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我哪裏巧呢,最笨了。不過我娘教導我說,要孝敬,自然是逗長輩笑,整天惹長輩哭的還能叫孝順麽?”
正說着,乳母抱了賀弘文的兩個兒子過來了。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都正在天真爛漫的時候。賀母看着孫子,樂得皺紋都堆在了一起,楚蘅跟着湊了幾句趣,便告退出來。
她緩緩走出婆婆的院子,并未朝西暖閣看上一眼。面上仍是一團和氣,心中卻止不住冷笑。
婆婆雖然糊塗,但到底也有弱點,也有懼怕——至少還明白,她的獨子萬萬不能被毀掉。
她對婆婆說的那些話是早就想好的。同僚中有人嫉妒賀弘文,背地裏不說他好話是真,但曹家的對頭要以資助曹家彈劾賀弘文卻是她編出來的。婆婆膽小,曹錦繡經歷過革職流放,是驚弓之鳥,聽到官場上的争鬥陷害,先就被吓住了。她們人在深閨,官場上的風吹草動,就只能通過賀弘文和她娘家的親屬獲知,無從驗證真僞。只要她再适時“漏”些消息,婆婆缺少應變能力,又一心保住兒子的官位和名聲,再心癢,也不敢頂風作案。
而她,在争取到這段時間後,就要幹淨徹底地解決曹錦繡。她的孩子還小,她不能給任何人傷害他們的機會,就算是一丁點可能也不行!
曹錦繡想了一夜,早上起來,便頂了紅腫的眼睛,來到賀母房裏。
賀母見狀,又是心疼,又有些心煩。昨天她跟曹錦繡說了曹家被仇人盯上,有人甚至想借此陷害賀弘文的事,哭着對曹錦繡說,讓她別恨賀弘文,他也身不由己。其實她也知道,錦兒恐怕不會就這樣放棄的,畢竟,那是她生身父母。可是,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她一個病病歪歪的老婦,哪管得了外頭男人們之間的勾心鬥角!
“姨媽……”曹錦繡行着禮,眼淚便吧嗒吧嗒掉下來,“錦兒沒臉再求您,可是,我娘到底是您親姐姐呀,您就真忍心看她餓死麽?”
賀母的眼淚也下來了,“錦兒,你說這話,姨媽可不傷心?這些年姨媽是怎麽幫你家的,你不都看在眼裏麽?這次,姨媽也是沒辦法了啊。姨媽這輩子你表哥這麽一點指望了,他好容易有了個功名,若是為了給你娘錢丢了,姨媽不成了賀家的罪人了麽!”說到最後,她忽然想起婆婆臨離開京城時叮囑自己的話:“這不能生養的妾,在賀家沒有血脈牽絆着,自然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娘家。你心活面軟,別只顧疼她,自己留點心眼。”那時候她雖然答應着,心裏卻不以為然——錦兒是自己看着長大的,那麽好的孩子,還能不明事理?可今天看……
真是日久見人心哪……
“姨媽,表哥的前程雖然要緊,但他既好好的當差,哪裏會為了一點親戚間的銀錢往來就丢了官呢!”曹錦繡搖着賀母的手,“姨媽你想想,誰家沒幾個親戚?誰家遭了彈劾?”
“孩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你爹爹……那是欽案哪!我昨天跟你說了,你怎麽還不明白——皇上褫奪你們的家産,就是要看你們過苦日子!弘兒能和皇上擰着幹麽?”
“看來姨媽是信了太太的話。”曹錦繡咬住嘴唇,“我偏不信!太太這是……姨媽怎麽知道她不是編出來的?”
“她編這個幹什麽?這事是好玩的?”
“姨媽,太太多嫌着我,如今表哥也遠着我!太太是想眼看着我爹娘活不成啊!”
“好孩子,不會的。楚蘅她……唉,這幾年下來,每次給你家錢時,她從來都沒有二話,每每我說給多少,她都多添出一二十兩來。錦兒,楚蘅對你還是好的。”
“好?姨媽,若是真好,我會住在這裏麽?”曹錦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賀母無話可說,又抱了她掉淚。心裏卻模模糊糊地想,錦兒每次就是兩件事,如今是從第二件事,又轉到第一件事上頭了……
曹家離京前夜,曹錦繡被一乘小轎接到了賀家。彼時賀弘文的祖父母還在京城,卻推病都不肯喝曹錦繡的茶,只賀母一人算是接受了這個妾。進門之前賀弘文早就對曹家說明,雖說是妾,只是給她個容身之處而已,其他的斷別指望。曹家那時只要賀家答應這門親事——進了門,日子長了,還怕沒有機會磨得他回心轉意?于是便沒口子地答應下來。
曹錦繡進了門,賀弘文雖然對她仍舊和藹,卻當真不曾碰過她一下,說話也十分客氣。曹錦繡那時自慚形穢,也不忙着去勾引他,只一門心思想要養好身體,恢複舊日甜美可人的容顏。沒想到盛家突然将女兒許給了顧家!賀母聽到消息,登時便一口氣上不來,半晌方才救醒。賀弘文的祖母怒氣沖沖地罵了兒媳一頓,話裏話外,盛家悔婚,就是因為他們婚前就納了曹錦繡,人家不願意将女兒嫁過來!
賀母病得死去活來。曹錦繡跪在賀弘文面前,哭着說不如自己死了,求盛家回心轉意。賀弘文扶她起來,說不怪她,然後就将自己關進了書房,任誰求也不開門。兩天後祖父母終于耐不住了,讓人撞開門進去。賀弘文倒是好好的,并不曾上吊,只是眼中已經沒有了生氣。賀家老太太心疼孫子,哭着勸說,盛家女嫁高門,并不是他的錯。賀弘文卻只是怔怔地說:“她還是生氣了。”便再也不言語。
沒過幾天,賀弘文便禀明祖父母和母親,要去南方采購藥材。長輩們怕他在京城悶出病來,只好答應。曹錦繡原想跟着去服侍,賀弘文卻鄭重地對她說道:“錦兒表妹,當初我已說過,我只能給你個名分,卻不能給你其他。這句話,我賀弘文這輩子都不會收回。”
曹錦繡幾乎哭死,然而賀弘文照樣帶着從人出了門。賀母又是心疼兒子,又見不得外甥女這樣痛哭,只好勸她:“他現在想着盛家的姑娘,心裏不舒服,等他想通了,自然會對你好……”
然而,接下來的事大出她二人意料。
雖然賀弘文不在家,但他已經快滿十九歲,賀家老太太便急着替他說一門親事。曹錦繡雖然氣苦,卻又不得不噤聲——她一個犯官之女,又不是清白之身,更不能生育,怎能攔得住賀弘文明媒正娶?只盼着他說一房貌醜無才的媳婦,那樣他自然就會将情意再轉回自己身上。
賀母的心思自然兩樣。她原覺得兒子是一等一的人品,雖然盛家六姑娘那般的小姐不可再得,橫豎再求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總是不難。然而說來說去,總因為婚前就納了妾,那些官宦人家誰管你親戚照應,自然認為這是賀弘文年輕好色,先與表妹不清白,至少也是不懂禮法,是以姑娘模樣性格好的人家竟沒一家肯應承。終于有一家有些意思,有心将賀弘文的人品問準,便花錢去買通了賀家二房裏一個婆子,那婆子偏是個愛說話的,得了銀錢之後,便将曹錦繡的來歷及曹家那幾次三番的大鬧說了個十足加三。這一下再沒人肯結親了——賀弘文上無父親教養,下無兄弟扶持,母親是個昏悖不知禮數的,又有個未婚先進門的妾,這妾既是賀弘文的嫡親姨表妹,自然從小情分非常,再加上婆婆袒護,自家女兒嫁過去豈不是個擺設?何況賀弘文又不是什麽東床佳選,雖然會些醫術,到底在仕途上不能上進,女兒嫁過去也只能圖個溫飽,但溫飽哪裏不可得,又何必非他不可呢?
轉眼便是半年,賀家兩老都急了,催着賀弘文的兩個伯父伯母都為他張羅婚事,奈何兩房伯母都覺着弟婦不甚明理,雖然答應着,卻都不肯上緊。最後還是賀家老太太那邊有了眉目——太醫院院判宗錫仁的小女兒宗楚蘅,模樣人才都好,可惜宗家嫁女的原則之一便是不許女婿納妾,所以女兒滿十六歲了還未訂親。宗錫仁與賀家也算世交,對賀弘文也頗喜愛,于是宗夫人向賀老太太表示:只要讓妾別宅而居,婚事便可訂下。賀家老太太當即表态:當初答應曹錦繡進門時賀弘文已經當面說得一清二楚:只是給她一個名分,讓她能下半生衣食無憂,不得再生奢望。而且賀弘文也确實并未與她圓房,所以這個妾和沒有一樣。只是曹錦繡身體不好,如果要別宅居住,賀母斷不能放心。賀家保證以後曹錦繡随賀母居住,斷不至影響賀弘文夫婦的生活。
彼時賀弘文已經回家,聽了也無話。曹錦繡聽到消息,便哭着要尋死。賀母急着相勸,卻被賀老太太當頭喝住:“鬧什麽鬧?當初弘哥兒問你,只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