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為那句話, 梁卓給她發消息讓她和辛其洲一起到學校後門的時候,戚百合并沒有通知辛其洲,一個人去了。
晚自習七點半開始, 她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二中後門較為冷清, 旁邊就是複讀班,學習氣氛比較緊張, 沒什麽人出來瞎溜達,戚百合走到門口都沒遇到一個人。
梁卓在路口等着,旁邊停着一輛摩托車, 再遠一點的綠化帶旁還蹲着三五個年輕人,見她走過來,一邊抽煙一邊打量。
戚百合有點驚訝,“你叫那麽多人幹嘛?”
梁卓笑笑說, “恐吓這種事, 當然人越多越好。”
戚百合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客氣什麽。”梁卓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反正他們也沒事,辛其洲呢?”
戚百合面不改色地撒謊, “不知道, 沒回我消息。”
“估計又學入定了。”梁卓擡手看了眼表, “我估計那丫頭也快過來了,要不你先找個地兒躲起來?”
戚百合抿抿唇,“你怎麽給她發的信息?”
“我就說我們老大受傷了, 找她報銷醫藥費,不然就把事情發到你們學校貼吧裏。你不是就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她嗎?待會兒她要是真出來了, 那這事兒不就板上釘釘了嗎?”
戚百合有些不安, “可是這樣說會不會太直接了, 引起她的懷疑啊?”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只有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會跟那什麽驚什麽鳥一樣,丁點兒風吹草動都坐不住。”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辛其洲從大門裏走出來,讨嫌地開口,“驚弓之鳥。”
梁卓不滿地“啧”他一聲,“臭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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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其洲停在戚百合旁邊,剛想說話,梁卓瞥見幾十米開外的松樹下面隐約閃過一個纖細的身影,連忙招呼他們,“快快,到後面藏起來,人好像來了。”
戚百合來不及反應,害怕計劃失敗,連忙拉着辛其洲的手躲到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後面。
她蹲下來,緊張得心跳加速,一偏頭看見辛其洲正在往她旁邊擠。
“別擠了!”她壓低聲音吼道。
辛其洲不願意貼着垃圾桶,可看她那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忍了忍,不動了。
戚百合一邊聽動靜,一邊悄悄探頭出去看。
出來的那女孩背對着他們,又站在暗處,只能隐約看出她的身形和衣服的顏色,是有點像蔣初妮。
戚百合一顆心沉了下去,還是有些無法相信。
她推了推辛其洲的手臂,極小聲地問他,“你看是她嗎?”
辛其洲微微偏頭,幾秒後轉過來,“是。”
戚百合盯着他看了許久,半晌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跟她很熟?”
辛其洲怔了兩秒,“什麽意思?”
“一眼就認出來了。”她微笑道,“平時沒少關注吧?”
辛其洲覺得好笑,面不改色地回望她,“眼神好也有錯?”
戚百合微笑改成了冷笑,冷哼一聲,就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不遠處的梁卓一瞧見她就吹了聲口哨,揚聲道,“過來認認。”
本來就很慌張的蔣初妮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撞見戚百合陰沉的臉,整個人都像丢了魂兒似的,恐懼如潮水将她淹沒。
其實她早就後悔了。
蔣初妮家境好,成績優異,長得漂亮,幾乎是被人衆星捧月着長大的。在上高中之前,她從沒有主動和什麽人示過好,直到她遇上辛其洲。
她喜歡辛其洲,即便對方從來沒有給過她一丁點兒回應,她也并不記恨。大約因為父母是商人,耳濡目染,蔣初妮的心中也長了一杆秤。
辛其洲可以對她無動于衷,因為她引以為傲的那些東西,家境、成績、容貌......辛其洲全都在她之上。
她可以容忍他的忽視和冷漠,但卻無法容忍她一直厭惡的戚百合,像個勝利者一樣旁觀自己的失敗。
那天放學,她受了辛其洲的幾句冷言冷語,又親眼看見他和戚百合一起離去,清醒和理智一并失守,她心中只剩下了沖動的仇恨。
......
沒有路子,她就去八中的貼吧上找,看到有人提起校霸的名字,就想方設法聯系上對方,拿出了五千塊錢,讓他們在戚百合臉上劃個小口子。
蔣初妮固執地覺得,像戚百合這樣徒有其表的人,根本不配得到那麽多人的關注,只要她的臉蛋不再漂亮,她就沒有了傲慢的資本,學校裏不會再有人讨論她,辛其洲也不會再高看她一眼。
因此她處心積慮地設計了那個圈套。
蔣初妮知道戚百合每天都和辛其洲一起放學,她在校門口撞見過不止一次了。為了讓她落單,她去找了高一的學妹傳遞假消息,為了讓她相信辛其洲真的走了,她還特地去跟老師請了假,在樓梯口盤旋許久,就是為了讓戚百合親眼看見她背着書包離開。
戚百合被擄走的時候,她就躲在馬路對面的車站後面,那間菜市場真的很大,也很空曠,黑漆漆看不見一絲光亮。
她後知後覺地害怕了,後悔了,猶豫了無數次,腳步擡起又放下,最後,眼睜睜看着辛其洲趕過來,沖了進去。
那天過後,她幾乎連學校都不敢去了。在樓梯上碰見戚百合,心虛和恐慌幾乎難以抑制。她每天做噩夢,害怕事情敗露,害怕父母知道,害怕辛其洲厭惡,害怕自己被抓進少管所。
其實今天下午收到那條短信以後,蔣初妮就隐隐約約覺察到了,她不是沒有邏輯的蠢貨,知道那個陌生的號碼存在多少疑點,但她實在是走投無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如今被人抓個現行,除了恐懼之外,她竟還有幾分懸在心頭多日的大石頭終于落地的輕松。
......
“真的是你。”戚百合停在她面前,目光中有不加掩飾的審視,“為什麽?”
她還是難以理解。
蔣初妮由最初的慌張變成了自暴自棄,她搖搖晃晃地站着,仿佛失去了某種活力,說話的聲音也有種散漫的敷衍,“還能為什麽?因為我讨厭你,讨厭你那張臉。”
戚百合都氣笑了,“我臉怎麽了,讓你自卑了?”
蔣初妮冷笑了一聲,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現在就別說這些廢話了吧。”
“廢話?”戚百合微微揚眉,表情冷肅,“那你想聽什麽?”
蔣初妮讨厭的就是她這種清高的勁兒,以及自以為能拿捏所有人的鎮定,明明什麽都沒付出,卻永遠勢在必得,輕而易舉收獲所有人的關注。
她不耐煩地擡起頭,質問她到底想怎麽處理,可話還沒說出口,卻看到了戚百合身後不遠處的辛其洲。
他依舊如往常一般,站得筆直清落,身影瘦長又淩厲,像她無數個日夜在眼裏夢裏追逐的那樣,高高在上,難以接近。
如果說她原本還剩下些虛張聲勢的勇氣,那麽從這一秒開始,她連最後一丁點兒的關于自尊的堅持都消散了。
那個夜晚多冷啊,路上車流也稀少,樹影幢幢,霧氣穿梭其中肆意彌漫。
蔣初妮看見辛其洲垂手站在一盞路燈下,即便她以這樣不堪的方式成為了今晚的主角,可那個人的目光也始終沒投過來,哪怕一瞬。
他自顧自地注視着戚百合的背影,那樣的專注,是她從沒有得到過的。
蔣初妮原本覺得自己是唯一有資格站在辛其洲身邊的人,因此她才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于他而言是特殊的。時至今日她才知道,辛其洲從未對她另眼相看過,他不在意她,就像不在意班裏其他人一樣。
是她的自以為是蒙騙了她。
蔣初妮別過頭,看着戚百合的眼,“是我做的,你去告訴學校吧,我會承認的。”
戚百合看出了她的心灰意冷,剛想探究原因,餘光中瞥見了不知什麽時候走近的辛其洲。
她心下恍然,也明白過來了,不想再浪費時間,直奔主題道,“我不會跟學校老師說,也不會跟你父母說,但我有一個要求。”
她知道揭發這件事的影響會有多大,可毀了蔣初妮的前途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迎着蔣初妮質疑的目光,戚百合淡聲道,“你轉學吧。”
戚百合自認不是什麽以德報怨的善人,她無法接受以後要跟一個曾對自己做出這種歹事的人低頭不見擡頭見,所以只是讓她離開二中,這是對雙方都好的結局。
“剛剛的話我錄音了,但你放心,我肯定不止這一項證據,教學樓裏的監控那麽多,當時你應該在樓梯上徘徊了挺久吧,為了等我出來,讓我親眼看見你。”
“再說了,別以為就你有路子。”戚百合朝梁卓努努下巴,梁卓立刻配合地做出兇神惡煞的表情,警告似的盯着蔣初妮說,“給你機會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陣冷風襲來,戚百合打了個寒顫,感覺恩威并施得也差不多了,開始總結陳詞,“做錯了事情,總該付出代價吧。”
沉默許久的蔣初妮聽到這句話,終于擡起了頭,“好,但我需要時間,我不可能突然就向父母提出轉學。”
戚百合理解地點了點頭,“下周末之前可以解決?”
“可以。”
戚百合笑了笑,“那行,你回去吧。”
等人離開以後,倚在摩托車旁的梁卓瞬間跳了過來,邊拍手邊贊賞,“可以啊小百合,有膽量,有魄力!”
戚百合自己也松了一口氣,朝他笑笑,“還是你配合得好啊,改天請你吃飯。”
“幹嘛要改天啊,我現在就沒吃呢。”
戚百合有些為難地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剛想說“我們晚自習要開始了”,一旁看戲的辛其洲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走了,還撂下一句,“前面左轉下一條街十幾家煎餅攤子,自己買去。”
梁卓在後面破口大罵,戚百合一邊走一邊回頭大喊,“謝謝了哈。”
等進了學校大門,戚百合掙開了他的手,裝腔作勢地瞥了他一眼,“您這甩手掌櫃做得挺舒服呀。”
辛其洲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還行。”
戚百合看他就來氣,“哼”了一聲,“本來我還覺得是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樁人情,現在想想我這場無妄之災完全就是你引起的。”
說到最後,她提高聲音,“你這個禍水。”
辛其洲唇角一彎,眼睛溢出無奈的笑,“我怎麽了?”
“你怎麽了——”戚百合嗤笑了一聲,“你不潔身自好呗。”
“我還不潔身自好?”辛其洲腳步頓了頓,停下來看着她,“今天的晚飯,我一個人吃的。”
戚百合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辛其洲微挑了挑眉,“沒什麽意思。”
戚百合剛想回嘴,想起什麽又哽住了。他這話說得實在莫名其妙,很難不聯想到自己,似乎今天晚上,她就不是一個人吃得飯。
她聲音略低,帶着猶疑,“你在食堂看見我了?”
辛其洲嘴巴抿成了直線,并沒說話。
戚百合樂了,“你那麽關注我啊?”
辛其洲別過頭,繼續往前走了,“被動關注。”
“什麽意思?”戚百合追上去,興致勃勃地問,“什麽叫被動關注?是有人在你旁邊讨論我嗎?他們說得什麽啊?是不是說我長得好看?”
辛其洲腳步未停,她就叽叽喳喳說個沒完,“你說呀,到底有沒有人說什麽啊?”
想起那些難以入耳的話,辛其洲驀地轉身。
他俯下身,漆黑的眼帶着攻擊性十足的探尋,倆人距離十分接近,幾乎連鼻息都纏繞在一起。
“你真想知道?”辛其洲唇角微揚。
戚百合原以為,經過了那麽長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對辛其洲的美色免疫了,可如今這副巧奪天工的五官驟然在眼前放大,她的心潮頓時又沒出息地澎湃起來。
大約是剛剛說了太多話口渴,戚百合舔了下唇角。
其實她剛剛也并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人讨論了,那會兒她就是莫名其妙的,突然起了幾分炫耀的心思。
炫耀什麽呢?
自己長得漂亮,在學校從不缺男孩子的青眼?
可這犯得着跟辛其洲顯擺嗎?
她已經不想問了,可辛其洲把她架在那兒,她又只能硬着頭皮開口,“你、你說呗。”
“他們說。”辛其洲慢悠悠地看着她——
戚百合作出求知的表情。
“說你是靠牆那桌吃得最多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