珠在鹿兒這裏又吃又喝又拿,雙手滿滿幾乎拿不動,鹿兒也把最近得空畫的花樣子都給了青明珠,喜得青明珠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是怕趕不上牛車回百花村,青明珠還真的不想走,但終究只能怏怏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鹿兒除了托牙人尋找合适的鋪面,自己也帶着幾個丫頭到靠近富人居住的城東那一塊去閑逛。
她知道首飾鋪子就是做有錢人的生意,既然要賺這些富人的銀子,鋪子就不能離得太遠。
離得遠了,不在他們活動的區域裏,他們不會踏足,既然連門都不過,又哪能奢求這些貴婦千金會進門來光顧生意,所以,她希望能把鋪子開在城東。
只是這不容易,所以她奔波了幾日,還是沒着落。
她雖然有點心浮氣躁,但也知道想找一間地點位置瞧着都如意的地方并不簡單,不過就在她為了找店鋪忙得如火如茶的時候,家裏有人上門了。
而且,一來還是一群人。
鹿兒從剛頭回來沒多久,一身燥熱,都秋天了,可秋老虎還是熱得随便就能讓人出一身汗,別說她還從城東跑到城西,幾乎要把縣城繞上半圈了。
“姑娘,好多的人,領頭的人說他是姑娘的爹娘和弟弟,還有個胖婆子和那天我們見過的明珠姑娘,那婆子兇悍得很,說是你的奶奶,要不是衛二哥攔着,那些人恐怕就闖進來了。”樂樂一臉的不樂意,這些人說着是家人,其他的人都還好,就是那婆子好像姑娘欠了她什麽似的,那嘴臉,令人不敢恭維。
鹿兒慢慢的放下茶碗,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着邊沿,她爹娘和弟弟回來了?一群人能找到她這裏來,可想而知是青明珠替他們領的路了。
這一指路,就也瞞不住孫氏了。
“請他們進來。”她看着自己身上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攏了攏頭發,信步走了出去。
青老大領着妻子黑氏,黑氏手上牽着兒子,幾乎是恍惚的踏進宅子,還沒來得及細看,走在他前頭的孫氏已經啧啧啧的從嘴裏發出聲響,這裏打量,那裏打量,眼裏的妒忌幾乎滿了出來。
這宅子可真大,鹿兒那臭丫頭竟然瞞着她在外頭置了這麽大一間的宅子,她到底是給誰做了小,還是去當了哪家員外的妾,否則哪來這麽多的身家?又憑什麽住上這麽舒服的宅子?
“奶奶、爹、娘。”鹿兒喊了人,眼角瞥過去,青明珠直朝着她雙手合十做求饒狀,示意她真的是沒辦法了才會把人帶來。
鹿兒點頭,示意她知道。
青老大四十歲還不到吧,身材中等,一身的青布衫,粗犷的五官都是因為生活辛苦烙刻上去的歲月痕跡,她的養母黑氏身姿端正,穿着幹淨卻簡單的夾色布衣裙,秀美的臉因為看見許久不見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紅了眼。
可是也只有這樣了,這對養父母對她似乎有着難以述說的情結,在親近和疏遠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來,童哥兒,這是姊姊啊,快喊。”黑氏拉過一個個子小小的男孩,叫他喊人。
男孩很瘦,但是一雙眼大得出奇,他眼珠滾了滾,帶着陌生,小聲的喊了姊姊,然後又躲到黑氏的裙子後面去了。
看見童哥兒,鹿兒感覺好像看到半年前的自己,她朝着童哥兒招手,“姊姊帶你進去,裏面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喲。”
鹿兒笑得溫柔又甜蜜,黑氏看見也推了兒子一把,“不是天天都叨念着姊姊?”
童哥兒羞怯的又從黑氏的身後走出來,看着鹿兒那只朝看他伸過來,一直沒有收回去的手,也伸出自己的小手。
“有話,都裏面談吧。”她向着所有站在門口的大人說道,便牽着童哥兒的手進去了。
她沒看見青老大往後退了一步,恭敬的向着一個陌生的青壯年男子作勢先請,黑氏更是垂着頭退到了最後,最令人意外的是孫氏,她這回沒拿喬,等到男人都進去了,她才走在黑氏前頭。
殿後的自然是年紀最小又沒什麽地位的青明珠了。
鹿兒家的前廳通常用來當成擺設的機會多過使用性,今天一下來了這麽多人,想不到這空間還綽綽有餘,完全不顯逼仄。
來的是鹿兒的長輩,上首勢必要讓給孫氏坐的,不過孫氏也不懂這些規矩,進門便挑了她自覺最舒坦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再等花兒給她送上茶水,她不禁拍拍自己的胸脯,還好,她沉得住氣,從進門迄今,什麽話都沒有說,她打定主意要等老大家的家事處理完畢,再來宣布她要說的事情。
衆人不分身份地位的分坐在下首兩邊的梨木太師椅上。
鹿兒讓樂樂去把家裏所有的糕點瓜果都給童哥兒送上,還叫樂樂看着他,待客該有的禮數都沒落下。
“不知道這位是?”鹿兒發現她爹娘對這位身穿錦袍,約四十出頭,兩鬓點霜,身形适中的男人十分客氣,還客氣的過了頭,這是為了哪樁?
青老大看着好幾年不見的女兒,已經稍稍有了少女的清妍姿态,眼裏的愧疚幾乎要漫了出來。
“這位是兩淮鹽運使明大人。”青老大介紹道。
鹿兒重新起身屈膝行了個福禮。
明澹虛扶了下,神情卻因為這一禮,透露出幾分本來壓抑住的激動。
“明大人也是你親生的爹。”青老大又加了句。
這雷劈下來劈得鹿兒外焦裏嫩。親爹?
養父、養母、親爹,呵呵。
“你不是我們親生孩子的事我和你娘從來沒瞞過你,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親人要是尋……尋來,你不至于為難,如今明大人尋來了,你就跟着他去吧。”青老大說話也不鋪陳,很直接的就讓鹿兒跟着她親爹走。
“要是我說不呢?”
“你這丫頭就是個不知好歹的!不聲不響的偷跑回老大的家,沒死在那又一聲不吭的搬到縣城來,你好本事,好能耐,別說一大家子被你瞞得死死的,現在連自己親爹都找到這裏來了,還擺什麽譜?”安靜不到一盞茶的孫氏哼了聲。
她可是親眼看見那位大人拉來好幾車珍貴東西,說那些個好東西都是為了感謝老大替他護住女兒,還養大了她的一點酬謝。
老大是她兒子,給老大的,就等于是她的。
“對了,孩子,你怎麽一個人住在這大宅裏,青兄弟告訴我,他為了家計不得不外出讨生活,所以把你托付了他的母親……我之前随着青兄從宜州過來,便直奔老太太家,沒想到家裏人卻說你不受管教跑掉了,後來得知你回了青兄弟的院子,哪裏知道我們又撲了空,幾番折騰,明珠姑娘才告訴我們你在縣城。”明澹不喜歡孫氏的粗鄙,但看在她是青老大的母親,還撫育過他女兒的分上,對她的粗俗只能裝作視而不見。
“一言難盡,過去的事我也不想重提,只是我如今能獨立了,也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就算你是我親爹,我也不想跟你走。”是誰規定親人來找了,她就要感恩戴德的跟着回去那完全陌生,甚至不知道在哪裏的家?
她這一年已經挪了兩次的窩,真的不想再動了。
“你不願意跟爹走,爹知道你生爹和你娘的氣,氣我們抛下你,還讓人把你給帶走,十幾年對你不聞不問,爹這麽突然的出現,你又怎麽肯無條件的跟着我走?”明澹沒有生氣,出乎意料的明理。
當年他只是個小官,不小心卷進上司的貪污案件裏面,就連剛生産的妻子也被牽連入內,眼看着貪污案如雪球般越滾越大,牽連的範圍已經超過他的想像,他破斧沉舟,使盡所有的關系和家産,終究只保住母親和弟弟兩人。
自覺無望的他和妻子反覆商量,他們冤死沒有關系,但是說什麽也要留下明家大房的血脈,他設法買通獄卒遞了消息出去,讓他一個頗為信任的弟兄來見他,請求他将自己甫出生的女兒帶出牢獄,甚至離開他所在的地方越遠越好。
妻子身邊忠誠的婢女自告奮勇,買了一具死嬰以偷天換日的手法将鹿兒換了過來,又連夜偷偷帶着她喬裝出城,在城外和青老大會合,一起逃出了所在地。
他不知道女兒是否逃出生天,也無法顧及妻子因為失去女兒,心情郁郁,加上又剛生産完,牢獄裏頭哪來可讓她坐月子的條件,所以身子日漸不好。
他為求一線生機,求見監察禦史,說他願意轉為污點證人,只求将來冤案平反,他和妻子能得一條生路。
監察禦史允了。
然而他的妻子沒能等到他冤獄平反那天就過世了。
他的心如槁木死灰。
但是他還有一個老母親在外頭盼着他出去,還有一個下落不明的女兒等他找回來,他怎樣都不能死!
後來他的冤情終于平反,也指證了涉嫌貪污的上司,所有的證據都指出他是清白的,他出來了,也回到了家,他以為自己從此起複無望,也不敢奢望回到官場。
哪裏知道那位監察禦史卻因為他協助着破獲了這一樁牽連甚廣,非常棘手,皇帝為之震怒,連下三道聖旨要嚴厲查辦的貪墨案件,對明澹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皇帝面前沒少為他美言。
皇帝一查,查明明澹雖然只是個芝麻七品官,卻公正廉明,官聲頗好,這回完全是被人拖下水,他想了想,又把明澹叫來面前問過一遍,明白他的才幹,讓他外放到離京城十萬八千裏遠的一個小縣,從頭幹起。
這一幹,他慢慢從一個小縣官做到刺史、州牧,歷經十幾年,皇上見他矢志不移,将他拔擢為鹽運使。
可鹽運使是什麽,說好聽雖是西淮的錢袋子,當中利潤驚人,斡旋在那些富可敵國的鹽商和富賈之中,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當中官商勾結,權貴插手,連皇子都垂涎,險惡難以言喻,他的忙碌更甚于往。
可是,他娘病了,最初症狀不顯,但病情反覆不定。
“你祖母病重,如今躺卧在床,思思念念就是想見你一面,爹這麽多年,利用公務之便派人打探,始終沒有青兄弟和你的消息,我雖明白希望微乎其微,卻沒有放棄尋找打探你的下落,總算上天垂憐,讓我在宜州碰見了青兄弟,這才知道他已和黑苗成親,也有一子,他向我述說不得不離家尋找活計,把你寄放在母親家的苦衷,所以,我放下公務,迫不及待的請他帶我回來見你。”說到這裏,明澹老淚縱橫,神情唏噓,就因為一樁冤案,他的人生天地覆,盡管這些年又爬上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高位,但是他的妻子女兒想再也回不來了。
明澹神情懇切,言語間都是動人的親情,前廳所有的人聽完頓時安靜了下來。
鹿兒在得知這一連串的曲折之後,瞧着明澹頻頻拭淚的模樣,聲音溫柔了兩分,我想知道大人的女兒可有什麽特徽記號?”
明澹連連點頭,激動的說道,“有有有,你腰上有個金色的胎記,洗三那天請來的栖華寺的道長說那是金腰纏身,旺夫蔭子,榮華富貴随手可得,将來貴不可言。”
不用确定,自己的身子鹿兒當然知道,自己的腰上面的确有這麽個像朵蓮花的胎記。
女孩子的身子,尤其是腰,除了父母、親近的人,誰都不可能随便看見,那她十之八九是這個男人的女兒了。
鹿兒垂下頭,兩把小扇子似的眼睫一動也不動,就好像睡着了般。
這種壓抑的氣氛孫氏不喜歡,她又想開口,卻被青老大用眼神制止了。
她撇嘴,不甘願的使喚花兒去給她拿吃的。
花兒忍着氣去了。
“這樣吧,讓我考慮考慮,明日再給大人一個答案可好?”她需要消化一下這麽多的消息和情緒。
明澹深深的看着這身穿淺藕色昙花罩衫,藕色煙紗散花裙,正在抽條長個子的小姑娘,她的身姿還未長開,模樣青稚中帶着甜美,眼尾稍稍的往上挑,有着與亡妻相似的容貌,眼睛鼻子小嘴,都是一模一樣的,可那兩道聰明的眉毛……明澹忽然又紅了眼,那是屬于他這爹的眉毛呀!
“好,你說什麽都好,只是你祖母的身子真的不能等了……”他語帶懇求。
明澹心裏還真的急,他老娘也不知能熬不熬得過這秋天,他還真怕女兒回晚了,見不上母親一面,可女兒願意考慮,那他是不是可以往好處想,過個兩天就能把女兒帶回京城了?
“我省得。”她颔首,然後轉向孫氏,“天色看着晚了,奶奶要是不早點出發,就趕不上回百花村的牛車了。”
孫氏蹭地跳起來,吃得掉滿衣襟的糕點碎渣全掉在地上。“你這不孝的小蹄子,是誰讓你這麽跟我說話的,想趕我回去,沒門!這是你的宅子,我就有資格住在這,我住定了,誰也別想趕我走!”
孫氏這霸王硬上弓的話明澹不愛聽,這個老太太真是不可理喻,他有些明白女兒為什麽在老青家待不住了,可這是女兒運氣好,沒出什麽意外,要是有個萬一,誰要扛起這個責任?
這一想,他對孫氏的眼光便有些不善了。
青老大也發現明澹看着母親的眼光很是不滿,連忙道,“娘,我和阿苗、童哥兒一道陪您回村子去,這不是明大人剛認親嗎,父女倆定有很多的話要說,我們改天再來就是了。”
“你這沒用的東西,自己的女兒得了這麽大一間宅子,有福不會享,我不走,要走你自己帶着你一家子走,過兩天等鹿兒跟着她爹回去了,我們老青家的人就全部搬來縣城。”她早就打好了算盤,誰都不壞了她的計劃。
孫氏一貫的無賴和蠻不講理青老大是知道的,但是他可知道鹽運使是個從三品宮,是他們壓根得罪不起的人,“娘,我臨走前把鹿兒托了您,您可是給我拍胸脯保證說一定會妥善照顧她的,結果我一進村子就有多少人告訴我您是怎麽苛待她的,娘,您讓我太失望了。”
“怎麽?你這是要跟老媳算帳嗎?就給那麽丁點錢,把孩子一放就是幾年,你好啊,把你娘我當什麽了?”孫氏氣勢不弱,這個兒子她完全沒在怕,給的銀子都拿去蓋房子了又怎樣?
鹿兒實在不想再見到有理說不凊的孫氏,她淡淡喊道,“衛二,送老太太去坐牛車。”
衛二和明澹帶來的随從架着破口大罵的孫氏,把人帶走了。
青明珠看得瞠目結舌,還是朝她豎了根大拇指,也跟着離去。
“爹,您和娘奔波了一路,就留來歇一晚吧,您就算回了老家,奶奶也不會留您住的,至于山下的房子缺水少柴的也沒吃食,不适合住人,我這裏的房間多的是,您和娘去找一間中意的,就當歇歇腿,晚飯好了,我再讓人去請你們。”鹿兒讓小綠将青老大和黑氏、童哥兒都帶去安置。
青老大開口還想說些什麽,卻可悲的發現女兒說的都是事實,夫妻對看一眼,跟着小綠安歇去了。
東廂房是童哥兒看上的,青老大夫妻自然沒意見。
小綠見狀退出了房間,找來衛二,神情有點慌。“家裏一下多了那麽多人,我就算有十只手也忙不過來。”
“你說要做什麽,人手我來想辦法。”
她扳起指頭,“廚房有花兒和樂樂,我不擔心,還要讓人燒水,去替姑娘的爹娘和弟弟跑腿買換洗的衣物,姑娘身邊也得有人侍候,還有那位大人帶來的随從也要安置。”
“這個簡單,你們看着該幹什麽活就幹什麽活,剩下的我來安排。”衛二轉頭喚來阿磊,讓他去廚房打下手,又讓李善拿錢去成衣鋪替青老大夫妻和童哥兒買兩套換洗的衣物。
明澹的随從留下兩個住他那前院的房間,他可以搬去和阿磊擠一個晚上,至于其它人都去住客棧就是。
小綠抓住衛二的手搖晃,神情滿都是感激,“衛二哥,你是小綠的救命恩人,太謝謝你了!”
她說完也沒管衛二石化了的表情,如風般匆匆走了。
她的手好小、好軟……他這手,今兒個就不洗了吧
回廊裏,父女倆一前一後的走着,穿過月洞門就是前院。
“大人,就請您在前院的屋子将就一晚,晚飯備好,我再讓人過來請您。”鹿兒客客氣氣的說。
“不将就、不将就。”明澹有滿腹的話要說,可是他看着鹿兒客氣又不帶任何熱絡的舉止,便熄了火。
他太貪心了,兩人連陌生人的那道坎都還沒有越過去,他怎麽能要求她要像對待一個父親一樣的對他撒嬌親熱?
這孩子這些年看着沒少吃苦頭,他不禁後悔當年把她交給了青老大,但是,這個時候……唉。
他心情複雜的随着李善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