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楚凝安一直沒聽到她回答。
她想問又不敢問,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現在在哪兒呢。”
謝茗君說:“說過。”
“嗯?”楚凝安沒回過神。
謝茗君重複說:“她跟我說過。”
楚凝安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謝茗君說:“明天要是不忙, 有時間就約你們吃飯。”
“……好。”
電話挂掉了, 她回過神,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 回到客廳裏, 謝茗君拿遙控器把電視打開。
家裏已經斷網了,她把手機熱點打開,點開了電視最近的播放記錄,只看到上個月的新聞聯播,國家會談,說得都是上個月發生的大事兒。
她看完, 瞎點一通點進了音樂。
“……When they get to the part,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 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It's yesterday once more.”
茶幾上放着個鐵盒, 上面是可愛軟萌的彼得兔。
先前冬茵生病住院, 她去給冬茵買的奶糖, 冬茵當時很喜歡這個盒子,可走的時候也沒帶走。
盒子還能聞到淡淡的奶糖香氣。
鐵盒子被她扣開,但裏面并不是空蕩蕩的, 它裝着一個硬幣和幾張卡片,上面是冬茵寫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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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工作保密性質, 沒辦法把地址告訴你, 非常抱歉。但是導師說做好了會有更好的發展, 還說以後能去聯合國, 請一定不要擔心我。
也許要離開半年,也許一年,也許兩三年,我也不清楚,歸期未定,但我肯定會回來的。
給國家翻譯文件,我覺得很驕傲。
其實不僅僅是因為工資高,而是因為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我能近距離接觸到自己的夢想,像是小時候吹的泡泡,又飄到我的手裏,讓我覺得自己不是那麽渺小了,有資格去争取一切和你。
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呀。
之後的日子,可能會很難接受,就像你出國留學那會,我們都很難過,我還對你發脾氣,很對不起。但是我想跟你說,不用那麽辛苦,把力所能及的事做好就行了,記得怎麽開心怎麽來。
我說的都是氣話,你不要太辛苦了。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呢。
那時候你就很兇,把我堵在教室裏,我讓你讓一讓,你都不肯動一下,害得我在教室寫了一晚上作業。
認識你時,你很兇很壞,後來發覺你很好,仔細想想,其實你好還是你壞你都是謝茗君。
我也愛你。
你走時收走了我一箱東西,我走時也帶走了你一箱子東西,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家裏我都收拾好了,都用防塵布包好了,你不用經常跑回來收拾,也不用叫家政阿姨。我的東西不方便帶走,你別給我丢了,我都密封好了。
我不在的日子,願你勇敢,願你平安,願你沒有苦難。
(信紙偷偷噴了你的香味,你聞聞還有沒有味道)
——致女朋友·謝茗君】
謝茗君捏捏那張卡片,許久無言,她反複看,反複看,拿起來嗅,只能聞到大白兔的奶香。
她把手機拿出來。
這段時間兩地時差導致她們回信息都是颠三倒四,每次冬茵都會認真的跟她說工作很順利,只是她被離別的恐懼包裹,沒說過一句恭喜。
謝茗君把卡片收起來,往盒子裏放,裏面還有一個硬幣,一塊錢的硬幣,看着也不是很新,制造日期在十年前。
她看不懂這是什麽意思,直到把硬幣拿起來。
後面也貼了紙條,冬茵把字寫的很小:【以前你送給我的硬幣,讓我對着許願池的烏龜許願,我一直不舍得許,思來想去留給你許願最好不過。】
謝茗君把信紙重新裝進盒子裏,她在屋裏找,她以前購物欲強,什麽都買,家裏全是她買的奢侈品,她根本清算不出來冬茵帶走了什麽。
她回來把盒子放進抽屜裏,這個抽屜平時都是冬茵在用,現在裏面存了一堆盒子,裏面都是什麽指套,小玩具啊,亂七八糟都是冬茵在買。
謝茗君拿盒子看。
上面寫着:【我發給你的東西記得給我買,我自己搞死自己太不爽了,我要你搞死我。】
謝茗君失笑。
最早不想冬茵去外地讀書的是她,最早去國外讀書的人是她,最後冬茵離開受不了的還是她。
我真是自私自利。
謝茗君想,明明她都寫得這麽認真,這麽認真的在告別,我卻裝作不知道,假裝沒聽到,哪怕到現在我還覺得她不應該走,不應該離開我。
“嗤。”
謝茗君躺在沙發上,她望着指尖上的戒指。
然後,不覺眼淚就落下來了,她擡起手蓋在臉上。
我在想什麽啊?
冬茵怎麽可能不會要我呢。
她把家裏打掃的幹幹淨淨,就是為了更好的回來啊。
·
走的時候,陰雨停了,路面濕漉漉的,謝茗君撐着傘去機場,她給楚凝安發了信息,說學校有事來不及見面。
她買了機票直接飛到了國外,上飛機時,她轉動着指頭上的戒指,看內側裏的小文字。
“一生有你”
·
第一年有人陪着過了半年,倒也過得快。第二年海外分公司成長的飛速,她忙得連軸轉過的也很快,第三年忙着畢業就……沒那麽快。
回頭看,日子變枯燥了,有一句話說的好,嘗過甜頭的人,除了換口味嘗個鮮,是很難再回頭去吃苦。
沉浸過戀愛的甜蜜,之後孤身一個人,日子會很變得難熬。
這三年她極少回去,只有過年、有必須回來處理的工作她才會回國,一般她都是待在國外。
“謝茗君,一塊去玩啊,看你從來不出去休閑一下,正好要畢業了,去酒吧喝一杯。”華人同學喊她。
謝茗君回:“不去了,要回國。”
“咦,要不是你天天把工作挂在嘴邊,我還以為你家裏管得嚴。”朋友說。
謝茗君停下腳步,說:“的确,女朋友管得嚴。”
“……啊?你有對象啊?”朋友驚訝地看着她,目光并不是很相信,“不會是借口吧,讀書三年也沒見你有過什麽愛好,你真潔身自好。”
謝茗君沒多說,把自己的手指伸出來,中指戴着細細的金戒指,說完,她拿着課本就走了。
女朋友三個字,說出來有種陌生感。
她停下來,望望校外,她說時間轉眼過,可是心裏、身體上,一切切都在提醒她三年很長。
謝茗君本身就沒有什麽愛好,就是以前會玩兒、會花錢罷了,這三年倒是養成了一個習慣,喜歡收集唱片,尤其是年代久遠的唱片,什麽《Yesterday once more》、什麽《Brother Louie》……每一首歌都很經典,只可惜,不管多古老的唱片,唱出來的感覺都不會很難聽。
每年有假期,回國閑暇時,謝茗君會去冬茵讀研的學校轉,從南門走到北門,沒事就在梧桐樹下站着發呆。
那時候她早下班就來等冬茵下課,冬茵早下課就會在公司門口等她,一起買菜,她做飯,冬茵過來端菜,被燙到手指,冬茵就會捏捏自己耳朵。
時間會把很多刻骨銘心的事沖淡,能一直挂在心頭是這種不經意提起的小事,每次不小心被觸動了心髒,那根弦就會崩斷,隐隐做痛。
人類的記憶是有限的,很多事情會逐漸忘卻,沒有什麽能把記憶永遠封存,哪怕是一直溫習的知識,也會因為新的事物,逐漸的消失在腦海裏。
其實也能感覺到,她在慢慢遺忘。
不經常把這個名字挂在嘴巴,再說出來就艱澀。
謝茗君坐了一會兒往回走,很巧的是,她剛走了幾步,她碰到了一個熟面孔,倒不是什麽熟人,就是冬茵以前那個導師。
導師主動喊她說:“謝茗君?”
“嗯?您好。”謝茗君微愣片刻,同他握手。
導師說:“之前老是能看到你來學校等冬茵,想想也是幾年前的事,時間過去的真快。”
謝茗君點頭。
導師又問:“你後來是不是出國了?”
“是,後來在國外讀書,最近準備畢業的事兒,估計會再讀個博。”謝茗君說着自己的發展。
“不錯,你倆都很努力,現在能像你們這樣努力的年輕人不多了,真不錯。”導師用贊許的眼光看她。
倆人順着林道走,導師對冬茵的印象很深刻,倆人聊着,說着以前的事兒。他說謝茗君走後,冬茵很努力,別人背一本書她背兩本書,每每廢寝忘食,只有謝茗君打電話來她才會去吃飯,“那時候,我都看不過去,叫她放松一下,她卻跟我說,我女朋友也在努力,我不能落後。哎,我那時候覺得她崩太緊了,第一次覺得,年紀輕輕的那麽拼做什麽。”
謝茗君回憶着,溫聲說:“她說那個機會很難得,說自己半路出家落後太多了。”
“機會是很難得……”導師感慨,看向謝茗君說:“她辛苦,你們做家屬的也辛苦,我當時本不想推薦她去的,她太年輕了,怕她不能吃苦,還不能跟家裏聯系……”
“老師……”謝茗君停下腳步,她先道了一個歉,說:“您剛剛說我是……家屬?”
“難道不是家屬嗎?”導師疑惑,“我那時候經常看到冬茵弄她手指上的戒指,還問我以後進翻譯司,能不能戴戒指跟染頭發。”
謝茗君站在道路上,聽着耳邊細風吹過,聽鞋子落在葉子上的嘈雜聲,她結結巴巴的說:“是,我、我們做家屬的都很支持,這不是個人榮譽,她要是能為國家做貢獻,我們家屬特別驕傲。”
說着,她認真地加了一句,“真的。”
“哈哈哈哈。”導師笑。
謝茗君捏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輕輕地轉動,問:“幹翻譯很辛苦,以前她在家裏,總是要放幾本資料,電腦還得開着查文獻,總是要提醒她一次又一次,她老是不聽,非要先翻譯完。”
導師說:“你是想問問她那裏苦不苦吧?”
“……害,這都讓您發現了。”謝茗君不好意思的笑。
“生活上應該不錯,就是工作累,但是這個不可避免的,就跟上樓梯一樣,你要一直往上走,想走到高處,肯定要付出,肯定會辛苦。”
“是,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話,有沒有勞逸結合,以前在家裏我還能給她做飯,她在外面也不知道會不會吃點好的,她對自己太吝啬了,好的都給別人……”
“所以,她這樣人才能成大事。你也不錯啊,現在要接君帝的班吧,我記得以前學校買飲水機,冬茵就會指着跟我說,老師,這是我女朋友帶隊研發出來的産品。小姑娘看着特嘚瑟。”
謝茗君笑:“現在管海外分公司。”
聊着,聊着,路走到盡頭,到了學校大門口,謝茗君還想再聊一會兒,又怕打擾到人家,正猶豫着要不要開口說請客吃飯。
導師主動說:“去教室看看?”
“好。”謝茗君應下。
周末,學校來往都是人,嬉笑着、探讨學術的,導師把門推開,按開了牆上的燈,教室裏沒有人。
她們站在講桌旁邊說話,說最近的社會發展,說外交多麽重要,說國家的發展。
不管是誰在提到自己的國家,提到時政都會表現的嚴肅認真。
謝茗君說:“能不能麻煩您一件事。”
“你說。”導師問。
“如果您有機會能見到她,就是幫我帶一句話,不用說我怎麽樣,就是說……家裏挺好。”
導師說:“我可能沒機會,但是你可以當面跟她說。”他聲音溫柔,“互道一聲辛苦了。”
聊了很久,回去的時候天都黑了。
謝茗君拉開車門,她坐在駕駛位上,手握着方向盤,目光落在中指的戒指上,她擡起手,輕輕地落下一吻,那一刻,心髒激烈跳動,血液滾燙。
她開着車,中間接了秘書的電話,她沒多說,只是讓秘書早點把程序走完,她打算回國內總部了。
“那總部這邊怎麽說?”秘書問。
謝茗君說:“現在誰還敢不讓我回來?”
底氣十足。
“好的,我現在就去公司。”
謝茗君開車回了老宅,她爸的豪宅。
謝先生正在吃晚餐,見她回來,謝先生心裏一喜,他忙跟林姨說:“多弄兩個菜。”又笑着問謝茗君,“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提前讓林姨做兩個菜。”
“今天本來沒打算回來,中途有點事兒。”謝茗君把外套脫下來,挂在衣架上,她先去倒了一杯茶喝,她臉上帶着笑,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謝先生問:“今天見朋友了嗎?”
謝茗君這幾年,一直在國外發展,她回來除了見朋友,就不會再搞別的事,連家都很少回。
“沒有,去冬茵學校了。”謝茗君說。
“嗯?”謝先生扭頭看她,很有一段時間沒聽到這個名字了,兩三年,足夠一個人忘卻的。
他要開口說話,林姨端了一盤青椒肉絲出來,林姨說:“你爺倆先吃着,我再去弄,要喝酒吧,正好我從老家拿了新鮮的花生米,給你們弄一盤。”
謝茗君點頭,把放沙發旁的禮盒打開,她看向謝先生,“喝點?”
“好啊。”謝先生笑。
兩個人的杯子都滿上了酒,謝茗君拿着筷子,她吃着菜,謝先生一邊欣慰,一邊打量她。
等林姨把花生米端過來,謝先生說:“你南叔叔的兒子也在你那個學校讀書,平時要是沒什麽事兒,就約着吃個飯,聯絡下關系,可以互相幫助一下。”
謝先生說的時候一直看謝茗君,頗有暗示她的意思。
謝茗君吃着菜,問:“多少歲啊。”
“二十四吧,就小你一屆。”謝先生說着,不緊不慢的品了口酒,一直觀察謝茗君的情緒。
“都二十四了,是沒長手還是沒長腳,要互幫互助。我這兩三年能過挺好,他就過不得了?還是你想讓他進公司?我把海外的位置讓給他。”
謝先生笑了一聲,“哈哈哈哈,就是他們一直瞎說,不想認識也無所謂,你還年輕嘛。”
謝茗君又抿了一口酒,“我說真的,你要是看中他,我把位置讓給他,我打算回來了。”
謝先生皺了下眉,覺着自己沒聽懂謝茗君的話,“茗君,你要是不樂意,我現在就拒了他,你別跟爸爸鬧脾氣,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謝茗君笑:“我有什麽好鬧的?”
她表現的有些無語,謝先生更看不懂了,不清楚謝茗君到底要做什麽,本來謝茗君回來是好事,他現在卻不想讓謝茗君回來,“海外你做的不錯,現在也成了主要的銷售地,我打算把海外幾個公司都交給你,其他股東也這麽想的……”
“那就再好不過了,你再把國內的分公司也交給我,我相信股東也會同意,下個星期,你開個會兒好好把這個事兒公布一下。”謝茗君說。
“茗君!”謝先生提了下聲音。
表面好好說着,實際心裏都壓着一股火。
四目相對,謝茗君捏着杯子抿了一口,手背撐着下巴,“不是你當初說的嘛,我好好幹,你就把公司給我,現在海外公司我弄好了,您這又怎麽了?當然,我也沒讓你現在把公司給我,但是總部的執行總裁位置我總能有吧?”
她現在的實力往回調輕而易舉,謝先生要是阻止,估摸着其他人都會納悶,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給謝茗君流放到國外,哪有這麽對女兒的?
謝先生幹了一杯酒,他再倒滿,說:“茗君,你是不是在氣爸爸,你說你去冬茵學校了,這多久的事兒了,你怎麽還記這個仇?”
謝茗君望着他,唇動了動。
“記仇是您吧?”
“你自己做過什麽,你心裏不清楚嗎?當初你沒有針對她嗎?你沒往她學校打電話說她是同性戀,讓她不得已當着導師面出櫃?你沒在公司給她施壓嗎,吓得她高燒不退一直說胡話?您多厲害啊,您多能藏啊,您多歹毒啊,你想直接毀了她啊!要不是今天她導師暗示我,我還被你蒙在鼓裏!”
“當初我真想跟鄒宇熙在一起嗎?不是你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鄒宇熙是個好男人嗎,你說了解他的性子,還說兩家人可以互幫互助。不然,我會跟他在一起?後來,你一句‘你喜歡就好’,就成了我很愛鄒宇熙,就成了你諒解我。”
“你考慮過我想要什麽嗎?我只是想有個人跟我好好的度過餘生,我哪有那麽多追求,就算我有追求你也能給我掐斷,你說讓我出國,我說不想去只想國內發展,你就想辦法給我塞到外商部,潛移默化久而久之,我就活成了你想要的樣子。”
“你說想讓我登上君帝的高位,實際呢,給我丢到國外,給我一個空殼,別人從基層做起,我從零做起,現在我可以回來了,你又阻攔。到底你是愛我,還是為了你自己面子,為了滿足你自己虛榮心,為了變成所有人心中的好爸爸,所以随意主導我的人生。你聽聽現在多少人誇你,謝董事教育的好。”
“冬茵走,我恨過她,我也恨我自己跑出去讀書,但是我更恨,無能為力的自己,我想讓她什麽都告訴我,可是她該怎麽說,我都沒有主動過問她,她又何必什麽都對我說。難道要她來跟我說謝茗君你爸爸很不喜歡我,他一直想毀了我嗎?”
“小時候媽病了,你就給我送到姑姑那兒,她天天罵我,你就跟沒看到一樣,為了面子你把她們家當恩人對待,你想過我不願意嗎?你想過我根本不想見到她們家人嗎?我上大學,被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讀什麽專業跟誰談戀愛。迷茫、低迷的時候,你只會說,茗君,爸爸給你打錢。從始至終,你總是說只要我喜歡,可是你什麽時候真的問過,茗君,你喜歡什麽?”
“你做父親希望我好,那我呢,我不是在努力把親情和愛情平衡嗎,你把好說出來就行,我卻狠狠地憋到我有能力才能跟你說?因為你是我爸,你傷害我就行了,我做出一點傷害你的事就是大逆不道。”
謝茗君望着他,又低下頭,攥緊了的拳頭松開了,這些話終究是憋在心裏沒有開口,她一句都沒說出來,像是所有跟父母吵架的小孩子。
父母會說“你滾啊你去找個更好的爸媽”,孩子就很少說“你滾啊我要去找個更好的爸媽”,父母把自己的愛說得高尚,卻很少去想這份愛給的恰不恰當。
此刻的謝茗君把話咽進肚子裏,像個沉熟穩重的大人一樣,她舉起手中的杯子,笑着說:“你又不搞王位繼承那一套,我知道你心疼我,想我以後有個人幫助,我理解。等冬茵回來,她變強了,我也坐穩了位置,那時候你出去吹,哎呀,我兩個女兒多厲害啊,一個護國一個護家,而我是個人生贏家。你可是走在世界領先前沿,多少人羨慕不來呢。”
謝先生詫異的看着謝茗君,他自己的女兒他再清楚不過了,突然這麽說話,真不是嘲諷他?
他怎麽看,都只看到謝茗君臉上的笑。
這種感覺很熟悉,他看謝茗君像是在看自己。說好聽點這叫會審時度勢,會耐住性子說話,她變成熟了,說難聽是虛僞,就是老狐貍。
“想什麽呢?”謝茗君拿酒杯跟他碰,“爸,喝啊。”
謝先生看了許久,說:“這個酒……”
“比不上你收藏的那些酒,但是味道也說得過去,嘗一下。”謝茗君笑着說,自己先幹了,之後慢條斯理吃東西,“你就少操心我了,現在我幹不是挺好的嗎,早晚接下你的位置。”
之後,謝茗君不想再同他聊這個,覺着他爸身上的銅臭味兒散發着一種難以容忍的腐朽,她不排斥別人身上的銅臭味兒,每個人身上都有,她自己也有,但是她爸身上格外的難聞。
謝先生說:“三年沒信,你真覺得……”
“你不信無所謂,我信。”謝茗君認真看着他,“我在哪兒,哪兒就是她的家,她肯定會回來。”
“這段時間,我一直努力,一直不肯停下來,我就怕,就怕哪天夠不到那個高度。”
謝茗君很固執的說:“我相信她會站得很高,她也不需要別人評價。”
酒喝着,流進肚子裏,謝先生沒品出滋味,謝茗君吃完飯往樓上走,嘴角的笑一直沒下去。
夜裏,謝先生睡不着,他披着外套去陽臺,謝茗君也出來吹風,手壓在欄杆上,像是在吹風散身上的酒氣,又像是在想遠方的哪個誰。
謝先生覺得她父女倆很像,他早年也是這樣想着亡妻,沒法跟自己和解,總是惦記着。又覺得沒那麽像,謝茗君更像亡妻,有一腔孤勇。
酒醉的夜,他們父女相處的比想象中和諧了許多,按理來說,他們應該吵一架,現在卻牢牢的把話堵在喉嚨裏,然後各自消化。
他不知道一個消失的人會發展成什麽樣,還是頑固的覺得他給謝茗君的選擇是最好的。只是感慨,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只顧着給她錢了。
謝茗君望着天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嘴角噙着笑意,她又抿了一口酒,今夜喝到微醺。
·
對于酒桌上的話,謝先生回頭就忘得一幹二淨,真回想起來,就是覺得女兒被這份感情害得不淺,以謝茗君的性格,他又不好直白的說。
但是,謝先生沒有想到打臉是那麽快。
周末,他推了好幾個邀約,坐家裏陽臺上曬太陽,心中感慨父女倆近兩年相處少了,導致思想上的分歧,琢磨着該怎麽緩和緩和。
林姨送了杯茶過來,說:“早春凝安送過來的茶,挺香的,您嘗嘗。待會茗君醒了,你就跟茗君一塊出去逛逛。”
謝先生應了一聲,剛要喝,新聞聯播開始轉播兩國會談畫面,外國佬哇哇唧唧的說了一堆。
他罵了句,“這群狗東西,還真是把自己當人了,什麽玩意也敢跟我們叫板。”
林姨也跟着看附和,“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看網上說,是咱們國家壯大了,他們害怕了才一而再的挑撥。”
謝先生點頭說:“這個領導怼得不錯。”
男領導的聲音铿锵不急不緩,中氣十足,之後是外交翻譯,翻譯官是一道女聲,柔而韌,強有力的複刻領導方才的發言。
哪怕講着他國語言,她也不卑不亢,一點不小家子氣,一句一句怼過去,聽得人心裏很爽。
十多分鐘發言,說得流暢有氣勢。
謝先生就那麽想岔了一下,感覺很熟悉,好像自己也被這麽怼過,他好奇地起身,從陽臺走到客廳裏,他站在沙發後面仔細一看。
鏡頭裏一個穿着西裝的短發女人,正對着鏡頭,她理理手邊的速記,一雙大眼睛盯着對面,眼神堅定犀利,說話足夠硬氣,“……This is my strength, from my coun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