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春天所穿的一件白色荷葉邊的襯衫,海洋一般深藍的熱褲,一雙青黛色帆布鞋。初秋的涼意只是輕輕籠在頭頂的空氣中,周遭的溫度不算太低。時間流逝的速度她是清楚的,只是這一年,快得超出了她的意料。
再是滄海桑田,再是白衣蒼狗,她也想不到竟然會那麽快。
母親的墓前,是多盆雛菊,它們在微涼的空氣中吐露鵝黃的花蕊,如雪花瓣舒展得像小妖嬌柔的纖指,可愛之極。她今天來,再添上一株雪白雛菊。
雪娜的臉龐在花前和花一同綻放,靜美溫婉。她就好像童話裏不惡毒的美麗王後,終究會因為完美而早早逝去,留下孤苦的公主一人過活。
雪莉蹲下身,伺弄着幾盆雛菊,說:“媽媽,我要走了。參加了歐陽叔叔的聚會後,午夜我就會離開。我想趕到東京的第一天就能見到日出。我要去陪着外公,我要去念東京大學。離開這裏以後,我能來看你的機會就很少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把這裏告訴歐陽叔叔,告訴白森宇和白雪,他們今天晚上以後一定會來看你的。虧欠你的那些人,一定會痛哭流涕着跪在你墓前求你的原諒。”她看着母親恬淡的笑,不由自主也微笑起來。
“媽媽,你看看你這笑,一定不用他們忏悔就已經原諒他們了。你怎麽就那麽寬容呢?我甚至覺得你是懦弱,可能是惡魔都被你感動,所以才派了我這個小鬼來保護你。”她笑起來,用手輕撫過母親的小相,歪着頭細細地看着她的眉眼。
連她都開始豔羨母親的美麗。
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她又偷偷去了醫院,透過病房門的玻璃,遠遠地看着房間裏仍舊昏睡的蘇曉。
她憔悴得就像一把骨頭,好像已經老了十歲。
蘇曉也被折磨得夠慘的,她是不是過分了?畢竟,蘇曉她只是在守着自己的愛情啊。
蘇阿姨……
黃昏曉,白森宇帶着白雪,自以為大度地來參加歐陽景的派對。昂首挺胸地走進大廳,目光只剩下傲慢而不曾容下過誰。
白雪一身黑色絲綢齊膝抹胸禮服裙,裙上沒有任何修飾,光滑黑亮,貼着她雪白的皮膚和苗條柔美的身材,高貴美豔。項鏈,耳飾,手鏈,全是白家獨一無二的出品。她的光彩,是黑夜都無法吞噬的,這一點深得母親真傳。她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是一束光在緩緩向前移動,使得周圍都暗淡無光起來。無可挑剔的名媛,就連愛在別人背後品頭論足的女生都不會細語她的不是。
歐陽景站在大廳門口,親自迎接每一位到場的賓客。
這場提前的生日派對,意義諸多。他還是選擇了在自己家裏舉辦。那滿院的雛菊,孤寂了那麽些年,今天也該重生,為着一個新的意義而活。
歐陽尹夏換好了衣服仍舊坐在自己的房間裏,聽着樓下大廳來傳來的不算太大聲的音樂聲和人們的哄哄的談話聲,心裏浮起厚厚一層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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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根本不是父親的生日,為什麽要開晚會?更何況,父親也從來不是喜歡那種熱鬧的人。邀請各個合作商,邀請各個自己曾經不多往來的舊友……
他也一樣讨厭這種晚會。
病重的媽媽還在醫院裏躺着,家裏卻開始了充溢着歡愉的晚會。
還有,聽說父親邀請了白家,她會來嗎?
會嗎?
如果見到了,要怎麽辦?是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還是若無其事地過去和她像從前一樣聊天,亦或是形同陌路,視若無睹?
她呢?
她又怎樣了呢?她心裏的怨恨是消散不了的,她大概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他眼前,她會很不想見到他。
秋天,梧桐上滿是銅黃的葉子,夕陽染過之後像是血液漂洗過一般。想起她說的那個關于紅蜻蜓的傳說,想起西苑的日出日落,想起可愛的小伊子……
短短的三個季節時間卻長得讓她有足夠的時間住進他的靈魂。
整六點,她出現在歐陽本邸的門口。
“歐陽叔叔,生日快樂。”
她走過去擁抱了一下歐陽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她笑得很甜,眼睛彎成峨眉月,即便沒有酒窩,也一樣甜美。
“謝謝。”歐陽景也笑,“你是今天第一個對我說生日快樂的人呢。走吧,我們一起進去。”
“嗯。”她點頭笑笑。
進去,他在嗎?
應該不在吧,他媽媽還在醫院呢,他怎麽會舍得留媽媽一個人在醫院?
她悄悄嘆了口氣。
場內的她身着便服,在貴重華麗的禮服中間顯得有些唐突,可她就是希望這樣,希望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
“你看呢,那個就是白雪的妹妹。”
“兩個人差別未免太大了吧。”
“虧得白家還是珠寶世家,她除了耳朵上幾顆鑽石就沒有首飾了,衣服也那麽寒酸,這算什麽?!”
“白雪怎麽會有這種妹妹,不可能吧。”
“該不會是領養的吧。”
“呵呵……肯定是……”
又一陣竊竊私語後不懷好意的哂笑。
她聽見了,不看她們,就徑直從她們面前慢慢走過,滿眼的傲氣。
白森宇沒有正眼看她,心裏卻微微一顫。這樣的随性,還是一點沒變。她自小的那種傲氣,随心所欲,即使經過四年的挫磨,也沒有減少。她還是很像他,倔強固執,桀骜不馴。他也在想他是不是真的錯怪了雪娜,可是,每一次疑慮都會被自己心裏深切的恨做出否認的結論。
他就是覺得,他被欺騙了,被那個光彩照人,追求者甚多的女人氣玩弄。如果這些不是真的,歐陽夫人憑什麽冒着那麽大的風險帶着兒子離開家?這對她有什麽利益可言?
這些年來,他也受盡了折磨。
撕毀了所有雪娜和白雪愛的相片,卻在面對全家福的時候已經沒有力氣再撕下去。他把全家福藏在枕頭底下,卻從來不敢拿出來看一眼。
可是,這些痛苦折磨只不過是序曲,真正的懲罰現在才正要開始。
晚會已經開始好一會兒了。
大廳裏燈光酒色,還有擺動旋轉的裙擺,各色佳肴,舞曲……把這本寧靜寬敞的大廳扮得混亂不堪。
一樓大廳是年輕人們的天下,二樓才是大人們的飯局。歐陽景也真是煞費苦心。
白雪站在大廳裏最不起眼的角落,專心看着獨自背倚廳柱上的展原颢。他手裏端着還剩半杯酒的三角酒杯,目光穿過落地窗,停留在坐在庭院裏的雪莉身上。雪莉則是面對着雛菊坐着,一動不動,像是一尊蠟像。
還有幾個小時,她就要走了,無聲無息地走,等到大家發瘋似地要找她的時候,卻誰都找不到她了。她相信歐陽景不會把她的行蹤告訴別人,他理解她是想過安靜的日子。
明天就要開始全新的寧靜幸福的生活,可是為什麽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不對,她是開心的,馬上,她期待已久的結局就要實現了,她幾年來一直都想看到的那一幕就要上演了,她怎麽能不開心?!
可是,現在她是在數着秒數,為自己的父親,姐姐倒計着宣判死刑的時間。
他們當初不是冷酷地判了母親死刑嗎?那個時候他們有過遲疑嗎?有過心疼嗎?她要堅定她的決心,不可動搖。
尹夏仍舊沒有出現在晚會上,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站在自己房間的陽臺上。看着一望無際的夜幕,思緒仿佛是空白又仿佛是一團麻,自己都不弄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麽或者有沒有在想。
他可以看得見坐在花園裏的她。那身随性有活力的裝束,不就是在南坻初見那一晚她的樣子嗎?可是再看見她穿上這身衣服的現在,怎麽就已經變成了這樣。
他從來就沒有恨過她,卻不得不恨她。
有錯的不是蘇曉,是筱原雪娜和歐陽景,他母親蘇曉從始至終都是受害者。可是她卻不分青紅皂白把怨氣都撒在他母親身上。她那天将那束康乃馨砸向蘇曉的神情,動作,以及急促的背影,讓他心髒麻木。
他恨自己遇見她。遇見她之後,為什麽又要多管她的閑事,為什麽要跟她走得那麽近,為什麽後來還要……還要那麽在意她……
心裏的煩憂已經阻斷了他所有的邏輯思慮,眼前即将出現的悲痛,他絲毫沒有察覺。
晚上十點,宴會結束。
許校董這類人物陸續離場,一樓大廳的宴會繼續,任由孩子們繼續自由玩耍。
就在白森宇離場前,歐陽景叫住了他。
“白先生,請您稍等好嗎?”
“有事嗎?”他不轉身,就背對着他說。
“是啊,有些事,請您到頂層的花園去一下。”
“如果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不必浪費時間了吧,我跟你似乎沒什麽可談的。”
“事關重要抉擇,事關多個人的幸福,我怎麽能不邀請您?稍安勿躁,您還是和我一起去屋頂花園吧。”
歐陽景還是溫文儒雅地笑着,讓人無法拒絕。
“少爺,老爺要您到屋頂花園去。”
管家敲過門之後直接打開了尹夏房間的房門。
“下面的事情結束了嗎?”他沒有回頭,坐在陽臺的地板上看着眼前的夜色。
“二樓的晚會已經結束,一樓的還在繼續。”
“知道了。”
管家看他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向他走進了幾步,聲音壓低下來,說:
“老爺說,請您好好考慮,十點半以前到達屋頂就好,過去的事情終究該有個結局,希望您不要逃避。”
時鐘滴答滴一步步慢搖,任大廳再熱鬧,再喧嚣,屋頂在黑夜的籠罩下卻寧靜得可以享受蟲鳴。每個到達屋頂的人值靜靜坐在椅子上,是不是抿一口面前擺放的咖啡。除了歐陽景以外,其餘三人都顯得有些躁動不安。
他們已經等了有半個小時。
雪莉一個人低着頭,中場曲卷的頭發遮住大半張臉龐。雙手抱着兩份文件,腳步慢慢地一步步往上走,走不快卻一步也停不下來。
到了門口,她自己站在門前愣着。想想正在等她宣判的那三個人,她就開始猶豫,想要就此轉身走掉。
最終……
通往屋頂花園的門被人輕輕推開,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尹夏一怔,随之而來的是伴随着壓抑的痛感。眼前的她,一如初見的那個樣子,只是臉上爬滿了冰冷的笑,像是死神的鐮刀在月光下泛着皎潔的冷銀色。白雪和白森宇也一樣愣了一下,以為是歐陽景耍什麽花樣,不想主角卻是她。
她昂首闊步過去,眼光只停留在最後剩下的那個屬于她的空椅子上。
“啊,人都到齊了呢。”她坐下之後,仍舊笑着說,用目光掃了一下白雪和白森宇。“看來我馬上就可以開始了。”
“你下次能不能有個限度,要玩也要分清場合!”白森宇一臉嚴肅,微皺的眉頭洩露了些許他心裏的不安。
“啊,我向您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她故意俏皮地說着,還笑得甜美地對着他,這樣卻更讓白森宇感到害怕。
這個女兒,比起他的狡黠的行事作風更勝一籌。
她把懷中的兩份文件放在桌上,端起咖啡小抿一口。
尹夏低着頭,只看着自己杯中咖啡在悄悄微蕩。
大家都在靜靜等着,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咦?怎麽都不說話,難道對我帶來的這兩份文件不好奇嗎?”
“為什麽要好奇,你到底玩夠了嗎,鬧夠了嗎?你不累嗎?”
白雪看着她說,那表情像是凝固的蠟像,卻也隐隐透着痛楚。強求她父親和仇敵坐在一起,這樣靜靜坐着,真的是對父親極大的折磨。她心疼父親。本來可以不恨雪莉,因為她們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有那麽深厚的感情;本來可以不怨雪莉,縱使她搶走她一直深愛的展原颢;本來可以繼續疼愛她,因為雪莉背上那條長長的血痕……可是,因為雪莉帶給她父親太多痛苦,讓本來理所當然可以幸福的父親得不到應有的幸福,那些“本來可以”,就變成“再也不可以”。
雪莉聽了,不看她,還是笑。
“記得上個月我提議做的親子鑒定嗎?”
親子鑒定!!
尹夏和白雪都怔住。
“結果早下來了,大家都那麽忙,連問結果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我只好今天告訴大家咯。”
她陸續啓封兩份文件,将文件放到桌子中心,笑着:“看吧,很驚人的結果呢!”
白森宇,白雪,歐陽尹夏,都很清楚地看到,文件上一份寫着“屬親子關系”,另一份寫着“非親子關系”。而前者的甲方,分明地寫着“白森宇”!
是哭,還是笑呢?
每個人都在猶豫着。
連雪莉自己都在猶豫。
這鑒定是白森宇親自簽的字,雪莉在大家面前啓封,不可能動手腳。
雪娜,竟然背負了莫須有的罪名那麽些年。他一直覺得自己理直氣壯,白雪也一直怨天尤人,幫着自己的父親在四年裏怨恨自己的媽媽,侮辱自己的媽媽。以為自己是受害者的人,最終真的把自己推入受害者的深淵。
因為不信任,因為太愛,親手扼殺了自己最愛的人,親手編劇了自己幾年的悲痛。
而他最愛的小女兒,還能回來嗎?
如果沒有這些事,或許她仍舊是活蹦亂跳,天真可愛的白雪愛,又怎麽會像現在這般,滿面的血腥殘忍,挂着鋒利的哂笑。
仇恨的摧殘,怨憤的打磨。她已經不再是白雪愛。
她說的是對的,白雪愛是死在了那天,活着的,只是雪莉。
再也回不去了,從前那個周末一家四口可以開心出游的日子,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談笑聊天着吃飯的場景,爸爸擁着媽媽,爸爸再左擁右抱着兩個女兒的甜膩……再也回不去……
而白雪,她以她母親為恥的這些年,從來避而不談母親的事情,從來不希望有人提及筱原家的事情,從來不期盼母親回到她身邊。在看到別人家的媽媽帶着女兒挑選漂亮裙子的時候,她只是裝作沒看見,一個人挑選自己的東西。如果母親在,她會是女兒在愛情上最好的傾訴者,最好的軍師。她一定可以在她為原颢傷心難過時給她最溫柔的撫慰,在她為原颢手足無措時最好的解決方法……
有媽媽,是多好的一件事……
可是,這些年她都做了些什麽。
歐陽尹夏,早已呆在那裏。
他錯了?是他錯了!當初有錯的人,根本就不是歐陽景,也不是雪娜。那麽,是誰害得他母親蘇曉傷心難過?是誰害得他被迫疏遠他從小都很崇拜的父親?是誰害得他把痛苦帶給了他最想保護的她?!
如果這一切一定要有一個錯誤,這個錯誤到底是什麽。
這樣不是很好嗎!她不是他的妹妹了,他有了可以喜歡她的資本。
可是,他永遠都虧欠着她的,永遠都抹不平。
是他的母親害得她和她的母親吃了多年的苦,害得她母親孤苦死去,害得她在本該安穩幸福的日子裏過得辛苦又痛苦。
“真是令人驚訝的結果!對吧?!我竟然是白先生您的女兒呢!”她語氣輕蔑,令人感到痛心。
“白先生,這下知道了吧,您抛棄的是一個多清白多忠誠的妻子。她還在一直念着你想着你,從來不曾怨恨過你,不僅她不怨恨,她還要求我也不要怨恨你。你看她多傻呀,都被你抛棄了還要這樣對你。她真的是夠傻的,自己生活貧困潦倒,也不願意回日本去找自己的父親,她是怕筱原家知道以後外公那樣秉烈性格的人一定會來影響你公司的生意。她一直在妄想着你來找她……您可好了,失去了一個溫柔賢淑的賢內助,不過您倒是挺厲害,沒有她,那您一樣可以平步青雲,一樣活得光鮮亮麗。”
她不客氣地笑着說,欣賞着白森宇深深埋頭的彎曲身形。
然後她轉過頭,對着白雪,再度拉開笑的弧度。
“白雪姐姐,你也開心吧。因着你的父親玩兒了那麽幾年沒有媽媽的游戲,你也玩得挺開心的。你真是好女兒。對了,白雪公主,也真是夠善良的。上次在圉旭天臺的那些找我的渣滓們,真是你的好走狗呢。我後來又找到了那個大姐頭,她被我打倒在地以後大嚷着:‘啊,打死我我也不會告訴你是白雪讓我來的。’她是挺好的吧。你也挺好,為了确定我到底是不是那個死人白雪愛,也舍得下本錢呢!”
她大笑起來,又繼續說着:“我雪莉賤命一條,在你眼裏那麽值錢呢,你也真是高擡我了。”
笑聲停止以後,是白雪的啜泣聲。
她和着這如歌的啜泣,終于轉頭看着歐陽尹夏。
他舒展不開的眉頭下,是滿眼的月光。
“尹夏,你可以放心地愛你爸爸,不用再像以前一樣掙紮着,隐藏着。他本來就值得你愛。那麽好的父親,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你去告訴你媽媽吧,這個消息,她該會多高興啊,她傾盡一生所愛的丈夫,沒有背棄過她,你去告訴她,她從前所做的,都是徒勞啊,白白浪費那麽幾年光陰。不過沒關系,以後來日方長呢……哦,不對,我忘了,她病重呢!不過,她仍然好福氣呢,仍然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她又大笑起來,這次笑得眼淚都出來。
雪娜清白了,該痛苦的人痛苦了,該醒悟的人醒悟了,可是,那有怎麽樣呢?她幸福了嗎?她達成她想要回到心愛男人身邊的心願了嗎?
看着眼前痛苦的白森宇和白雪,她除了冷笑和心底隐藏的那份傷痛,她還能有什麽感覺呢?報複成功的快感嗎?
還有他,歐陽尹夏。
他低着頭,劉海遮住漂亮又呆滞的雙眼,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好像連呼吸也沒有。看他這樣子,她快樂嗎?
她撣掉眼角少得可憐的眼淚,努力再轉成溫和地笑,對着歐陽景說:
“歐陽叔叔,還麻煩你在這裏陪我胡鬧,對不起啊,不過,謝謝你呢!”
“你也知道這是胡鬧嗎?這樣折磨別人,尤其折磨對你而言重要的人們,有什麽意義?難道你自己不痛苦嗎?”
歐陽景也微微皺起了眉頭,眼前殘忍的場面,舊事重提,即便是洗雪,也是一種傷痛。他雖痛苦,卻也不怨別人。
“痛苦?你沒見我那麽開心嗎?惡魔會在別人的鮮血上跳舞,我沒有惡魔那麽偉大,不過我也算是個小鬼。”
“我知道你是想還我和你媽媽一個公道,但是,你不必讓大家都那麽悲痛。”
“如果讓您也跟着一起難過了,我給您道歉。我還小呢,又笨,沒有高智商可以想出好方法,原諒我吧。”她輕笑。
氣氛正常地悲傷,她卻不知所措了。
好想拍拍尹夏的肩,擁着他。又好想抱住白雪和白森宇,一起哭一次,像一家人一樣地處理這件每個人都痛心疾首的家務事。
可是,她不要那樣做。
那樣的話,不就是前功盡棄嗎?
她也腆不下臉,在給了別人一個響亮的耳光之後再去撫着別人的傷口安慰別人。
她就是要他們痛苦,深思自己的罪行,忏悔自己的罪行。
“雪娜……”良久,才聽見白森宇用餘力說出幾個字,“雪娜,她在哪裏……她好嗎……”
像一刀捅入歐陽景的心髒,這一刀,也捅入雪莉的心髒。
她仰頭看着月亮,笑着。
“這幾年啊,她大概過得很好,沒有痛苦,也不辛苦,活在人間,才真的是難受呢。你們不是應該知道她在哪兒嗎?不是你們說的嗎,她去了中美洲的哪個國家?怎麽反倒問起我她的行蹤了?”
“媽媽……媽媽她在哪兒……”白雪哭得泣不成聲,連說話聲都已經模糊。
“死了!”
她從嘴裏利落幹淨地吐出兩個字,一臉麻木。
死了!!!
白森宇的腦袋懵地一下,毫無知覺了。
白雪的哭聲暫停半秒之後,像雪崩一樣爆發出來,似乎連呼吸的時間都被哭聲占據。
此時,雪莉站起身,對歐陽景微微一鞠躬,什麽也不說,歐陽景會意,無力地笑着點點頭。
她最後瞄了尹夏一眼,他深深埋着頭,她看不清他的臉。
轉身,她就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