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特別的喬遷之禮】
鹿兒帶着小綠一連兩天都在縣城亂逛,牙人也介紹了她幾處院子,一家在城東,正房、左右廂房彼此連接,還有側座房,可以作為外客廳,書房、雜物間,男仆住所,還有前庭後院及取水洗滌的水井,但因為是城東的宅子,價錢很硬,屋主開口就是不二價,想殺價都沒得談。
城東是什麽地界?這裏住的都是官員和有錢人,優點是相對的治安會比別處好,屋主賣屋是因為兒子得了功名,舉家要搬到京城去,不會再回來了,這才要賣房籌措路費。
另外一間在城北胡同裏,這區域住的都是一般的小康家庭,生活環境單純,獨門小戶的,兩條街外就是集市,買東西十分方便,缺點就是沒有水井,宅子也相對的小。
她們就兩人,買了太大的宅子并不合用,私心裏她也覺得胡同裏的獨門小院不錯,可第三天她和牙人說了,她看中城東那間四合院。
當小綠聽到鹿兒和牙人說的話,那個感動她都不會說了,她知道姑娘會買下城東的大宅子是因為裏頭有個水井,往後她便不用再為了用水辛苦的到溪邊去提水。
四百兩銀子,鹿兒給了日升昌錢莊的銀票,六士兩銀子是牙人的仲介費用,屋主見鹿兒個小姑娘也不啰唆,爽快的将宅子裏價值不菲的家具都送給了她。
牙人也對鹿兒的大方印象深刻,他拍胸脯打包票,後面要去衙門的手續都由他一手包了,鹿兒也樂得把這些手續事宜交給他。
牙人拿人錢財,動作也快,與屋主在衙辦好切交接手續後,就把房契和衙門蓋了大印的所有的契約文件都給她送來,最後屋主将宅子的大門鑰匙交給她,這間四合院就屬于她的了。
小綠對于姑娘花錢的霸氣已經完全無言,她忙碌的打包十幾大包的行李,至于家具,照姑娘的意思都留下來,雇來一輛大馬車,很幹脆的把家給搬了。搬家這件事她誰沒說,但是當她和小綠好不容易将所有家當都歸置好,安定下來,鎖上門,想去找個地方慶賀自家遷居之喜,慰勞下兩人饑腸辘辘的肚子時,被人攔住了去向。
“鹿兒姑娘。”衛二高高的個子像道暗影,遮住兩人,他穿着整齊,和幾天前的狼狽不堪判若兩人。
“衛大哥,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小綠問道。
“我家公子知道姑娘今日喬遷,命小人來送上遷居賀禮,另外在天外天酒樓擺上宴席,請鹿兒姑娘務必前往。”衛二恭敬客氣的把一個扁長的盒子遞過來。
既然人家說是喬遷賀禮,沒有不收的道理,鹿兒道了謝,随手給了小綠。
根據她上次收到這種扁平盒子,外觀又精致的經驗,裏面不會是那獨銀燦燦刺人眼的銀子吧?
她真心希望是。
至于俗氣,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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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扶邕對她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被人監視的感覺說什麽也好不起來,只是他都好意送來賀儀了,自己計較這個又有什麽用?
“衛大哥,走吧。”她福了身。
宮扶邕訂的雅間是在天外天的二樓,臨窗一邊可以看見街道的熱鬧景象。
奉臨朝民風算是開放,衛二一個大男人帶着兩個小姑娘上酒樓,倒也不致于讓人诟病還是指指點點,可如果鹿兒的年紀再大上個幾歲,衛二還真沒這膽子。
“官公子,幾日不見,身子可還好?”鹿兒屈膝行了禮。
對于禮節,她從來不出錯,也不讓人挑錯。
官扶邕坐在特意打造的椅上,當鹿兒的身影一出現他就發現她的氣色比以前好了太多,人整個水潤了不少,他的視線沿着鹿兒已經初顯精致的眉眼,小巧的下額,最終落到她今天的穿着上,然而微微擡眼,對上鹿兒如星辰一般的陣子,這才猛然發現自己從她一進來來後,眼裏只有她。
“你看我如間?”他一副任君觀看的樣子。
“看着氣色不壞,腿上的傷看起來似乎是無礙了。”
“要不是有姑娘襄助,我這條腿拖到縣城,想在短時間內痊愈怕是不能,說到底,還是要感謝你。”兩人說着客氣話,卻沒半點生疏的感覺,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親昵。
“我送上的遷居賀禮可還喜歡?”他親手給鹿兒倒了茶,也不知用的是什麽茶葉,芬芳撲鼻,入口甘甜。
“我還來不及看呢。”她彎着眼睛笑了,察覺到官扶邕的目光,兩人四目相對,她對上的是他一雙深邃的眼眸,那雙眸子清輝浮光,就好像霎時能照亮人心房的光。
“那就打開來看看。”官扶邕笑盈盈說完。
既然人家要她打來看,她便接過小綠已經遞過來的盒子,打開一看,盒子裏躺着一根玫瑰晶嵌珍珠的水晶簪子。
淡色的玫瑰花瓣晶石雕花連同簪子是用一整塊晶石雕琢而成的,不提那價值,漂亮得鹿兒都多看了好幾眼,才舍得把盒子阖上。
雖然不是銀子,可這種東西是可以随便收的嗎?會不會太貴重了?還有他為什麽要送她簪子?
“太貴重了,怎好讓官公子這麽破費。”
“我看你發上什麽飾品都沒有,剛巧看到這簪子了,覺得适合你,就買了,喜歡嗎?”又或者……她比較喜歡銀子?
這丫頭很愛錢,他知道,原來也想過投其所好,送銀子給她就是了,但看到這根簪子時,鬼使神差的就覺得該簪在她的頭發上,便買了。
鹿兒只覺得整個人都燒了起來,可她在做什麽,不過是支特別一點的簪子,她居然就自作多情了起來,太丢人了!杏陣眨了又眨,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顏,她會不會太誇張,竟然被一個小她那麽多的少年給吸引,她不要活了!
她這身子是個少女,少年少女的心最容易萌動了,是的,一定是這樣,這樣如鏡花水月的感覺很容易就會過去,往後等她年紀再大些,也許會變成心上的朱砂痣,又或者一篇偶而想起來的頁篇。
就只是這樣而已。
她努力的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常。“這晶石的簪子太易碎了,我向來粗心大意,這簪子适合收藏起來,偶而拿來賞玩,要是往頭上戴,指不定就被我弄壞,可惜了這樣的好簪子。”
“那倒是我想差了。”官扶邕也不勉強,雖然他有股想看她将簪子簪在頭上的沖動,不過只要她喜歡就好,戴不戴也不是那麽重要。“不過你答應我了,以後一定要戴上。”
這算什麽要求,她輕咬着唇,還是點頭應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了。
“鹿兒姑娘都來了,讓人上菜吧。”官邕看她慎重的把簪子交回給婢女,心裏的失落很快過去。
菜是好菜,酒是果子酒,其實滿桌子的菜,吃的也就兩個人,要鹿兒說真有點浪費,盡管她敞開肚皮很努力的吃,吃到覺得撐了,桌上的菜還剩不少。
她很想打包回去的,這些菜她和小綠能吃上好幾天,只是看小二迅速俐的撤掉飯菜,換上瓜果點心香茗,她只暗暗的可惜了一下。
“鹿兒姑娘買下城東的宅子,只有你和婢女兩人,人手稍嫌不足。”
鹿兒有些訝異官扶邕的心細,“我正想打時間去牙人那邊挑選看看,若是有适合的人選,就雇幾個灑掃婆子和可以看家的護院家丁。”
她有此打算,那麽大個四合院要讓小綠一個人打掃,也太為難她了,她也沒那打算。
還有護院是一定要的,一屋子的弱女子,随便誰想進門都可以,這可不行,只是她的性子不喜歡那麽多複雜的人。
“牙人那裏能有什麽優秀的看家護院,倒不如我的護衛你挑一個去,讓他替你訓練人手,待他們都得用了,再把人還給我?”他是以辦差的理由出的京,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就得回京去,勢必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她,他想來想去,留個人在她身邊是最穩妥的辦法了。
鹿兒不想欠這樣的人情,她沒有要闖蕩江湖,也沒打算做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業,她要能力武功那麽強的護院做什麽,這不是委屈人家嗎?
“多謝公子好意,我那院子就是個小戶人家,護院是說着好聽的,只要能替我看着門戶,不要讓人想進來就進來便行了。”她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是壯漢都能做到的事,大材小用,太浪費了。
這件事官扶邕就沒打算要聽她的了,“衛二,你可聽到鹿兒姑娘的要求了?”
“小的聽見了,小的一定盡力。”衛二的表情非常微妙,那種自己被遺棄,被流放的哀怨氣息濃厚得誰都感覺得到。
“既然你已經是鹿兒姑娘的人,往後都要聽她的吩咐,不得違逆。”
鹿兒覺得官扶邕那冷冰冰的威嚴才是做人家主子該有的氣魄,這她做得來嗎?還有,喂喂喂,要決定一件事情之前難道都不需要經過她這個事主的同意嗎?
她很華麗的被漠視了。
“那麽後天我讓馬車來接姑娘到礦山去,鹿兒姑娘需要什麽,盡管開口,我讓人準備。”
鹿兒也才稍稍的恍神了一下,話題已經移到這裏來,她看着官扶邕明顯發現她心不在焉的樣,為了掩飾燒紅不自在的臉,只有點頭了,她為什麽在他面前便會頻頻走神?她真心不明白。
去天外天酒樓的時候兩個人,回來多了一個衛二,鹿兒有一瞬間的不習慣。
“衛大哥?”這麽大個子的人站在她的院子裏,還真不習慣。
“鹿兒姑娘喚我衛二就好。”
連大哥也不給叫了?叫他大哥會覺得別扭嗎?還是不喜歡替她做事,覺得委屈?她不喜歡為難人家,只要他表現出一絲絲不願意的意思,她絕不勉強人。
“衛大哥如果不願意屈就我這小門小戶的護院,可以直說,我也不是喜歡勉強人的人。”
他哪敢說不願意,他要敢舉步走出這個院子,回去立馬讓主子發配到黑龍江去,“小的願意。”
鹿兒嫣然一笑。“那就好,後罩房有幾間空房子,你喜歡哪間就住哪間,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在我這裏飯都是一起吃的,也沒有特別的規矩,你在官公子的身邊月例一個月是多少?要不就先暫定七兩一個月好了。”
衛二的臉終于有了第二種表情。
“衛大哥嫌少?”
他揮手,“多了。”
領多少月例他沒意見,畢竟主子說了,只要替姑娘訓練幾個得用的人手,他就能夠功成身退,只是據他所知,通護院一月能得二兩銀子都算多的了,她卻給了七兩的待遇。
只是接下來還有讓他更吃驚的事,鹿兒所謂吃飯都是一起的,還真的是一起的,他在青府的第一頓飯,幾乎是只扒了兩口就狼狽而逃了。
至于官扶邕給的玖瑰花晶石雕花簪子,第一時間就被她收進櫃子的最底層,這種一磕就易碎的高檔東西,還是少碰為妙。
鹿兒抽了時間帶着小綠和衛二找了個牙婆,看看能不能雇到合适的人,這事情看着瑣碎,但是那麽大個宅子,身邊人太少了也不方便。
這牙婆是衛二推薦的,鹿兒雖然不知道他一個京裏來的人是如何曉得的,但是他既然這麽說了,肯定有他的消息管道,鹿兒就決定去看看。
像鹿兒這樣親自上門的人家不多,畢竟那些個體面的人家挑人多是由牙婆帶過去,讓主家挑選的。
“青姑娘,老身這裏剛好就有好些姑娘,都是清白的人家,您若看着合适,那便是她們天大的造化了。”牙婆讨好的笑,一邊将人都帶出來。
個頭不一的小姑娘,差不多有十幾個人,看得出來大部分是家裏貧困,因為各種原因被賣掉的,在古代,女子的地位低微,家裏只要一有事,首先被賣的一定是女兒。
牙婆這裏也有不少少年,她也将人帶出來,衛二正在幫忙相看。
一排排的小姑娘們都低着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畢竟在鹿兒之前,她們已經被挑揀過了,就算被賣掉,小小的心裏還是希望能遇到個善良的主人家。
鹿兒只從中挑出了兩個,一個身形高挑,背挺得筆直,人也是最漂亮的。另一名,身形嬌小些,但模樣也不差。
牙婆有些意外,這種姿色出衆的姑娘很難被選中,當家主母絕不會把這樣的姑娘放在身邊,這青姑娘還是稚嫩了些啊!
“青姑娘挑中了這兩個?”牙婆問道。
“衛大哥你呢?可有中意的人?”
“就這兩個。”他也挑了兩個
鹿兒看着衛二挑的人,他的眼光跟人很不一樣,兩個少年,一個滿臉的桀骜不馴,手臂小腿是因為不聽話被修理而留下青紫不一的傷痕,另一個正常許多,只是那眼裏一點光亮也沒有,有的只是萬念俱灰。
這兩個一看都是有問題的,衛二到底是看中他們哪裏了?
買賣成交,牙婆心情很好的引着鹿兒前往前廳。
走到前廳,牙婆去拿四人的賣身契,鹿兒趁機問他挑人的标準在哪裏?
他言簡意赅的說道,“根骨好,耐操。”
“你沒得把人家孩子給吓着。”
“沒事。”
好吧,人是他要訓陳的,只希望他不要把人吓跑了才好。
于是,青府多了四個人。
鹿兒覺得她們原來的名字都挺好的,“名字就照舊吧。”
新主人給仆人取名字是很正常的事,一來她覺得樂樂和花兒的名字都不錯,二來她懶得動腦替別人改名字,能用,将就着用就是了。
她又看向神色挑釁的少年,“你呢?”
他磨着後牙槽。“……随便!”
“真叫随便?”
少年的臉開始扭曲,“……磊……”
“光明磊落,是個好名字。”
少年撇開臉。
鹿兒問向最後一個。“你呢?”
“李善。”他一點活力也沒有,“奴才是罪臣之子,五年前被賣為奴。”
五年前,那時的年紀應該還小,所以沒有遭到流放嗎?她不是原住民,對這個朝代的刑法也不懂,心裏是這麽猜的,不過猜完也就過去了,沒有探究的意思。
那就是說念過書,能認字啰。“念過書嗎?”
“自幼啓蒙,跟着先生念過幾年的書。”
鹿兒也就問到這裏。“成,名字都不錯,都繼續用着吧!我這裏人口簡單,算不得什麽大戶人家,也沒太多規矩,我先說清楚,既然來了,就好好住下。”
樂樂和花兒有些不敢相信,就這樣?
“這是小綠,我身邊的大丫頭,往後你就跟着她,小綠會給你安排活計的,至于阿磊、李善,你們就跟着衛大哥。”鹿兒說完,起身進屋去了。
不過鹿兒也很快發現一起同桌吃飯這件事是行不通的,別說刺頭阿磊和李善不肯上前,就連樂樂和花兒也是寧可餓肚子也不敢與她和小綠同桌用飯。
這也讓小綠深刻的反省起來,她和姑娘素昧平生,姑娘留了她,讓她一起吃飯她就上桌,讓她吃好睡好,還穿上繡坊量身訂做的衣裳,月例更是給得豐厚,她這樣不分尊卑,會不會被雷劈?
只是她知道這些說詞對姑娘是不管用的,她一開始也沒少擔心過這些,畢竟她什麽都不是,可姑娘笑嘻嘻的跟她說了——
“這個家就你跟我,難道要你站着侍候我吃飯,要害我食不下咽?”
然後她又說不過姑娘,潛移默化,也就可悲的習慣了。
雖然身為姑娘的大丫頭,身負勸導和教育的重任,但是小綠流浪過,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主人家都像姑娘這麽心善,身為奴婢,和主子一道吃飯對她來說是無法想像的事情,可既然姑娘堅持,她便也跟着照做,只是沒想到姑娘自已想通了。
鹿兒知道很多觀念是根深蒂固的,她原是好意,但是好意讓別人難受了,有違她的好意,那她絕不強迫……她很快反應過來,往後開飯,讓衛二和李善、阿磊一桌,樂樂和花兒随她們高興要在哪吃飯都行。
衛二不糾結這種小事,自從得了李善和阿磊兩個小子,他就讓兩人練起功夫來,兩個孩子的筋骨都不錯,李善弱些,可阿磊這臭小子性子倔,但他是什麽人,他可是爺麾下的副統領,下面帶過多少手下,性子嘛,慢慢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