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沙灣陶瓷廠的新廠長名叫洪立業, 轉業前是一名連長,在戰場上負了傷,身體狀況不适合留在部隊了, 于是換了個地方,繼續為國家出力。
因為有縣級的水灣陶瓷廠, 鎮級的沙灣陶瓷廠就顯得有點平平無奇,沒什麽名氣。
在改開之前, 因為有國家任務派下來,什麽都是按計劃執行,所以問題還不明顯。
現在改開之後,虧損問題日漸嚴重,洪立業接手後, 首要就是了解情況,其次是打算主動出擊,力求打開銷路, 提升銷售額。
于是,對內,就有了發現舊年賬目不清淅的疑點, 對外, 就找上了風頭正盛的陳李記尋求合作, 希望陳李記的酒類産品能使用沙灣陶瓷廠的瓶子。
緊接着,他又了解到,陶瓷廠賬目不清晰的另一個內情。
根據財務主管的解釋,十幾年前會計謝青枝挪用公款,後來廠裏失火, 把賬本都燒了, 她自己也在意外中喪命。
謝青枝留了遺書, 遺書裏寫了自己後悔挪用公款,要歸還給集體,對不起家人和工友,唯有一死謝罪。
因為出了人命,派出所自然也到場了,但有遺書作證,經鑒定,筆跡确實是謝青枝的,所以當時就判定為謝青枝有自殺傾向,工廠賬房意外起火,本來就不想活的謝青枝幹脆就在那兒結束生命。
在那之後,因為賬本都毀了,自然就需要重新做,又因為會計已經不在了,負責重新做帳本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財務主管和出納頭上。
在洪立業看來,重做的賬本有很多不清晰的地方,財務主管則解釋,畢竟從前不是他們直接負責的工作,只能清點當時廠裏的財産,加上從出納手裏流過的錢,盡量複原,但肯定是沒法一一列清楚。
財務主管又說,新帳本跟廠裏的財産對得上,這就可以了。洪廠長,咱廠裏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的,沒事兒。
原本洪立業還只是懷疑,財務主管一說後半句,他心裏就有數了:不是怕再次重做賬本麻煩,卻說什麽有事沒事——他一個新廠長能有什麽事兒?只能是工廠“有事兒”了。
都說隔行如隔山,所以洪立業來接手之前,可是專門去拜訪了同樣差不多轉業情況的戰友,了解了一些門道。
現在竟然還涉及了人命,洪立業自然是不會坐視不管的,很快就去了陳李記做拜訪。
因為之前洪立業就在廠裏動員,說現在廠裏連年虧損,要主動去開拓新業務,拿下陳李記,但廠裏的老職工都知道,陳李記的老板陳默跟陶瓷廠的舊怨,都不看好,結果見新廠長堅持去,也只認為他是死腦子一根筋。
這樣一來,洪立業反而有了多次拜訪陳李記的理由了——一直被拒絕,卻從未放棄。但實際上,他是去跟陳默讨論舊案的事情。
從島上回來之後,陳默已經下定決心,要跟沙灣陶瓷廠的新廠長合作,追查當年公款挪用事件,還自己親娘一個清白。
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能影響陳李記的前途,所以陳默找了一個下班時間,跟李超英也說了這件事。
李超英聽到這件舊案有轉機,也非常支持陳默:“小陳,你放心去幹,廠裏的事情你不用擔心,老李我扛得住。有什麽困難也跟我說,我混了這麽些年,還是認識點人的。”
陳默本意是想提前跟李超英透個底,讓他有個心裏準備,可李超英首先關心的是陳默的事情,陳李記的前途反而放到一邊了。
“我還真就不信他們能互相包庇了,”李超英拍了拍陳默的肩膀,“好好解決完這件事,咱們再繼續把生意搞大!”
陳默心裏一陣感動:“謝謝李叔,我會盡快處理完的。”
李超英擺擺手:“別急,求穩,這種事不求快,別打草驚蛇了。”
陳默點點頭,李超英以前在國營單位做了許多年,對國營單位的了解多,于是又拉着陳默,仔細說一些要注意的事情,陳默一一記下。
洪立業來訪的時候,李超英偶爾也會跟陳默一起接見他,董思思作為最了解假賬套路的人,有時候也會參與其中。
董思思出現的時候,洪立業和李超英都有點意外,還以為是陳默是因為不想有事情瞞着媳婦,所以讓她來旁聽,沒想到坐下來一說話,發現她竟然才是主心骨!
“公家財産的轉移無非就是幾種。”
“一是上面撥下來的錢,本來要給工人們的,廠裏壓着不發,但是這種很容易被查出來,撥款文件白紙黑字,跟上面一核對,就會露餡。”
“二是變賣公家財物。像工廠裏的桌椅、機器等等,這些東西都有使用年限,到期報廢,但如果提前報廢,并且用非報廢價格出售,這中間操作的空間就很大。”
“比如說,一套機器,全新價格一萬塊,半舊價格五千塊,報廢當爛鐵的價格是一千塊。現在這套機器還能用,但廠裏提前給它報廢,賬面上寫了報廢,然後經由出納轉手,以三千塊的價格賣出去,這其中就有兩千塊的差價。”
“這樣一來,買方能用低價收購機器,陶瓷廠的內鬼又能賺到錢。在這個操作裏面,出納跟財務主管是絕對跑不掉的了,出納是直接接觸錢票的,但是權力小,沒有上頭的授意,出納根本動不了,因為報廢不報廢,不是出納說了算。”
“還有陶瓷廠本身生産的陶瓷,也有不同級別的殘次品,如果賬面上打成最低檔次,但實際上品質只是比合格品低一點,這中間也是有差價,賣出去的錢,只需要給廠裏返回殘次品的價位,剩下就可以進自己口袋了。”
董思思頓了頓,說:“一般來說,大型工廠裏面部門和人員多,分工也會更細致一點,要動這種手腳也需要一定功夫,但沙灣陶瓷廠就是個小廠,廟小妖風大,管理不規範,也就方便了內鬼動手腳。”
李超英馬上想到了自己原來那兩個合夥人,連忙說:“我之前還在做汽水經銷部的時候,這陶瓷廠的會計,就是那個殷二山,把廠裏的殘次品賣給馮貴和黃海東。”
之前陳默學做生意的時候,做過一個銷售套餐,買汽水組合送木雕小玩意兒,馮貴和黃海東有樣學樣,想買枇陶瓷小玩偶搭配汽水銷售,然後就去了沙灣陶瓷廠。
殷二山聽到陳默賺錢憤憤不平,剛好自己跟老廠長關系也好,老廠長也準備退休了,也想趁着改開賺一把錢,于是就通過殷二山跟馮貴和黃海東搭上。
當然了,廠長投進去的錢,到底是怎麽來的,馮貴和黃海東肯定也就不會問了。現在在找到确鑿證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一口斷定,廠長到底貪沒貪廠子的財物。
但是……
李超英緊接着說:“只要找買到那倆家夥賣出去的陶瓷玩偶,看一下是不是殘次品,洪廠長再回廠裏看看賬面上這批被處理的小玩偶,是按照什麽級別賣出去,就能發現端倪了。”
洪立業之前就看過賬本,說:“确實就是按最低等級處理的。”
陳默點點頭,說:“那我們這兩天就去回收散落在外面的陶瓷玩偶,到時候洪廠長你看看,按你們廠裏标準,那應該算什麽級別。”
洪立業點點頭:“沒問題。”
一切都在秘密進行中,陳默隔天很快就回收了十幾個陶瓷玩偶。
經過洪立業的确認,這批陶瓷玩偶只比合格品差一點點,遠高于賬面上處理的品質。
現在陳默等人能确定:殷二山敢這麽做,肯定就是老廠長授意的了。流程這麽熟練,看來老廠長也不是頭一回做這種事情。
根據洪立業查看賬面的情況,十幾年前的那些“不清晰”的賬目,大多是關于報廢工具、機械的出售,這些報廢品大多是賣給公社或者大隊,因為公社和大隊最缺這些。
李超英對下面的地方不熟,而且還要看着陳李記的運作,于是追蹤那些報廢品的事情,就落到了陳默和洪立業身上。
當年相關的人員有的已經去世了,有的是知青,已經返回家鄉了,剩下還有幾個的,是能聯系上的,不過也進城打工了,去了其他城市,但過年的時候會回來。
因為這幾乎是已經能确定的事情,陳默和洪立業決定等那幾個人過年回來時,再私下去找。
而在這過程當中,他們制定了相應的計劃,打算給老廠長一個出其不意的打擊,迫使他露出馬腳。
殷二山最近總是心驚膽戰。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這新廠長洪立業還是從部隊裏出來的,軟硬不吃,嘴巴一張,就能将人訓得跟孫子似的。
這姓洪的現在是逮着賬本不放了,總是找他問東問西。
幸好他也是接手會計這工作也不過兩年多,當年那事情,跟他可是半點關系都沒有,他接手的時候,賬本就是這麽不清不楚的,這麽些年也換了好幾個會計,這事情就是筆爛賬。
按理來說,如果只是因為這事兒,殷二山是不用怕什麽的。壞就壞在,他現在是跟老廠長綁在一塊兒的!
殷二山知道,老廠長郭琦亮這些年用這個方法,刮了不少錢。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殷二山才會拿着老廠長的錢,去投馮貴和黃海東的汽水經銷部,但還沒來得及投,淘金潮興起,他又拿着錢去買鵝了。
結果,那段時間接二連三有人在灘塗陷在海泥裏,差點人都沒了,上頭為了防止出現事故,禁止到灘塗上放鵝。
這樣一來,淘金期也沒有多久,買鵝買得少的還能回本,像他和老廠長算是虧得褲杈都沒了!
老廠長的死活跟他沒關系,可拿廠裏的東西當殘次品買,這就是占了公家財産,一旦東窗事發了,他可是要蹲號子的!
終于,當有一天,殷二山在上班的時候,看見陳默以陳李記老板的身份,來參觀沙灣陶瓷廠的時候,殷二山就知道,洪立業打通了陳默這層關系。
陳默這人對親娘謝青枝的死在不在意?之前為什麽一再拒絕沙灣陶瓷廠的合作請求?現在為什麽又答應了?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了,肯定是洪立業答應了什麽事情,而這件事,就跟謝青枝有關!
殷二山慌了,當天就連夜去老廠長家裏,說了這件事情。
老廠長看着慈眉善目,實際夜路走得多,心夠狠手夠辣,叮囑了殷二山幾句,還不忘威脅他,最後又意味深長地說:“你跟那陳默不是連襟嗎?你媳婦跟陳默媳婦也算是血脈相連的堂親了,要是陳默沒了,你們家怎麽也能分點陳李記的錢吧?”
殷二山先是眉頭一跳,但聽到後半句,心又狠狠地動了。
他不滿足做一個小陶瓷廠的會計!憑什麽?憑什麽陳默那家夥能娶上思思,還能發財?一定是老天哪裏搞錯了,明明他才是該做生意賺大錢娶思思的那個!
一想到白天陳默穿着西裝皮鞋到廠裏來時,所有人都對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時,殷二山就嫉妒得面容扭曲。
老廠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小殷,你替我辦事,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別說陳默那點廠錢,就是他那漂亮媳婦,我也照樣能給你弄來。”
殷二山猛地擡起頭,雖然沒說話,但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狂熱,仍是讓老廠長看見了。
“女人嘛,”老廠長說,“就是那麽回事兒,等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就只能從了你了。”
殷二山僅僅是想象了一下那畫面,就覺得身子都要燒起來了:“廠長,您……您的意思是……”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老廠長笑了笑,一臉陰險,“等,我讓你去辦什麽,你去辦就成,其他的不要問這麽多。”
殷二山應了一聲:“是是,您吩咐。”
老廠長交代了幾句,殷二山全都一一應下了。
廠裏的財務主管和出納也有份貪錢,老廠長也有話交代給他們,殷二山代為轉告,從此他們這邊,就私下裏暗暗觀察洪立業的動向,随時報告老廠長。
1983年1月23日,臘月二十九,家家戶戶都準備過年了,在外務工的農民們也返回了自己的家鄉。
在這喜慶的氣氛中,老廠長郭琦亮和殷二山等人心情卻很差。
他們得知,陳默和洪立業攔住了當年買廠裏報廢品的人,算是拿到了确切的證據,正在工廠裏連夜整理材料,打算整理完就去找公安。
“到底還是低估陳默這小子了。”郭琦亮陰森森地說,“跟他那死鬼娘謝青枝一個德性,既然是這樣,那就下去見他娘吧。”
殷二山這時才知道,原來當年謝青枝做會計的時候,發現賬目不對,以為是財務主管一個人吞錢,就去跟廠長郭琦亮報告,沒想到郭琦亮才是最大的幕後黑手。
郭琦亮約了謝青枝下班後談事情,實際上找人偷了當時還是小孩子陳默的貼身物件,拿到謝青枝跟前,騙她說是已經控制了陳默,要是她不聽話照做,就馬上弄死陳默。
郭琦亮不給謝青枝出去的時間,財務主管和出納也在,她一個女人根本也跑不掉,最後寫下了遺書,留在了開始着火的賬房裏。
而現在,郭琦亮打算故技重施,但這次不一樣的是,當年謝青枝沒有跟家裏說這件事,郭琦亮也親自去試探過,确認陳默父子不清楚,所以這才放過了他們。
但如今,陳默肯定有跟董思思說這件事,所以郭琦亮并不打算放過董思思。
他讓人打聽清楚了,陳默夫婦都回來了海沙公社,陳默是要跟洪立業整理資料,所以把董思思留在了蘭家。
不得不說陳默還是謹慎的,每天晚上董思思回陳家村的房子時,蘭家兄妹都送回去,看着董思思進房子,鎖上門了,這才返回去。
蘭家兄妹在學校裏認識了很多朋友,今年過年也有朋友跟着回家,蘭家十分熱鬧。
而在蘭家到陳默房子的路上,郭琦亮已經讓人埋伏好,打算直接将董思思,連着蘭家兄妹一起綁走。
這中間出了個小意外,送董思思回家的不是蘭家兄妹,而是蘭翔的同學,一男一女兩個大學生。
董思思和兩名大學生被押到一個偏僻的房子裏,郭琦亮早就在那兒等着了,看到兩名大學生時,心裏還想:這更好,大過年的不回家,跑去同學家裏過年的,肯定家裏是沒什麽背景的窮人,這可比蘭家兄妹省心多了!
郭琦亮看了看董思思,伸手扯掉她頭上的發繩,摘了她的項鏈。
董思思瞪着他,說:“郭琦亮,陳默和洪廠長已經知道了你的罪狀了,你就是害死陳默親娘的兇手,挪用公款的是你!就算你綁架我們,你也是逃不掉的,只會罪加一等。”
郭琦亮獰笑着說:“罪加一等?我弄死了謝青枝,本來就是要掉腦袋的,再弄死一個你,又有什麽區別,左右都是要死的,但陳默要是不想你死,他就要乖乖聽話,把他和洪立業手上的證據都給我毀掉!”
他就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甚至都沒發現,董思思臉上實際沒有多少懼色。
董思思又問:“然後呢?再像當年一樣,一把火燒死他和我,這樣就沒有其他人知道了?可這兩個大學生又做錯了什麽?”
郭琦亮哼了一聲:“要怪就怪他們認識了你們!命不好,怨老天爺去吧!”
屋裏站了幾個壯漢,他為了今晚可是花了不少錢,畢竟這是人命買賣,敢沾上的都屬于是要錢不要命的了。
這時,被綁着的那名男大學生忽然問:“那你就是承認你殺人了?”
郭琦亮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說着上前擡起腳,就想給這個不知死活的男大學生一腳。
誰知,變數就在這一瞬間,郭琦亮的腳還沒碰到那男大學生,那學生側身閃開,原本被綁着的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掙開了繩子。
最不可思議的是,男大學生掏出了一把槍,在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變化,側身,擡腿,一腳踩在郭琦亮後膝蓋上,一氣呵成,把槍抵在郭琦亮後腦勺:“公安辦案,老實點兒!”
其他壯漢也反應過來了——這男的根本不是什麽大學生,是警帽兒!
壯漢們下意識就想跑,紛紛轉身沖向門外,旁邊的女大學生也脫離僞裝狀态,跟搭檔直接一槍一個,打在逃犯腿上,頓時一片哀號。
很快,外面一片手電燈光照射,等到外面的公安們陸續進來,郭琦亮已經面如死灰,終于明白了: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局!
現在即使不用看陳默和洪立業手上的資料,他自己剛才就直接在兩個公安面前,直接承認自己是兇手了!
一切塵埃落定,陳默也趕了過來,緊緊抱住了董思思:“思思,你想吓死我嗎?”
陳默并不知道這個計劃,董思思知道,如果陳默提前了解,肯定是不會讓她參與進來的,哪怕有兩名警察陪在身邊。
這是董思思私下跟洪立業約定的,洪立業從前在部隊裏,軍警間經常有聯合行動,認識警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有了這兩位假裝大學生的警察同志來協助。
董思思拍了拍陳默的後背:“陳老板,你要相信人民警察的實力!”
陳默一聲不吭,董思思咳了一聲:“別生氣,我也是想替你出點力,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陳默眼角都紅了,失去家人的那種陰影仍在,哪怕現在已經破案了,沉冤昭雪了,死去的人也無法再回來,他沒法想象,如果剛才出了點什麽意外而失去董思思,他會怎麽樣。
半晌後,他沙着聲說:“思思,我是想雪冤,但早一點晚一點,我不急在這一點時間。”
董思思馬上說:“我錯了。”
陳默還是頭一回看到她認錯,本來就也不是生氣,嘆了口氣,将她抱得更緊。
四周的人吃了一嘴的狗糧,但只能當作沒看到。
盡管是春節期間,但因為案件緊急,案情嚴重,當地派出所仍然是快速地接管了,就連上一級單位也在關注。
這年頭辦案非常快速,謝青枝恢複名譽,陳默的心結終于解開了。
一切都在除夕夜之前搞定。
當天夜裏,陳默和董思思沒有在蘭家守歲,而是回到了他們最初相遇的那艘船,坐在船頭上,看着海面上的點點星光,在相擁中,一起迎接了新年。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過去已經結束,而他和她的未來,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