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教頭風月太尉府30(1)
第三十章 林教頭風月太尉府 30 (1)
短短幾個月,林沖就從副牌軍直升到校尉,再往上便是牙将,依着高俅的意思,之後便将他放了出去,充當一州的兵馬指揮,林沖得了這個許諾,心中暗自企盼,只希望早早離了東京,到那時天高海闊,也是自己有了出頭之日。
這時正是六月上旬,天氣十分炎熱。六月初八這一日,林沖高玉和楊志又去菜園子裏找智深,這天晌午一輪紅日當天,沒半點雲彩,其日十分大熱,幾個人都拿着扇子不住地扇。
林沖道:“還是師兄這裏好一些,城外不像城裏那許多人口,房子又密,每日人家舉火燒飯都要起好大的煙火,更加熱了。倒是師兄這菜園中周圍有許多樹木,也少人煙,卻是清爽不少。”
智深笑道:“兄弟,你如今愈發尊貴了,這樣天氣閑着吃酒扇扇子還嫌熱,你可知那些在外奔走的行人兵卒可有多辛苦?”
林沖臉上微微一紅,自己如今被高玉哄得着實有些身嬌肉貴,若不是每日還操演槍棒,簡直就要和高玉一般了。
高玉這時連忙說:“你們可知剛報來的大消息?太師蔡伯伯的女婿梁中書收買了十萬貫的金珠寶貝給岳父慶賀生辰,喚作‘生辰綱’,上個月從大名府押送出來,一路上也不敢張揚,只用了十幾個軍健扮作挑夫,挑着擔子便走,饒是這樣前幾天還在黃泥崗被人麻翻打劫了!蔡伯伯和他女婿都氣得很,不單為這一次的事,只因為去年的生辰綱也被劫了,直到如今還抓尋不着頭腦,這等事一浪跟着一浪,好叫人忍耐不得,因此發下公文着濟州府限期捉拿,想來那濟州府衙門裏此時便如同燈燭之下的一甕醉蟹,正亂着呢!”
智深冷笑道:“劫得好!道君皇帝有個花石綱,蔡京梁中書便有個生辰綱,原來綱常綱常便是這般用的!這般不義之財給江湖好漢們拿去,實在讓人心中痛快,雖是劫了富未必濟貧,全都是山寨上自己花用,倒也出一口惡氣!”
林沖則搖頭道:“若是梁中書趕緊搜刮,再補一份禮物,大名府的百姓可就更加遭殃。”
楊志則一拍大腿,道:“黃泥崗乃是在山東郓城左近,從河北大名府到河南開封府,中間是一條大道,他兜了一圈繞路到山東何幹?況且這一路上經過的乃是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岡、白沙塢、野雲渡、赤松林,這幾處都是強人出沒的去處,沒有一個好地方。更兼單身客人,亦不敢獨自經過。他知道是金銀寶物,如何不來搶劫!枉結果了性命!那押送生辰綱的是何人?他若是帶了幾十一百的軍兵推着太平車子趕路,哪能被人輕易都迷倒了?官軍雖不濟事,上百人的壯丁卻也放屁添風,老虎乍一見了叫驢還要唬一下,再加一路投靠當地官府自然無事。卻這般悄悄地行進,豈不是唯恐賊人不方便?真真好不愚蠢!”
高玉伸着頭湊過去說:“聽說是急先鋒索超,那人向來要強,如今也掃了臉,正在大名府窩着呢!”
楊志搖頭道:“一聽這外號便知是個急性子,他如何能想出這樣彎彎繞繞的主意?也不知哪個倒黴催的給他出的這個法子,生生要坑陷一個好漢!”
太尉府中,陸謙正和高俅密談:“太尉容禀,我今日與那梁中書遣來東京報信的人喝了一回酒,仔細問他失陷生辰綱的事,覺得此事似乎另有蹊跷,那擔子裏的金珠寶物好像在黃泥岡之前就已經不見了。”
高俅驚訝地問:“此話怎講?”
陸謙低眉垂眼地說:“那人酒醉後說了兩句,道是在岡子上被賊人迷倒之後,那幾個性急的賊子當着他們的面曾打開擔子來瞧,看了裏面的東西,發了一聲喊就都四散去了,這明明是沒有拿走東西!能讓盜賊不取而去,只能是挑擔裏裝着的根本不是什麽金銀,除非是石塊泥土!”
高俅沉吟道:“如此說來,豈不是連太師都被他們哄了?這起不說實話的東西!”
陸謙貼心地道:“恩相,小人情急推诿也是常情,他們不知不覺間遺失了生辰綱,恰好黃泥岡上有人打劫,他們不推到這些人身上又如何能卸責?只是如今只顧着催逼濟州府尹只怕也是無用,倒該另想辦法才好。太尉與太師相交甚厚,想也不能任太師如此被人蒙騙。”
高俅贊賞地點點頭,道:“陸謙,你真是知我的,這事我定要提點太師,也是全了我倆的情誼。陸謙,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今後好好地幹,多多襄助林沖,我将來定不虧待了你。”
陸謙恭謹地躬身施禮,道:“小人定當為太尉和衙內效犬馬之勞!”
過了半月,高玉神秘兮兮地湊到林沖耳朵邊小聲說:“林沖,好教你知道,蔡伯伯的生辰綱有着落了!”
林沖只覺得耳眼兒裏如同有絨毛掃掠一般地癢,忙一歪頭,道:“玉郎,你好好說吧,我聽得見。”
高玉笑嘻嘻地說:“我只怕大聲說了你會不好意思呢!那日陸謙提醒了爹爹,爹爹立刻就去告訴蔡伯伯,蔡伯伯叫了那報信的一逼問,便得了個情實,果然賊人得手後一時好奇,打開擔子,卻只見裏面都是石頭瓦塊,哪裏有一粒金珠的影子?那群人頓時一哄而散,好不怒罵,只說梁中書沒錢送禮便不要折騰人,讓人為了一堆土塊費了好大精神,麻藥也是要錢的!那夥軍兵見擔子裏的東西不知什麽時候被調換成土塊,如同小鬼搬運的一般,心中也是害怕,便索性将事情都推到那班賊人身上。現在那些打劫的已經知道名姓,乃是東溪村的保正晁蓋,夥着石碣村阮氏三兄弟還有個教書的吳用,一個游方道人公孫勝,還有一個江湖漢子叫做劉唐的,這幾個人幹的。”
說到這裏,高玉便不再說下去,抿着嘴沖着林沖直樂。
林沖見他笑成這樣,知道裏面必有奸情,不由得便頭皮發麻,他知道高玉的性子,這時必得問下去他才高興,于是只得硬着頭皮問:“玉郎,後面如何?那幾個人可是拿住了?生辰綱何處讨要?”
高玉見他捧場,頓時更有興頭兒,便抖擻精神愈加賣弄唇舌道:“後面的事可更有趣了!府尹差了三都緝捕使臣何濤帶了些軍兵便去漁村裏抓人,哪知何濤這厮不濟,他本是個捕人的,卻在那河汊子裏被人捕了去,其他失散落水的軍兵陸陸續續都回轉來,唯有這何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竟是被那夥壯健賊人扣住了不放。那夥人見石碣村安身不牢,便投了一望不遠,相通一脈的梁山泊去了,到了那水泊子裏,那裏話事的大王叫做白衣秀士王倫,乃是個心眼兒多本事小的,見了他們這如狼似虎的一班人,便不肯留他們,惹得這夥人急了,便将王倫監押了,關在後宅不通音訊,他們便奪了水泊,自己稱大王了,如今爹爹正在勸蔡伯伯将那夥人招安。”
林沖憂慮道:“那些人在山野間自在慣了,他們肯受招安麽?便不怕秋後算賬?”
高玉笑道:“若是普通的盜匪自然是不願意,可是如今他們卻說不得了!那阮家三兄弟成天把着何濤不肯放手,三條虎狼撕咬一頭公鹿,四個人整夜滾在一起,把何濤壓榨得如同筍幹兒一般,每日裏哭天搶地要死要活,弄得那三個殺人不眨眼的漢子也沒了法子。晁蓋将那秀士王倫也如同搶來的夫人一般,揉搓得都要碎了,那王倫每天也是哭哭啼啼,叫人好不操心。此外還有一樁奇事,東溪村頭靈官廟裏的神仙居然給濟州府尹托夢,說他知道生辰綱的下落,乃是和他同班并列的另一位神仙取了去,若是要讨回來,須得志誠拜求才好,此外還須将赤發鬼拿來給這位靈官,才能求得回來,如今蔡伯伯正在猶豫哩!”
林沖聽了只羞得滿臉通紅,讷讷地道:“怎會有如此之事?實在太過詭異,怎能信得?”
高玉笑嘻嘻地攬住林沖的脖子,貼在他身上,道:“旁的事我不管,只是那幾對男女倒是有趣,沒想到水泊裏居然也有我的同道!只為了這一種趣味,我也要促成此事,今兒我就去和蔡伯伯說,既然是如此妙人,便收了也是好的,還要讓他們進京給我們看看,到底是怎麽樣的立地太歲短命二郎,三雄禦一健,真是讓人好奇得不得了,天下竟有這樣的奇事!幸虧他們是親兄弟,否則豈不是要争風吃醋打鬥起來?林沖,你也覺得有趣麽?”
林沖一個激靈,連連搖頭,道:“半點也不有趣!玉郎,你千萬莫要好奇那種事,實在太過淫亂,不堪入人耳目!你若是再說這些,我便不理你了!”
高玉見林沖似是被吓到了,便也不惹他,嘟着嘴唇道:“你不要我說我便不說,只是你也須對我好才行,你看我的嘴唇好看麽?你怎的不來親親?”
林沖也知道不能太過和他讨價還價,如今高玉已是容讓自己,自己也該順着他些兒才好,于是便低下頭來貼近了高玉的臉。
林沖這時忽然有心仔細看高玉的面容,雖然兩人的身體已不止一次融合在一起,但林沖對高玉卻一直不敢多看,只要一看到高玉的身影,他便會想起自己赤身裸體時所承受的事,更怕自己多看高玉幾眼,被他發覺了會激起更強烈的情欲,加倍折磨自己。但此時林沖卻忽然想好好看看高玉,瞧瞧這個已經占有了自己一年的公子究竟是怎樣的眉眼肌膚,在林沖心中,他的形象一直是有些模糊的。
因此此時林沖捧着高玉的臉,細細打量他的面容,見這衙內果然長得精致俊俏,皮膚瑩白細膩,便如同玉石一般,隐隐都有些透明,一雙桃花眼微微斜挑着,看人的時候總是含情脈脈,縱然他無意勾人,別人看着他那雙眼睛也像是在撩人心意一般,眉毛雖也長挑入鬓,但卻細長得不像個男人,鼻梁倒是挺直秀氣,如一座玉峰一樣。
最為吸引人的便是他那雙嘴唇,那兩片如同花瓣般的嫣紅嘴唇鮮妍潤澤,若是含上一滴水珠,活生生便是早晨帶着露珠開放的玫瑰,那雙鮮唇便如同一個粉紅色的漩渦一般,席卷着林沖不住往深處沉去。
一時間林沖竟然有些失神,他迷惑地說:“玉郎,你真好看!”
高玉本來等他親吻自己等得有些發急,剛要張口催促,忽然聽他說出這句話來,不由得大喜,一張臉頓時笑得如同花朵一般,聲音如同甜酒一般:“林沖,你喜歡我麽?可願意和我長久在一處麽?”
林沖頓時便清醒了,他猶豫地看向高玉,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高玉暗暗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問他,一只手按在他的後腦,壓着他的腦袋便向自己傾落,兩人的嘴唇終于貼到了一塊兒。
林沖一吻上高玉的嘴,頓時覺得仿佛飲了一碗蜜酒一般,腦子裏又有些糊塗了,呼吸也急促起來,這一回親吻卻不比往常,看上去竟是林沖主動的一般,他自己也不覺得是像以往一樣被動地由高玉親着,因此竟有一種陶醉的感覺,攬着高玉的兩只手臂也不知不覺間收緊了,将高玉緊緊摟在自己懷裏,碾壓雙唇吻個不休,直到感覺懷中的人似乎是要暈了過去,他這才恍然醒覺,連忙擡起頭來。
高玉此時雙眼似醉地軟倒在林沖懷裏,林沖看着他雙頰緋紅,眼神迷離的沉醉樣子,心中驀地便軟了,一時間竟不再計較他對自己做過的事,雙臂用力輕輕将他抱起,放到床上。
高玉腦袋沾到枕頭,過了一會兒便清醒過來,見林沖正坐在床頭看着自己,他忽然便有一些心慌,期期艾艾地說:“林沖,你,你要做什麽?”
林沖輕輕搖了搖頭,自己什麽都不會做的,縱然與男子行房這麽久,他仍然是被動的那一個,即使高玉肯讓他在上面,他也無法過自己心中這一關,所以無論高玉再如何軟弱,自己也只有被他上的份兒。
高玉見林沖搖頭,便知曉了他的意思,心中暗暗發笑,也不再驚慌了,從從容容和他說:“林沖,爹爹說等轉過年去便讓你到外州去帶兵,讓你歷練,積了功勞好升官,你那一身本事終于可得施展了!唉,你若是走了,我可怎的是好?”
見林沖面露喜色,高玉咬着牙道:“我便和你一起去好了,撇下爹爹一個人孤零零的也說不得了,總之不能讓你在外面胡混!我須得自己過去看着你才好!”
林沖登時目瞪口呆,把方才乍起的一團高興全都吓沒了。
外篇 七星空劫生辰綱(上)
石碣村中阮小二的草房裏,吳用正慢慢拿話誘着阮家三個兄弟:“若恁地說,梁山泊中那夥人不受人管轄,倒落得快活?”
阮小五道:“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我弟兄三個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別人,誰是識我們的!”
吳用暗自得意,山羊胡樂得直翹,暗道:“中俺的計了。”口中卻道:“莫要如此,若是被官司拿住,要打要殺也是自做的罪,卻喊不得冤。”
阮小二道:“如今該管官司沒甚分曉,一片糊塗!千萬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沒事!我兄弟們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帶挈我們的,也去了罷。”
阮小七道:“若是有識我們的,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若能夠見用得一日,便死了開眉展眼!一世的指望,到那時也還了願心!教授,這話越說讓我心裏越癢了起來。”
幾個人說得興起,阮小五和阮小七共同把手拍着脖項,道:“這腔熱血只要賣與識貨的!”
這時阮二嫂正送上另一壺燙好的酒,聞言把酒壺頓在桌子上,笑罵道:“我把你們幾個瘋魔了的!成日價在這裏作!我只說你們今生投胎作個男子便罷了吧,頂天立地不受人拘管,一雙大腳五湖四海都去得,便在這草棚子裏卻也像皇帝一般,誰人給你們氣受了?老娘還沒嫌悶,你們倒憋成這樣!”
說得阮家三個男子一時都沒了動靜。
吳用暗暗跌腳,心道這婆娘就是個攪屎棍,生生是來壞我的事的!
卻說吳用也真是了得,花言巧語終于說動了三阮,湊成個七星聚義,只差化作白光的一顆小星無處尋找,沒奈何只能将就,便安排下計策,要在黃泥岡上動手。
只說那一天七個人麻翻了索超等一夥廂禁軍,劉唐一時心急,打開一個擔子,只看了一眼,便跌腳叫罵起來:“坑人的賊厮鳥!怎的全是土塊瓦片?”
那六人忙過來看,也是驚訝萬分,吳用沉吟道:“莫慌,只怕是誤中副車,這一擔裏的東西是哄人的,真寶貝都在其他擔子裏,我們且将擔子都打開來看!”
衆人一聽有理,忙把其餘那十擔東西打開了,每開一個便滿懷希望地望一遭,每一次都是敗興,直到十一個擔子全開了,也沒看到半點金銀的影子,眼裏全是泥土瓦石。吳用還擔心這些人使詐,用泥土掩蓋了下面的寶貝,讓把擔子都傾倒了,卻見泥土下面還是泥土,瓦塊下面仍是瓦塊,一群人費盡心力,卻原來是劫了十一擔泥瓦來!
阮小七登時大怒,指着索超等人罵道:“我把你們這些悭吝孤寒的!千裏迢迢只送些磚頭瓦塊給太師祝壽麽?莫非你家太師岳父要蓋宅院,要你們送這些給他作材料?你們早些說,好漢們也不花這些力氣,我們有這工夫去吃酒賭錢卻不是好?”
公孫勝搖頭道:“真是奇哉怪也,莫非是我等的消息不對,真的寶貝從另一路走了,拿這班人來閃我們?”
劉唐焦躁道:“我打探得實實的,怎會有錯?道長也知曉這件事,難道我們兩人都錯了?哪有這樣的鳥事!”
吳用這時看着那些軍兵的如土面色,恍然大悟道:“不用再猜了,我們的消息不錯,只是中間已不知被誰調換了去,這厮們卻半點不知。也不知是何方高人,竟有這等神鬼莫測的手段,我們遲了一步,只能認栽。可惜了這夥賊男女丢了生辰綱,蔡京梁中書面前定要拿我們頂缸,卻是冤殺我等!”
阮小五跺腳道:“真是魚沒打到,反弄得一身腥!”
一夥人徑自揚長而去,把一堆泥土擔子都丢在地下,只剩那群軍健面面相觑。
打劫生辰綱的事果然被攤在晁蓋一夥人身上,何濤帶了一夥軍兵前來石碣村蘆葦蕩中抓人,被晁蓋公孫勝阮氏三雄并莊客漁夫打了個落花流水。
何濤先聽阮小五唱歌:“打魚一世蓼兒窪,不種青苗不種麻。酷吏贓官都殺盡,忠心報答趙官家!”,又聽阮小七唱:“老爺生長石碣村,禀性生來要殺人。先斬何濤巡檢首,京師獻與趙王君!”
何濤聽第一支歌倒還不是很怕,到第二支小調裏說要斬殺自己,便立時脊背發寒,卻也不得不努力向前,結果他那一只船被人引到蘆葦深處,上岸的差人都被打倒了。何濤心中大驚,急跳起身來時,卻待奔上岸,只見那只船忽地搪将開去,水底下鑽起一個人來,把何濤兩腿只一扯,撲通地倒撞下水裏去。
何濤在水中嗆了幾口水,他不通水性,吓得心膽俱裂,掙紮着冒出頭來直叫救命,下一刻便已被水底下的這人倒拖上岸來,就解下他的搭膊來捆了兩手。看水底下這人卻是阮小七;岸上提鋤頭的那漢便是阮小二。
兄兩個看着何濤罵道:“老爺弟兄三個,從來只愛殺人放火!量你這厮直得甚麽!你如何大膽,特地引着官兵來捉我們!”
何濤咳着水,渾身濕淋淋地伏在地上哀求道:“好漢!小人奉上命差遣,蓋不由已。小人怎敢大膽要來捉好漢!望好漢可憐見家中有個八十歲的老娘,無人養贍,望乞饒恕性命則個!”
阮小七打量着他,道:“且把他來捆做個‘粽子’撇在船艙裏!一會兒再來收拾!”
兩人拿出繩索,将何濤從上身到雙腳一道道勒得結結實實,真如同一個肉粽一般,這一下不但雙手,連兩腳都不得自由,這才放心。何濤便這樣絲毫動彈不得地被丢在船艙中,除了手指腳趾,其他地方哪裏能動得一下?躺在那裏便如同捆紮住的火腿一般。
這邊晁蓋等人便搖船投往李家道口,找到吳用并劉唐,将戰事說了,便一同來到旱地忽律朱貴酒店裏。衆人将前面事情都說了,朱貴便叫酒保安排分例酒來管待衆人,又發響箭給山上傳信。
衆人都坐下吃酒,唯獨阮小七卻拿了幾盤酒食來到船上。
他把食盒放到船板上,見何濤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冷笑一聲一揚手,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插在船板上,喝道:“何濤,你休要錯打了算盤,以為逃得出爺爺的手去!你一個身子還不夠爺爺一根手指頭戳的!現在我放開你,讓你吃飯,你不許亂想亂動,便在這裏吃飯,否則我便把你身上搠三二十個透明的窟籠!你可聽明白了?”
何濤哪敢強嘴,躺在那裏連連點頭,哀聲說:“小人知道了!爺爺饒命!”
阮小七這才解開他身上的繩子,卻又不全解,将下面腿腳仍舊縛着,免得他亂跑,又将他手上拴着的搭膊解開了,拿出食盒中的酒飯來讓他吃。
何濤手上雖然松開,但腿上腳上卻仍捆得緊緊的,半個身子動彈不得,只能撐起上半身拖着兩腿坐起來吃飯,阮小七便坐在艙門口看着他吃。
何濤吃了幾口,忽然掩住口鼻,背轉了身子“阿嚏阿嚏”地連打了幾個噴嚏,阮小七登時立起眼睛,道:“你病了麽?看着你身子壯健,原來是個痨病鬼不成?你這樣的身體,還帶人來抓爺爺們呢!你到底得了什麽病?”
何濤哆哆嗦嗦地說:“好漢爺爺,我本來無病,只是身上衣服都濕了,雖是此時節天氣熱,小人身上全濕也禁受不得,所以才打噴嚏。”
阮小七道:“好不晦氣!你別亂跑,我找件衣服給你穿!”
阮小七拔出刀子站起身剛要出去,忽然艙門口有人笑道:“老七,原來你在這裏伺候他!這厮除了詐害百姓,旁的半點本事沒有,你養着他作甚?依我說,縱然不殺他,也該割去他兩只驢耳放回去給那府尹看看,讓那一幹鳥官吏正眼兒不敢觑着我們!”
何濤聽了來人這兇惡口聲,直吓得身上抖得更加厲害,仿佛一下子便掉進冰雪地中一樣,口中直叫“饒命”。
阮小七回頭一看,卻正是阮小五,便笑道:“五哥,正因這厮們往常一動彈便害百姓,我們今日捉了他,哪能輕易放走?定要讓他嘗一番好的才罷!五哥你且在這裏看着,我去給他拿衣服!”
阮小五一笑,便拿眼睛去看何濤。阮小七見他應承,便放心地自去拿幹淨衣服,等他回來,卻看到那何濤已經被剝得身上赤條條的,正蜷縮在那裏,阮小五則蹲在他身前,扳着他的臉看着。
阮小七将衣服丢在何濤懷裏,笑道:“五哥,你的手腳倒快,這便将他脫了個幹淨!”
阮小五放開何濤,轉頭道:“這幫人往日目中無人,觑得小民百姓便如豬狗一般,今日我倒要好好看看他是怎樣一個久慣辦差四清六活的公人!卻見只除了一身皮肉好,其他的倒真沒得可說。”
阮小七哈哈一笑,道:“你當那些辦差的人裏面還會有什麽英雄人物不成?不過都是他這樣的,剝去那一身虎皮便同綿羊一般。兀那何濤,還不快将衣服穿上吃飯!”
何濤哆嗦着将衣服一件件拿起來穿了。他如今全身赤裸,雖然害怕傷了性命,卻仍不免羞恥,便要背轉了身子去穿,卻被阮小七喝止道:“你給爺爺們看個光脊梁麽?誰知你轉過身去搗什麽鬼!轉過來穿!”
何濤不敢不從,只得忍着羞恥轉了過來,正面對着兩個水賊爺爺,當先便把亵褲套上了,遮住了那裸露着的紫色肉條。阮小五忍不住啧啧了兩聲,似是感到十分遺憾。
何濤穿完衣服,阮小七便喝令他吃飯,何濤一是不敢違背號令,二來也的确是餓了,便捧起飯碗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二阮就坐在艙門口看着。見何濤漸漸吃得香甜,不是很怕了,阮小七還過去倒了一碗酒給他喝。何濤本是個酒肉之徒,見還有酒喝,居然咧嘴笑了出來,雖然那笑容戰戰兢兢仍顯凄惶,卻總算不是方才那吓破了膽的樣子。
阮小五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點頭道:“倒是好養。”
何濤吃完了酒飯,二阮坐在那裏又閑聊了一會兒,便拿過繩子來又将他捆翻。何濤因為肚內有了酒食,身上又換了幹爽衣服,肚內踏實身上舒服,便也不像方才那麽驚怖,似是知道這些活閻羅暫時不會害他,很馴順地便被他們放倒了。
阮小七笑着拍拍他的臉,道:“你如今倒乖!這樣便好,你乖乖待着,明兒我再給你送酒飯來。”
何濤顫聲道:“多謝大爺!”
阮小五和阮小七便自去了。
何濤在船艙裏被困着,自然不知道之後外面晁蓋等人見了王倫,只因王倫不肯相容,已經勢同水火。
山南水寨亭上,王倫正說:“感蒙豪傑到此聚義,只恨敝山小寨是一窪之水,如何安得許多真龍?聊備些小薄禮,萬望笑留,煩投大寨歇馬,小可使人親到麾下納降。”
晁蓋道:“小子久聞大山招賢納士。一迳地特來投托入夥;若是不能相容,我等衆人自行告退。重蒙所賜白金,決不敢領。非敢自誇豐富,小可聊有些盤纏使用,速請納回厚禮,只此告別。”
王倫還在謙讓,旁邊早惱了劉唐,只見他搶步上前,揪住王倫的衣襟喝罵道:“這是笑裏藏刀言清行濁之人!量你是個落第窮儒,胸中又沒文學,怎做得山寨之主?正應該讓我晁蓋哥哥來當大王!”
然後便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來。
王倫見狀吓得大叫,呼喚心腹人等救命,他的幾個心腹見了劉唐如同煞神一般,怎敢過來,晁蓋和公孫勝忙作個勸架的姿勢,就将王倫攔在那裏。山寨中原本的另外三個頭領杜遷、宋萬、朱貴也被阮氏三雄緊緊幫扶住,前進不得,因此一時間雖有滿寨的喽啰,王倫竟好像如孤舟被席卷在狂濤惡浪之間一般,吓得他一張白淨的臉頓時毫無血色,被劉唐架住胳膊,身子都軟了。
晁蓋見了王倫這凄慘樣子,忽然心中一動,一把握住劉唐拿刀的手,道:“劉唐兄弟,莫要焦躁,我看王大頭領今日是病了,有些神志不清,且帶他到後寨歇息歇息,便也好了。”
劉唐有些不解地看向晁蓋,又看了看吳用,吳用用手将髭須一摸,眼珠兒一轉,笑道:“可說呢,我道是王頭領今日為何行動如此反常,原來是病了,便送頭領到後面好好安睡,或許能回複精神。”
阮小五和阮小七立刻就明白了晁蓋的心意,兩個人從劉唐手裏接過王倫,吆喝着小喽啰,将不住慘叫的王倫堵了嘴送到後房去了,叫了晁蓋莊子上的同黨在房外守着。
于是水亭上衆人一同來到聚義廳上,扶晁蓋在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便作了水泊梁山的大寨主,然後排定座次,吳用占了第二位,公孫勝第三,劉唐第四,阮氏三兄弟分列五六七位,然後是杜遷、宋萬、朱貴,山寨中一共十位頭領。
晁蓋分派了山寨中的事務,再教收拾兩邊房屋,安頓了兩家老小;又取了自家莊上過活的金銀財帛,就當廳賞賜衆小頭目并衆多小喽啰。當下椎牛宰馬,祭祀天地神明,慶賀重新聚義。衆頭領飲酒至半夜方散。
外篇 七星空劫生辰綱(中)
晁蓋在聚義廳飲完了酒,心中痛快,大踏步回到房中,只見床上直挺挺躺着一個一身雪白衣袍的男子,口中還塞着布團,正是那白衣秀士王倫。
晁蓋步伐有些不穩地來到床前,再仔細一看,只見王倫兩條胳膊背在後面,側面露出的半截手臂上還纏了兩道黑黑的繩索,此時王倫正滿臉驚恐地看着精神振奮的晁蓋,喉結上下顫動,只是說不出話來。
晁蓋笑着摸了摸他白淨端正的臉,道:“王大頭領,你往日是個好漢,如今怎的恁直條條長拖拖躺着,動也不能一動?好個窩囊的山寨之主!”
王倫蒼白的臉上頓時閃過一道緋紅,但轉眼間又白了,難堪地別過臉去,不再看他,心中暗罵朱貴蠢材,若是當初他便将這些人打發了,不指引上山,也無這場災禍。也是自己不夠心硬,竟然引狼入室,如今不但當不成大頭領,反而成了階下囚,也不知這些人要這樣發落自己,可是要折辱夠了再殺?自來山寨火并,便沒有留着原來頭領的。
晁蓋摸着他的胳膊,笑道:“原來頭領是被綁住了,難怪躺得這般安分,若是不将你拴住了,你在這山寨上待得久了,知曉地形,人頭兒又熟,敢就翻窗戶跑了,我可去哪裏追你?你這白狐貍只有這樣整治才得老實!”
王倫被捆綁堵塞得本來就萬分委屈,哪裏再禁得住晁蓋這一番話語?頓時便在床上扭動起來,宛如一條白蛇一樣。
晁蓋看了,心中更加癢起來,按住他的身子,眼睛放光地緊盯着他,道:“王倫,你莫要與我頑抗,如今你這山寨已是我的了,我要你生便生,你若随順了我,山寨上自然有你安身之處,酒肉金銀也不會少了你的,若是不從,你來看!”
晁蓋說着便将一把刀插在被褥之上,咔嚓一聲直深入床板,明晃晃的刀身兀自在王倫臉邊顫動,甚至能讓他感到鋼刀輕顫帶起的一絲冷風。
王倫扭頭一看,見那雪亮的刀身上正映出自己的臉,宛如鏡子一樣,他頓時想到白天劉唐逼住自己的那把刀,這一天他已兩次見到要行兇的刀,骨頭都已經酥了,頓時身上便如同被抽了筋一般,再動不得一動,眼睛發直地只看着那把刀,想轉頭都不能夠,竟像吓傻了一般。
晁蓋見他吓得嘴唇上的血色都沒了,忙扳過他的臉來,笑着說:“你莫要害怕,只要你聽話,不起異心,那把刀便插不到你身上去。天已晚了,我們歇息吧。”
說着便用手去剝王倫的衣裳,将他下衣全褫了去,上身衣服也都解開褪到胳膊上繩索根處,開剝出雪白的胸膛。
晁蓋用手摸着他的胸脯,贊嘆道:“好一身白肉,不愧叫做白衣秀士,俊秀得很啊!我看你這上的皮肉倒比衣服還白,願你下面也要争氣才好!”
然後晁蓋便脫去自己的衣服,把一個鐵塔般的身子壓在王倫身上,直壓得王倫這秀士嗚嗚直叫。晁蓋事先已得了吳用的囑咐,已經讓小喽啰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