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噬光
“要找來的話早就找來了，你讓我繼續在學校教書，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活着，不就是為了吸引她來找我。可她沒來，她知道你的詭計。”
于樹突然發出詭邪低沉的笑聲，他轉了轉脖子，最後以一個十分詭異的角度停了下來，半翻着白眼，往斜上看，對着腐骨鬼露出了如深陷寒淵中，不再掙紮，便腐爛至極的表情。
“也許她在等你去找她，你若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想見她，為何不去找她呢？你早就知道她在哪兒了不是嗎。”
腐骨鬼一改剛剛輕松諷刺嫌棄的表情，她緩緩站直身體，面無表情地看向于樹。
腐骨鬼：“你知道嗎？你這樣，可真醜。”
于樹那雙如已腐爛百年的雙眼中猛地爆發出了憎恨。
“是你逼我的！為什麽要囚禁她！為什麽要折磨我！”
腐骨鬼被于樹的吼叫吵地直皺眉頭。
腐骨鬼緩緩走近于樹，于樹剛剛還怨恨滔天的恐怖樣子霎時間褪去，他看着腐骨鬼向他靠近，便控制不住地發抖，向後退。
等走到于樹面前時，腐骨鬼冰冷的眉目中恍然出現了憐惜。她用自己蒼白冰涼的手撫上于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
“我是在幫你。”
于樹空茫的雙眼因這句話中滿溢的溫柔與憐愛而重新恢複了些光彩。
“你注定要成為強大的魔鬼，牽絆，會使你脆弱，牽絆，會利用你，毫不留情地榨幹你，再像丢垃圾一樣抛棄你。于樹，我既然選擇了你，便不會棄你于不顧，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你重蹈我的覆轍。”
于樹的面容漸漸平和，他單手覆上腐骨鬼撫着他面頰的手，脆弱而無助地望向她。
“我必須要等三思來找我，我不能去打擾她，因為，她曾經是我的神。”
于樹的雙眼沉默而幹淨，他看着腐骨鬼，因身高的差異，他不得不微微低下頭，那樣的溫柔與美麗，令腐骨鬼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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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你親手将栗晴的靈魂撕碎那天，你就會明白，沒有牽絆的感覺，有多麽迷人，多麽自由……”
腐骨鬼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癡癡望着于樹的眼睛，之後，慢慢擡手，雙手撫上于樹的眼角，那樣呵護愛憐的撫摸，讓于樹心軟如水。
只是，下一刻，腐骨鬼柔軟的面容便突地堅硬起來，她的指尖摳入了于樹的眼角。
于樹目眦欲裂，無聲地痛吼。
腐骨鬼的雙手撕裂了于樹的這張人皮，露出了魚樹原本的人形模樣。
淡青色的皮膚，單薄的少年，如星辰一樣的銀灰色長發，仿佛在暗夜中，寂靜地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芒。
唯獨那雙眼睛沒有變，還是那樣的惹人憐愛，那樣幹淨而溫和。
腐骨鬼踮起腳，将唇停在于樹的眉心，她輕輕一吸，将于樹剩下的人氣盡數吸盡。
于樹那雙漆黑的眼瞳，漸漸變成了黑藍色。
那樣一雙眼睛，仿佛裝載着數千年的海中時光，遼闊，寂寞，深邃，寒冷……無邊無際的，如宇宙一般浩瀚，如大海一般，寂靜地波濤洶湧。
“我還是喜歡你這個樣子。你說的對，我不應該利用你來引誘三思。你是我的人，我要保護你。”
腐骨鬼吻上魚樹的唇，将她口中的一團淡金色的光喂給了魚樹。
下一秒，魚樹便再次擁有了人類的皮膚，中國人的模樣。只是，不再是那個大學老師，而是一個，清隽優美的少年。
“這陽氣我一直為你留着，果然，再适合你不過。”
三思站在一棟新建的大樓樓頂，這棟樓最高層是33層，可以說是高聳入雲了。因為是新建的，所以樓裏的住戶不多，僅有微弱的幾抹燈光閃爍着。
三思迎風而立，風不大，只是有點冷，吹得三思面頰蒼白，瑟瑟發抖，讓她看起來更顯弱不禁風。
三思正把玩着一串白水晶手鏈，15顆如水一樣的水晶珠子串在一起，在夜幕下，像是一個個小小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正常情況下，水晶會折射光，可光照進這串手鏈後，卻會消失地無影無蹤。
一個人在樓頂的另一個角落靜靜地遙望着三思，三思的白色鬥篷與黑色長發随風輕輕起舞，那樣輕靈，那樣美，若他不認識她，他會以為，她是一只誤入人間的鳥兒精靈。
“請問，你是獄使嗎？”
聽到身後傳來的戰戰兢兢的微弱的聲音，三思納悶地回頭看去，就見一虛弱的男鬼正偷偷露出一只頭，躲在角落的牆後，哆哆嗦嗦地看着她。
“那個……我，你……”
三思一臉無聊加嫌棄：“是不是的，關你什麽事？”
“我，我聽說，有的獄使可以幫死人完成未結的心願……是，是你嗎？”
三思挑挑眉，“我看你虛弱地都快靈滅了，還想着報仇什麽的，是不想再入輪回了嗎？”
“嗯。”
三思震驚：“啊？”
“我，我不是想報仇，我，我有個朋友，我死了後，就沒人照顧她了，所以我……”
“打住打住。”
三思嫌棄加厭煩地擺擺手：“你找錯人了，我不是那種會幫死人做好事的獄使，跟我說沒用。”
男鬼聞言立刻難過至極地哭了起來。
“那怎麽辦，我就快灰飛煙滅了，還是沒能找到人幫我，怎麽辦，怎麽辦啊……”
三思錯愕地看着哭地正起勁兒的男鬼，良久，嘆了口氣，認命地掏出手機。
“喂……找你有事兒，過來一趟。別裝了，你知道我在哪兒。我不同意，你愛來不來。慣出毛病了，有點事就讓我做別的來報答。這是你職責內的事兒，你要是不來，我就帶他去告狀，讓你這個半死不死沒死透的古人，嘗一嘗死的滋味。”
三思挂上手機後，便幹巴巴地盯着男鬼看。
男鬼被她看地直心虛，不停往後縮。
“為什麽不想入輪回？對這個世界，如此失望嗎？”
男鬼錯愕地愣了一下，三思還在看他，那那個問題，的确是在問他。
“嗯。”
三思嘆了口氣，沒再多問。
男鬼剛松了口氣，三思猛地用眼角鎖定他。
“你是不是，認識我？”
男鬼愣住。
“不然，你怎麽會找到我這兒來。我這個獄使可不是正牌的，是自己挂牌自封的。做的事也沒上三界公告欄，你怎麽會找到我這兒來呢？”
男鬼瞪大了眼睛，冷汗唰唰往下淌。
三思轉個身，直勾勾地面對着他：“別告訴我，你是碰巧遇見我的。”
男鬼張開口，卻半個聲也沒發出來。三思的眼神越來越冰冷，越來越危險，就在莫名其妙的，小風嗖嗖的樓頂，突然一點風都沒了，但是一觸即發的大風即将到來時，王輕悠悠然地出現在了二人中間。
“是你？”
王輕本來如春風撲面一般的笑臉在看到男鬼之後，立刻轉為陰森幽幽。
三思歪了歪頭，冷幽幽地望向男鬼，“你認識他？”
王輕優雅的背手而立，聞言點點頭，“上次我本來想陪你一起去行動的，卻在半路上看到了有，鬼，在害人。”
三思明白過來的點點頭，“所以你才突然就跑了。”
“沒錯。”
看着王輕和三思齊刷刷地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男鬼一臉又要哭了的表情。
“我，我，我不是，我沒有，那個人，她，她，是她拜托我的！她不想活了！我是在幫她！”
三思煩躁地喘了口粗氣，“煩。你看着辦吧，我走了。”
王輕轉身見三思要從樓頂邊緣一躍而下，從容淡定的模樣猛地一變，慌張至極地一個淩空飛躍，抱住了三思的腰，将她撲倒在地。
三思躺在地上，看着王輕亮晶晶的頭頂，一時興起，擡手抓住了落在她手邊的辮子。
“清朝已經滅亡了這麽久，你為什麽不換個發型呢？憑你的皮相，要是能換個時尚的發型，一定能禍國殃民。你不是最喜歡冷眼旁觀混亂嗎？”
王輕沒理會三思莫名其妙地開聊意思，他壓在三思身上，目光冰冷地能在人身上活活瞪出冰窟窿。
三思被王輕瞪的頭皮發麻，她試着動了動腿，卻被王輕的腿用力纏上來，王輕絲毫不憐香惜玉，差點壓斷她的骨頭。
三思也火了，一改溫和的氣息，冷冰冰地道：“王輕，你放肆。”
王輕倏地勾起了唇，眼睛裏卻依然冰冷。
“三思，你想死？”
三思噗嗤笑出來，“你哪只眼睛看我想死了？何況，我如今是戴罪之人，想死也死不了，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王輕眼睛裏浮現疑惑，三思卻不再解釋，她軟綿綿地被壓着，側過頭，欣賞起了遠處亮晶晶的豪華的辦公大樓。
“你剛才為什麽要往下跳？你明知道，你現在的狀态……”
三思看着遠處的燈火，眼中是亮亮的點點燈光的光影，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漂亮人類女孩。
三思轉過頭，望進王輕深金色的眼眸。
“反正死不了，這樣下去能快一點。”
一直在看戲的男鬼被三思的這句話逗得笑出了聲，王輕聽到，冷冷用餘光瞥向他，男鬼立刻被吓得不敢動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了。
“快去處理他的事吧。他明明虛弱地快要靈滅神無，上次卻能逃過你的追捕，這次又能找到我，一定有問題。”
王輕苦大仇深的神情漸漸放松，他眼中終于有了笑意，他看着三思，好整以暇地道：“你怎麽知道我是負責處理鬼魂未結心願之事的？”
“上次在那棟全是鬼的居民樓裏見你，你說你不管活人的事，只管鬼的事，我便猜到了。”
王輕認同地點點頭，“聰明。”
兩人久久沒再說話，三思漸漸感覺到自己的腿在發麻，她剛想說讓王輕下去，王輕突然低下頭，湊到她的頸窩，低低地笑了出來。
被那低沉惑人的笑攪得耳根發癢，三思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我不換發型，是因為我有使命在身，這是忠誠的象征。但若是，有人，能替掉我的忠誠，也許，我可以為了她，改變……”
王輕說着話，單薄微涼的唇便若有似無地輕蹭三思的脖子和耳後，三思渾身一凜。從他口中呼出的氣息越來越炙熱，就在王輕有些意亂情迷地伸出一小截舌頭，想去吻三思的脖子時，三思猛地推開他，就地一個轉身，帥氣地站了起來。
三思聳起肩膀，不停蹭脖子上被王輕口中的熱氣觸到的地方。
“你就保持這種奇葩造型吧，要是哪天換了這個招牌造型，我看鬼國裏就沒人能認出你來了。何況，怪物就得配怪物造型，你還是別換了。”
王輕慢悠悠站起來，頗感遺憾地看了眼三思，三思被他的眼神刺激地又是渾身一凜，臉上立刻出現了哭笑不得的詭異表情，像是五官瞬間經歷了一次重組。
王輕見狀挑了挑眉，似乎是對三思這樣的反應頗感不滿。
三思見王輕似乎要走過來，便一個轉身，還是跳了下去。高處之下，是濃濃黑夜，三思的身影瞬間被黑夜淹沒，再找不見。
男鬼：“哎……”
那男鬼見三思跳下去，似乎極為驚詫，不由自主地探出手去，似乎是想攔住她。
但為時已晚。
不知多久過去，三思出現在一棟極為豪華的燈火輝煌的大樓前。那大樓比美國的世貿大廈還要華麗，能生生看花人眼。
三思站在這又高又大的大樓前，就像一只小螞蟻。
三思身上的鬥篷也不知何時換成了女式白色西裝套裝，剪裁得體，襯托得三思幹練精明。三思一頭呆毛叢生的長發也盤了起來，穩妥紮實的團在腦後，讓三思看起來就像一個精致的假人。
三思深呼吸了幾次後，從容不迫地走進了大樓。
此時霓虹燈光奪目耀眼，從遠處看去，那大樓的名字在燈光中熠熠生輝——No.16火山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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