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目标
七夕對段知行突然來訪的事并不驚訝, 她甚至疑惑段知行怎麽這麽晚才來。
倒不是對段知行有什麽特殊的想念,而是這人實在有照顧人的瘾。
七夕剛入住,他就來敲門送茶和點心, 她都能理解。
沒想到段知行居然強行把“照顧瘾”給壓到飯點才來了啊?
七夕把門打開, 就看到了換了一身新的休閑裝, 發尾還有些微濕的段知行。
段知行手上還提着一個四層木制食盒, 裏邊大約就放着新鮮的食材。
看到七夕的視線落在食盒上,段知行就笑着說。
“這是剛才去秀家的廚房找來的。小樓裏都有廚房,既然我在這裏, 還是盡量讓大小姐吃點家常菜吧。”
七夕一副覺着段知行很煩的樣子, 也不說讓不讓人進來, 只是轉身離開,坐在了大廳的沙發上,但沒關門,這就是默許了。
段知行別的不說, 飯是真的燒得香。
自己送上門給人吃, 七夕幹嘛不要!
段知行就脫了鞋進來,關了門之後, 就提着食盒進了廚房。
可他在廚房裏待了十分鐘左右, 就泡好了一壺姜茶出來。
“氣溫突然變化,大小姐喝點姜茶暖身吧, ”段知行給七夕倒了茶, 随後又笑着說了一聲, “放了蜂蜜。”
等段知行進入廚房,七夕就默默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入口雖然有些嗆辣, 但被蜂蜜中和了味道, 倒也不難喝了。
只是……七夕想着剛才段知行進來的時候,動作好像有些不對,不像平常那麽……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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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知行在廚房中手起刀落,“啪”一聲,一下就把一個魚頭給斬了下來。
原本還活蹦亂跳的鯉魚掙紮了兩下,在段知行的壓制下,不再動彈了。
七夕在廚房門口探出半個頭,覺着自己剛才看到的應該是錯覺。
段知行不管是倒茶還是做菜都像是優雅的表演,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專門受過類似的訓練。
魚刮鱗,去皮,用雪亮的菜刀切出薄薄的魚片,整齊地碼放在盤子裏,再用料酒,鹽,醬油腌漬。
另外再剁了走地雞,放到砂鍋裏加了各色香料與山泉水炖煮。
等做完了這些,段知行再次洗手,準備切蔬菜。
“大小姐,對廚房有好奇心的話,要不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
段知行頭也不擡,唇角依然挂着微笑,菜刀唰唰幾下就把放在案板上的黃瓜切成了大小均勻的薄片。
突然被叫名字的七夕肩膀下意識地跳了一下,心想段知行是不是背後長着眼睛。
【壞崽崽:酷!他是不是殺手啊?】
【七夕:他是bug。】
七夕聽了段知行的話,依然一聲不吭,但卻腳步輕移,坐到了附近的椅子上。
段知行依然沒有擡頭,但臉上的笑意更深。
等段知行把菜都備好,他就側頭看了一眼廚房外。
秀家小樓裏的廚房是半開放式的,沒有門,只有一道圓形的白色拱門,從這裏可以直接看到客廳。
七夕剛才站在廚房門口看的樣子,就像貓好奇地看着不屬于自己的領地。
但貓就是貓,看了一會覺得沒什麽意思之後,就立刻轉身,趴窩在舒服的地方了。
七夕如今就靠在沙發上,低頭看着手機,長長的睫毛微垂,給人一種她正在深思的假象。
段知行想,現在應該是在看什麽社交網絡,刷新一些趣聞來看吧。
因為現在已是飯點,段知行并沒有做什麽需要耗時長久的菜。
等砂鍋發出噗噗的沸騰聲時,段知行開始往裏加調料,最後再蓋上蓋子,在砂鍋蓋與砂鍋之間的縫隙裏再淋上一圈白酒。
而魚在挑掉魚刺之後,則下鍋翻炒,用的是紅燒的做法。
最後蔬菜做的是上湯,再用黃瓜清炒了胡蘿蔔,蓮藕,以及扁豆。
短短時間內,四道菜直接上桌。
砂鍋裏的是三杯雞,另有紅燒魚片,上湯菜心,還有一道荷塘月色。
“秀家的菜另有自己的農莊送來,都很新鮮,肉質也很不錯,大小姐請嘗嘗。”
段知行給布好碗筷之後,就笑着站在一邊,看着七夕進餐。
七夕拿着筷子,先吃了兩口,随後手裏夾菜的速度就越來越快。
即使不說,段知行也知道大小姐吃得很滿意。
他點點頭,雙腳微微換了個姿勢,卻見七夕突然停下了筷子。
“你腳怎麽了?”
七夕沒有擡頭,視線落在地上,在她的角度,隐約能看到段知行的腳踝上方似乎有一點繃帶露出。
要不是段知行剛才行走時有些緩慢,七夕是看不出來的。
可誰讓這個完美無缺的管家,每次出現在七夕面前是一樣的行走速度,甚至連姿勢都是一模一樣的。
今天段知行走得慢了點,就讓七夕覺着有點奇怪。
剛才段知行微微擡腳,她就看出來了。
“撞到了一只突然從山上沖下來的竹鼠,所以腳有些扭到。”段知行微笑。
什麽竹鼠?這家夥在糊弄我吧。
七夕要是沒看見就算了,如今看到了,倒也真做不出讓人罰站的事。
不過,大小姐是不會“同情”段知行的。
七夕微蹙眉尖:“藥味好難聞,今天的菜也太多了。你要麽坐下來一起吃,要麽回去,想給我過病氣?沒門!”
段知行看着大小姐頭也不擡,筷子卻戳着米飯,像是有些心煩意亂。
他想了想,這些年他确實從未與大小姐一同進餐。
他是管家嘛。
但現在卻已經不是了。
大小姐說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根本不是嫌棄他的意思。
“打擾大小姐了。”
段知行準備了碗筷,在七夕對面坐下,動作優雅地小口吃着飯菜。
七夕說實話,對于段知行為什麽受傷的事非常好奇。
但段知行跟海底的萬年蚌殼差不多,要撬開他的嘴麻煩死了。
總之是不可能被竹鼠撞到的。
【壞崽崽:竹鼠?和倉鼠是一樣的嗎?】
【七夕:不一樣。它有長長的大板牙,可以一口吃掉兩個你。】
七夕恐吓壞崽崽,因為這個崽百分之百會鬧着想去看竹鼠。
壞崽崽聽了之後,先是有點怕怕,但對于怪獸的喜愛壓倒了一切!
【壞崽崽:快帶我去看!去看去看去看!嗷嗷嗷!】
七夕:……看來沒什麽用。
“大小姐吃好了嗎?”看七夕一直沒動筷,段知行出聲問道。
七夕搖搖頭,又吃了起來。
等這餐飯吃完之後,段知行就去洗碗筷。
哪怕在別人家做客,這些事完全不需要段知行來處理,但事事講究完美的人是不會扔下一桌髒碗筷的。
等收拾好之後,段知行用毛巾把手擦幹。
他看着窗外,雨勢仿佛漸小了。
許多游魚也浮上水面,吞吃着各色植物的碎末。
古時有鯉魚躍龍門一說,故事總刻畫着鯉魚化龍那一刻的榮耀,卻不曾說化龍之後的故事。
段知行在豪門圈裏也算是鯉魚化龍的典範。
只是當他化龍之後,他卻陷入了茫然。
公司照常運轉,體量越來越大,他卻不知要看向何方才是正确的。
賺取更多的錢?他做了。回饋社會?他也做到了。給員工更好的福利?他也完成了。
但這一切都是基于對公司整體的把控,以公司的利益為先。
而他個人呢?
段知行不是一個容易表露情緒,容易生氣的人。
在這些年裏,他的養氣功夫已經爐火純青。
但在今天看到楚刀明從大小姐的小樓裏走出來時,他卻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冒犯。
他知道以楚刀明的為人,不可能對大小姐做什麽,但并不代表段知行願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楚刀明突然靠近了大小姐。
這很奇怪不是嗎?
不過在楚家見了一面,之後這人就不請自來地上門要談生意。
段知行對于自己的鈍感有些生氣,竟然沒看出來當時楚刀明孤身上門,也許對大小姐有什麽不同的想法。
等段知行離開邵家後,才發現楚刀明竟然一開始就是目的不純的。
理智告訴段知行,楚刀明如果想追求大小姐,那是他的自由。
段知行本人沒有什麽理由去幹涉或者阻撓。
但是……那是大小姐。
才開始對這個世界敞開心扉,如同白紙一般不知道該畫上什麽顏色的大小姐。
這樣快地被擁有強烈色彩的人接近,真的好嗎?
這個理由無法說法段知行,但卻是那時他唯一能上前對楚刀明責問的理由。
楚刀明果然不是善茬,他像是在老實聽着段知行的話,但在下一刻轉身之後,段知行看着對方肌肉繃緊的背脊,就知道他在邀請。
不是要“練練”嗎?你敢來嗎?
段知行當然敢。
因此兩個人即使什麽都不說,但到了容易施展的地方,就立刻動了手!
楚刀明不滿段知行管束過寬,因為這本來就與段知行無關!
段知行卻不允許楚刀明以這樣輕巧的姿态靠近大小姐,如果你沒有将她視為最珍重的人,又憑什麽靠近她!
最後,段知行傷了腳,楚刀明傷了手臂。
如果不是秀金蟬收到仆從的消息來到這裏,不知道他們還會做些什麽。
舉着一把紅梅油紙傘的秀金蟬,站在長廊的另一端,語氣淡淡地說。
“天冷雨急,兩位如果有什麽事沒辦法解決,不能稍等嗎?如果真的不能,我親自送你們下山。”
秀金蟬這話一出,段知行和楚刀明停了下來。
楚刀明笑着撿起放在廊柱下的首飾盒,腳步輕盈,姿态潇灑地自秀金蟬身邊離開。
“金蟬,我們逗着玩呢。我先走啦,明天再去找老太太說話。”
而段知行則對着秀金蟬微微颔首:“确實,什麽事都沒發生。”
只是段知行離開前,秀金蟬開口道。
“小樓裏有醫藥箱。藥師如來我原本就刻了半身,應該很快就能送到你手裏。”
段知行再次對秀金蟬道謝,秀金蟬卻細細看着段知行,眉間朱砂豔紅如血。
“住在這附近的女士與孩子不少,希望下次不要再出現此類事件。”
段知行聽了之後,确實有些羞赧。
但秀金蟬沒有要教育別人的意思,他轉身離去,雨滴自傘沿垂落成雨簾,很快就走遠了。
段知行回到自己的居所裏洗了澡,換了衣服,站在全身鏡前,看着自己受了輕傷的腿腳。
楚刀明用了真力,他又何嘗不是?
鯉魚化龍之後的生活也許也是按部就班,毫無趣味的。
段知行想,也許是不曾找到化龍之後的目标。
他手腕上的機械表發出了“4”點的報時。
段知行下午的時候就想去給七夕添茶和點心,可惜被楚刀明阻撓了。
如今再去準備,就應該是晚飯。
段知行坐在七夕對面,他想只要能一直這樣看着大小姐,再往後的目标有沒有就不大重要了。
但也許……這就是他的目标?
等段知行從廚房出來之後,七夕桌上就擺了一個醫藥箱。
段知行下意識覺得七夕是不是受傷了。
但對方并沒有自己要用的意思。
穿着白色睡裙的黑發女子指着面前的醫藥箱,一臉嫌棄:“這東西擺在我這裏不吉利,好像在咒我生病受傷一樣。你拿走,拿回自己的屋裏去。”
段知行怔愣了一會,又見七夕站起身來對他說。
“明天不許來了。你做的飯就那樣,明天我要用秀家的廚師。”
這幾句話說完之後,七夕就蹬蹬上了樓,不再看樓下一眼。
大小姐“好轉”之後,要理解她說的話,是需要一點能力的。
但無需翻譯,段知行很清楚,剛才七夕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東西擺在我這裏不吉利,好像在咒我生病受傷一樣。你拿走,拿回自己的屋裏去。】→【你受傷了,趕緊自己上藥!趕快回去休息,別在我這了!】
【明天不許來了。你做的飯就那樣,明天我要用秀家的廚師。】→【你都受傷了,明天還想來做早餐什麽的,我可不答應!這裏有廚師,我又不會餓着!】
段知行拿起醫藥箱,往大門走去。
只是臨走之前,他輕聲說了句“謝謝”。
這像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向大小姐道謝。
那外表生滿荊棘與尖刺,唯有探到最深處,才能看到柔軟肚腹的小刺猬。
聽到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七夕湊到門口看了看。
這家夥是鋼鐵俠啊!腳都受傷了,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做飯,要不是她逼着他坐下,他一定能和以前一樣,一站就是兩小時!
這就是男主的鋼鐵意志嗎?
說實話,被段知行這樣對待,七夕不是不動容的。
可是……她并沒有什麽能與段知行友好相處的立場。
因為……按照劇情來說,七夕身兼數職。她在前期又要插足男女主感情,到了後邊,她又要扮演一個對戰菁菁一見鐘情的反派,但戰菁菁并不喜歡反派那一款,這反派因愛生恨,因此對男主展開了報複打擊。
你看,這不是又要搶男主的伴侶,又要搶男主的公司?
惡到最極點!
七夕對自己這分裂的身份也毫無辦法,畢竟都怪穿書局不做人!
秀家的個人雕刻室裏,秀金蟬換了衣服,聽着雨聲,桌上擺着各色雕刻工具,他開着燈,正認真地雕琢着眼前的這塊玉料。
這是一尊藥師如來,姿态,神色,都是最重要的。
平常秀金蟬工作從不分神,如今他卻看向了一旁的一個木盒。
盒子裏就放着秀金蟬也不舍得輕易雕琢的好材料。
他在看見七夕時,心中已有了雕琢的樣本。
只是仍然有些模糊,明天……再找機會看看她。
雕刻室內,滿是畫作與碎玉,還有那如鬼斧神工一般的藝術品。
早在三年前,秀金蟬的作品就已經很少出售了。
玉雕是玉匠的靈魂,精血,某段時間裏的思念,他只贈送給,他想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