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周一是簽合同的日子, 戚百合回了家以後,只是換了身衣服,便又出門了。
幾天以來的作息紊亂讓她的黑眼圈很明顯, 經過公司門口的咖啡店時, 她打包了兩份冰美式,一份給自己, 另一份準備給玮姐。
她去得早,公司還沒什麽人,想去休息室等會兒, 剛一推開門,看見沙發上躺着一個人。
戚百合走過去才看清,周郁野把外套搭在臉上,睡得正酣。
她踢了一腳沙發腿, 有些莫名, “醒醒。”
周郁野皺了皺眉,睜開眼, 似乎是不适應光線,把手擋在眼睛上, 嗓音略低, “幾點了?”
“九點。”戚百合在他旁邊找了張椅子坐下, “你又不急着發歌,在公司睡幹嘛?”
周郁野沒說話,坐了起來, 發了會兒愣,然後看見了戚百合放在化妝臺上的冰美式。
“謝謝。”他也沒客氣, 拿過去就把吸管插了進去。
戚百合有些心疼, “那是我孝敬玮姐的。”
周郁野胡亂撥了撥頭發, “孝敬她幹嘛?”
“今天要簽約。”戚百合頓了頓,“我不打算接。”
“哦。”周郁野頭也沒擡地應了聲,“那你完了。”
戚百合郁悶地“啧”了聲,“給她買了杯降火的,還被你喝了。”
周郁野沒接話,從沙發上起身,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了,才回頭看她,“為什麽不接?”
“我不是跟你說了。”戚百合低着頭,“這段時間可能會忙一些,不想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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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周郁野喝了幾口咖啡,将空杯子丢進垃圾桶,驀地開口,“忙着談戀愛?”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戚百合剛反應過來,就緊張地看了眼走廊,再回頭,她不滿地挑眉,“能不能小點聲?你之前談戀愛我是怎麽幫你瞞的?”
“我什麽時候談過戀愛?”周郁野靠在窗邊,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繼續說,“還要你幫我瞞着了?”
戚百合對他過河拆橋的行徑很是不滿,“之前你跟人網戀,手機放在化妝臺一直響,要不是我看到備注是“女朋友”,幫你把手機藏了起來,你早就被玮姐發現了OK?”
周郁野點上煙,眼神在青煙裏有些霧蒙蒙的,他似乎也是剛想起來,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是有那麽回事兒。”
“但你說——”他頓了頓,突然望向她,“什麽人會把自己的女朋友備注成’女朋友’?”
戚百合沒聽懂,剛想問他什麽意思,包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一邊掏手機,一邊頭也沒擡地問,“什麽什麽人?”
周郁野倚在窗邊,手裏夾着煙,隔着袅袅的煙霧,他看見戚百合低着頭,鼻尖小巧精致,長而卷翹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他看不清她的情緒,但就她手指飛快,打了幾行字又删除重新打的動作來看,這則消息不是普通人發來的。
“沒什麽。”他收回視線,随便說了聲。
等戚百合回完辛其洲的微信,再一擡頭,周郁野已經離開了,她也沒在意,又低頭看了眼屏幕,辛其洲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
她回得是:“不一定。”
的确不一定。
她待會兒打算跟玮姐攤牌的,到時候要面臨怎樣的暴風驟雨,其實她也不能确定。
當初跟公司簽的合同是五年的,眼下還有兩個月就到期了,也許公司會就此跟她一拍兩散,不再續約也未可知。
戚百合對此有一些心理準備,也沒什麽好惋惜的,在娛樂圈當透明人不是她的人生理想,換句話說,在她二十歲出頭的年紀,這份工作是最适合她的選擇。來錢快,時間自由,這兩點對于當時的她來說實在無法拒絕。
如今周玥那邊有了消息,她身上又有了一點積蓄,人沒了後顧之憂以後就會肖想更多,在26歲的年紀還勉強做一份随時可能會做到頭的工作,她确實提不起什麽興致。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辛其洲又發來消息,“為什麽不一定?”
戚百合皺眉思索了兩秒,也不想跟他說得太多,言簡意赅地打了一行字:“我今天可能會被公司開除。”
辛其洲沒有再回她,戚百合抱着手機發了會兒呆,聽到外面有人談話,知道玮姐來了。
她走出門,玮姐也看到她,滿面春風的樣子,“喲,來那麽早。”
她走近幾步,又變了臉色,“怎麽連妝都不化?”
“玮姐......”戚百合剛想說話,玮姐手機就響了。
她朝戚百合揮了揮手,“你現在去化妝室補點妝,我接完這個電話咱們就出發。”
玮姐走了,戚百合在原地站了會兒,嘆息一聲,又轉身進了休息室。
那通電話她接了二十分鐘,等玮姐推門進來的時候,戚百合已經把心裏打好的草稿背得滾瓜爛熟了。
一看見她,戚百合就站了起來,“玮姐,關于那個活兒,我現在其實——”
“你不用想這個事了。”玮姐直接打斷,“剛剛陳導給我打來了電話,說合同不簽了。”
“......啊?”
玮姐似乎怕她受打擊,走過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語氣很沉,“雖然這次沒選你,但他說了,下次有機會一定推薦你上更合适的節目。”
“別灰心。”
戚百合愣了幾秒,努力克制了自己的嘴角,配合地做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然後點點頭,“我知道了玮姐。”
玮姐嘆了口氣,走了。
休息室的門關上,戚百合松了一口氣,坐到沙發上欣喜了幾分鐘過後,她漸漸平靜下來,又覺得這樣的結果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天上掉餡餅兒的事少見,砸在她頭上的就更少了。
不過無論如何,眼前的矛盾算是解決了。戚百合又在公司待了會兒,無事可做,她又回了家。
想想因為辛其洲的出現,她幾天沒跟阮侯澤好好聊聊天了,在車子開進小區大門之前,她給阮侯澤打了個電話。
阮侯澤說他還在房車營地,讓她開車去找他。
戚百合到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房車營地在接近郊區的地方,一大片空地,旁邊是一座小公園,她過去的時候順道從便利店買了一些速食,下車後拎着購物袋往營地走的時候,隔着老遠就看見了阮侯澤的車牌。
遮陽棚被打開了,阮侯澤和梁卓一人一把小馬紮,正坐在車外的草地上抽煙,姿态好不悠閑。
她走過去,看向梁卓,“你還沒回去啊?”
梁卓“啧”了聲,“這不是不知道你走沒走嗎?”
“管我什麽事?”
梁卓拿着把椅子給她,“怕打擾你們二人世界,寄人籬下這點兒自覺我還是有的。”
戚百合一副無語的樣子,在椅子上坐下來,将購物袋遞給阮侯澤,阮侯澤接過來看了眼,嫌棄地撇嘴,“你以為我天天風餐露宿吃泡面?”
“不然呢?”她挑了挑眉,“之前你還住房子裏的時候就不開火。”
阮侯澤沒應聲,從椅子上起身,轉身進了房車,一分鐘後抱了一個小爐子出來,左手上挂着一個袋子,扔在桌子上,是兩塊戰斧牛排。
“感受生活,不得從方方面面一起感受。”
戚百合:“......”
梁卓顯然是對房車生活感興趣極了,阮侯澤做飯的時候,他就四處走走看看,跟營地裏停放的其他房車車主聊天,問他們都去過哪些地方,好不好玩。
戚百合實在無聊,就把他揪了回來聊天。
梁卓幹脆也不坐椅子上了,赤腳盤腿坐在草地上,眯着眼看她,“說吧,想問什麽?”
戚百合對他心思靈巧的程度還是有些詫異的,頓了頓,歪着腦袋反問,“你說我想問什麽?”
“除了辛其洲,你還有什麽可問我的?”梁卓撇撇嘴,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別在耳朵上,散漫地說道,“但是呢,這八年我也有幾年的時間聯系不上他,所以他的事情,我未必全知道。”
戚百合皺了皺眉,“哪幾年?”
“剛上大學那兩三年吧。”梁卓随口說着,陷入了回憶,“他那個大學免學費,但生活費需要自己掙。”
戚百合握着手機的手指漸漸發緊,“辛家......再也沒管過他嗎?”
“怎麽管啊?他鐵了心要跟人家斷絕關系。”梁卓默了默,“反正那兩年他幹了不少兼職,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一天就睡四五個小時,直到後來大三他開始創業,一開始是難了點兒,不過他那個導師挺好,幫了他很多,資金問題解決了,專心搞科研的時候,我才輾轉聯系上他,約了見面,差點兒沒認出來。”
梁卓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戚百合聽不出他的情緒,但就他時不時的停頓來說,他是挺心疼自己這個兄弟的。
“你都不知道他那時候瘦成什麽樣子了,又剃了個寸頭,雖然臉還是那張臉吧,但整個人精氣神都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要不是去他們學校找的他,在大街上碰到,我鐵定以為他剛從哪個牢裏放出來。”
梁卓嘆了口氣,也不知該如何總結,就說了句,“反正挺不容易的。”
戚百合從沒想過,辛其洲的大學生活會是這樣度過的。
之前她不知辛其洲的身世,以為自己即便離開了,辛其洲的生活也不會有什麽變化,作為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他實在過于完美,優渥的家境,上好的樣貌,以及勤懇聰慧的腦袋,她從沒懷疑過辛其洲可能會從雲端上掉下來。
即便後來得知了他的身世,可辛其洲再次出現在她眼前時,依舊是出類拔萃,光風霁月的樣子,她那會兒以為,這個男人就是有這樣的能力,永遠站在高處睥睨旁人的能力。
那些她不敢去想的那些事情,如今親耳聽見,戚百合心裏就像紮進了一根針,尖銳的撕扯感過去之後,就是逐漸蔓延的鈍痛,讓她呼吸困難,百骸無力。
阮侯澤過來招呼,“吃飯了。”
梁卓咬着那根狗尾巴草站起來,看了眼戚百合,聲音很輕,“他中午一般就是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店吃頓簡餐,随便對付幾口。”
戚百合怔了幾秒,慢騰騰地擡頭,梁卓逆着光站着,她伸手遮在眉上,眼睛眯了眯,嗓音低啞,“謝謝你。”
梁卓笑了聲,“客氣。”
戚百合到底還是沒嘗到阮侯澤的手藝,她從房車營地出來,就在導航上輸入了躍世的公司地址,新源國際大廈,鼓搗了幾分鐘,車載導航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問題,一直都沒有反應。
她怕辛其洲去吃飯了,把導航放在一邊,先給他打了個語音電話。
辛其洲接的很快,嗓音有些漫不經心,“怎麽了?”
戚百合抿了抿唇,“你吃午飯了嗎?”
電話那端安靜了幾秒,辛其洲淡聲道,“沒有。”
“那......”戚百合頓了頓,“我請你吃飯吧。”
辛其洲似乎是笑了聲,氣息顫了顫,“為什麽要請我吃飯?”
“你昨天晚上不是也請我吃飯了嗎?而且還送我回家了。”戚百合怕再說下去自己就要露餡了,“啧”了聲,換了副語氣,“有沒有空啊你?沒有就......”
她話還沒說完,安靜的車廂突然響起一道機械冰冷的女聲——
“準備出發新源國際大廈,全程13.7公裏,大約需要30分鐘,前方直行。”
戚百合:“......”
電話那端笑聲很明顯,語氣懶洋洋的,“你都要來了還問我有沒有空,怎麽,剛學的欲擒故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