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話,原來她是……錦兒這分明是有意讓他們夫妻離心,從這個角度說,實在是怎麽罰都不為過!
他有些惴惴地踏進了內室,楚蘅和往日一樣倚在床頭,有一針沒一針地繡着花,見他回來便要起身。
“你別動了。”他趕忙制止,她也沒再堅持,喊了丫鬟進來,便又低頭去拈起了針。
這就是變化,在以往,她絕不會如此。雖然她像往日一般含着笑,但看在他眼中,卻覺得那笑容那樣冷。
賀弘文沒話找話地問了今天席上的事,楚蘅也做了回答,每句都答得很清楚,但句子都很短。
好難堪……但是他能說什麽呢?說自己真的心裏想着明蘭,讓她傷心?還是說自己沒有想過明蘭,騙她?
不是那樣的啊,不是你想的那樣。但究竟是怎樣呢?他自己可能說得清楚?
他想要氣氛稍微活泛些,便又沒話找話地說道:“祖母說你這一胎定是個男孩,你告訴岳母,她定是極高興的。”
“你說的對……也許罷。”
楚蘅本是一句心不在焉的回答,賀弘文卻驚得手一抖,汝窯杯便落在地上,清脆的一聲。
又是這句……
她竟然比明蘭還要倔強,連他的解釋都不願聽,便判了他死刑。
他心驚膽戰地轉過身來,楚蘅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第一次覺得,她看他就像在看陌生人,眼神裏沒半點溫度。
“楚蘅……”
賀弘文驚慌地摟住她,仿佛不這樣她就會永遠消失,像明蘭一樣。他從沒想過,在明蘭之後,另一個人也會給他帶來這樣的驚恐。原來偕老這樣難,像那珍貴的汝窯杯,一個失手便碎裂一地,縱然再粘合起來,卻已損了數十倍的價值。他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羊脂玉,但實際上,失去了這只汝窯杯,他便什麽都沒有。
“你做什麽啊?”楚蘅輕輕地推了推他,她還不想讓丫頭們看了笑話。
“我也會害怕……”賀弘文喃喃的說。
楚蘅沒有再說話,低下頭,去看那繡了一半的鴛鴦。其實昨夜她就在想,是不是還要繡成一雙?
“你為什麽不問?”他問。
“因為你還沒有想好怎麽說。”她答。
“你生氣了麽?”
她笑了笑,“如果是幾個月前,或許我真會很難過,也會有些生氣吧……但曹錦繡沒有做過母親,她不知道,有了孩子的女人會憑空生出力量。我不能讓孩子受到傷害,所以,我寧願什麽都不去想。”
頓了一下,她又說:“而且,我也不想這麽早就認輸。那位盛小姐想必是個極難得的人,但那畢竟是過去了。我願意相信,在很久很久以後,你心裏,總歸還是想我和孩子多一些。”
賀弘文的喉頭被什麽哽住了,疼得他幾乎有眼淚要流下來。他聽見楚蘅又自嘲的笑了一聲:“也許不會。但是,你總得給我點理由支撐下去是不是?”
他的眼淚終于淌了下來。
楚蘅翻來覆去了一夜,到黎明時便有些見紅。賀弘文大驚失色,急着要去按她的手腕,卻被楚蘅推開:“誰要你看。叫人去請我大哥來。”
她自己心中也有些害怕,但見賀弘文臉色煞白,一臉哀求的神色,又禁不住一哂:“我大哥專看婦人科,不比你強些?前天他就說過,若見了紅,就着人去叫他——你還不去,在這裏幹瞪着我做什麽?”
賀弘文只得壓下驚惶,披衣去喊下人。不過大半個時辰,宗夫人便帶着大兒子風風火火地來了。這一下便連賀母都驚動了,一聽說是媳婦見了紅,賀母身上一軟便栽倒在床上。賀弘文聞報,只得将妻子托給岳母和舅兄,自己匆匆趕到茂萱堂照料母親。
賀母已經醒來,正就着丫鬟的手吃藥,一見兒子便急得哭起來:“你不守着你媳婦,來這裏作甚?若孩子有個閃失,我可怎麽去見你爹!”癱在床上大哭,又熾肺扇肝地咳起來。賀弘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着妻兒,又抛不下寡母,一時急火攻心,顫聲道:“你們……你們都來逼我吧!”也跟着哭了出來。
賀母的陪房雲嬷嬷身體也不甚好,早已放了出去,剛巧前一日是賀母生日,前來給舊主磕頭,晚間便不曾回去。這時看着這屋裏丫鬟婆子俱無主張,大不成體統,便上前推了推賀弘文道:“太太這是舊疾,我在這裏看着,料不礙事。哥兒且去看着奶奶吧。”
賀弘文看看雲嬷嬷,又看看母親,一跺腳便又往正房去了。
雲嬷嬷這裏服侍賀母吃了藥,勸道:“老奴昨日見着了少奶奶,一看就是個福相,親家少爺又是有名的大夫,斷不致有事的,太太只管放寬了心。若倒是少奶奶好了,太太倒急出好歹來,少奶奶過意不去,豈不又添了心事?”
賀母好容易喘勻了氣,一面拭淚一面說道:“我何嘗不想放寬心?只你也知道,我熬了這些年,就弘哥兒一個,好容易他娶了媳婦,眼看要抱孫子,偏又這麽三災八難。怎麽我的命就這樣苦!”
雲嬷嬷笑道:“奴才說句話太太可別生氣:這三災八難,要說可都是太太自招的。”
賀母臉上一僵,半晌才讷讷道:“你是我自家帶來的人,怎麽也跟着別人的嘴,把不是都派在錦兒身上了呢。”
雲嬷嬷笑道:“正是太太自家的人,才真真為太太着急。若是別家的人,早拿去當笑話說了。奴才雖不在府裏,奴才的閨女和小子還在,家裏的事奴才多少也聽到些。太太想想,若沒有曹家和錦姑娘的事,早托了大老爺出面,跟盛家議定了親事,也沒今日這些麻煩了。”
賀母低頭道:“盛家的姑娘真是個好的……那時是我糊塗,總有些嫌她是個庶出,想着或許還有更好的親事,便拖了下來,如今悔也悔不來了。那孩子性子柔和,對錦兒也多半能好些,我這心也不必日夜懸着。”
雲嬷嬷道:“不是奴才說,太太這才是真真想左了。盛小姐的事過去了,如今說也無益,只說錦姑娘,那是憑誰進門,也不會待她好!太太忘了,當初弘哥兒說親說得多麽艱難,是咱們哥兒不好麽?不是,是因為有了這麽個妾。有女兒的人家一聽說是婆婆的嫡親甥女做了妾,婆婆又着實疼愛,誰還肯把自家的閨女送來!奴才問太太一句:若少奶奶不管着錦姑娘圓房的事,太太就當真疼少奶奶超過疼錦姑娘了?”
賀母愣了愣,答道:“錦兒究竟是我看着長大的,自然更親近些。”
雲嬷嬷道:“這就是了。太太也是從做兒媳婦的時候過來的,婆婆眼裏有親疏厚薄,那是個什麽滋味?就是在妯娌之間都讓人怄得難受,何況是婆婆偏疼着丈夫的妾!太太想想,若是太太剛來時,老太太偏向着老爺的那個通房菊兒,太太的日子還能好過?”
提到這個名字,賀母竟無端打了個冷戰。期期了半日才道:“你說的道理我何嘗不知,可我也不曾慢待了楚蘅啊。而且你是知道的,當年若不是我姐姐開解着,替我想主意,我的日子就更難了。如今錦兒在我身邊,讓我怎能不偏疼些……”
雲嬷嬷笑道:“不是奴才說,大小姐當年給您出的主意,可都是些馊主意,哪一遭管用過?最後若不是老太太知道了,做主打發了菊兒,太太的苦還有得受呢。老太太也不是個好伺候的人,但經此一事,太太心裏就知道,老太太是向着太太的。做媳婦的人,哪敢指望着婆婆像親娘一樣,只要在大事上能為媳婦着想,那便是好婆婆。奴才說句打嘴的話:太太這婆婆,當的可不大好。”
賀母急道:“那你要我怎樣?攆了錦兒出去?”
雲嬷嬷搖頭笑道:“太太斷乎舍不得,說這話何益。只太太也別把大小姐當年的人情想得忒重了。太太在家做閨女的時候奴才就跟着,大小姐是個什麽性情,太太不清楚?雖說是親姐妹,哪一遭有了好處她想着您了?老舅太太給您匹緞子,她還說半天怪話,到底勒掯得您給了她,您和奴才還有春紅三個人憋屈得對着哭,您都忘了?您說她幫您出主意,那是她不需出力,只動動嘴,挑唆您回來鬧;真到要她出力的時候,她可一概推開。當初您提要把錦姑娘聘給少爺的時候,她說的那是什麽話?您是哭着回來的!您就是心腸忒好,若奴才的姐妹這等踩低就高,再上門時奴才拿掃帚掃出去。”
賀母不禁莞爾:“你還是這個爆炭性子。”但笑過之後回想舊事,她心裏也難免一陣酸一陣苦。姐姐從小就嘴巧心高,父母偏愛,自己也不是沒怨過;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