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霍钰回到蘭姑的家時, 已經是晚上。白天又下了一場大雨,這會兒哪裏都是濕漉漉的,腳踩在地上全是泥水。透過簡陋的院門, 霍钰看到屋裏面透出暖黃的燈火, 不知為何, 他那一直空落落, 不大暖的心口忽然湧起一股暖流。
院門是開着的,霍钰推門而進,将馬系好,才進了正屋。屋內靜悄悄的,燈影微微地搖晃着, 蘭姑正歪坐在椅子上, 手肘撐在桌面上打着盹兒, 桌上是還沒有做完的繡活。
霍钰走過去,腳步不由得放輕幾分,來到蘭姑身旁,蘭姑仍舊沒有醒。霍钰目光落在桌面上的團扇上, 團扇上是一副還沒有繡完的牡丹花。她的手很巧,繡的花草鳥獸看着總是栩栩如生,霍钰突然想起來她之前問他她的手好不好看,于是目光落向放置在桌面上的手上, 她手掌心朝上,霍钰清楚的看到上面的薄繭,每一個繭子都是辛勤勞作的體現, 這樣一個努力生活,勤勞善良的女子,她的手應該是美的。
霍钰輕輕地把一旁的針線拿遠了些, 以免她不小心紮到自己,正準備回房,忽然看到她唇角微微上翹,浮着淡淡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了什麽美夢。霍钰停下腳步,深邃內斂的眸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她的五官一直是這麽素淡清秀,像是田野小路旁那些黃白色的小花,對于見過牡丹海棠的人而言,不是很起眼,但它存在于每個角落裏,看久了,就會深深地印在腦子裏。
霍钰沒由來地輕嘆一聲,正要轉身,蘭姑的頭突然向下栽去,霍钰吓了一跳,迅速地伸手去捧住她的頭。手掌心觸到蘭姑臉頰那一瞬間,蘭姑便驚醒了。
蘭姑看到霍钰先是愣了一瞬,而後猛地站起身,“你……你回來了。”久懸的心終于放了下去,他一直沒回來,蘭姑還以為他出了什麽事。
霍钰定定地注視着蘭姑,她唇角不覺上揚,那是一個十分純粹,僅僅為了他歸來而露出的笑容。沉默片刻,霍钰開口道:“抱歉。”隔了一會兒又道:“下次不用等我,你可以先去睡。”
蘭姑臉上驀然浮起熱意,“我沒特意在等你啊。”蘭姑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虛地解釋:“我只是在做繡活,做着做着就睡了過去。”
霍钰看着她微紅的臉,并沒有戳破她的謊言,只微笑了下,“嗯。”
這時外頭又開始下起了大雨,嘩啦啦的雨聲傳進來,閃電在遠處的山峰劃過,雷聲隐隐,蘭姑看了眼屋外,皺了皺眉頭,“這個雨真是愁人。”蘭姑轉回頭看他,“你吃晚飯了麽?”
經過蘭姑一提醒,霍钰才想起來今天他只吃了早飯,午飯和晚飯都沒吃,腹中傳來隐隐的饑餓感,于是搖了搖頭,“沒。”
“鍋裏還熱着飯菜,不過這會兒可能涼了我再去給你熱熱。”蘭姑看他身上有些濕,底下鞋子和衣擺都是泥水,又道:“還有熱水,你先去洗洗吧。洗完澡就有飯吃了。”
蘭姑說着就拿起挂在牆壁上的鬥笠蓑衣進了廚房,把晾在門邊的唯一一把油紙傘留給了他。
霍钰看着蘭姑消失的方向,目光變得深沉且複雜。事實上,放走牧雲音,這地方他就不能留太久了。牧雲音雖是一個人找來的,但霍钰并不相信牧雲音接下來會沒有任何行動。真正想殺他的人是晉王,知道他還活着,他定會不擇手段地找到他,晉王勢力強大,而他手上不僅沒了兵權,還有可能會背負罪名,他不希望連累這對無辜的母子。
霍钰洗了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出來,蘭姑已經在桌上擺好飯菜,兩菜一湯,竹筍豬肉,絲瓜雞蛋,青菜湯,一碗滿滿的白米飯,大概是怕他吃不飽,蘭姑每次給他盛的飯都滿滿當當,恨不得堆成小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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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坐下來後,蘭姑也坐到了他對面,一邊做繡活一邊與他閑聊:“昨天下了一場大雨,後屋那片竹林的筍全部冒了出來,我摘了很多。”因為太多了,不摘浪費,蘭姑便多摘了幾支送給隔壁的王文清,這事蘭姑不打算和霍钰說,“你嘗一嘗,味道好不好?”
霍钰聞言用筷子夾起一片鮮筍嘗了下,然後贊道:“清脆爽口,不錯。”蘭姑炒的菜味道其實很平常,不過霍钰已經吃習慣。這筍本身味道就不錯,随便一炒味道都會好吃,所以霍钰說的話也是實話。
自己做的菜被人誇贊好吃,誰會不高興呢?蘭姑眉眼間難掩歡喜,随後又問:“你今日怎麽回來得這麽晚,是遇到什麽事了麽?”
霍钰拿着筷子的手一滞,神色沉了沉。
沒聽到他的回應,蘭姑擡眸看向他,見他眉頭緊蹙,似乎在想着什麽事情,不禁問道:“怎麽了?”
霍钰回過神來,神色恢複如常,淡淡回應:“沒什麽。”又随口扯了個謊,“今日教完武功後被蓮花翁留住,與他談了些事情,所以才晚了些。”霍钰動了動筷子,卻突然間沒了食欲,只是不想被蘭姑看出異樣,所以勉強繼續進食。
“哦。”蘭姑不疑有他,只不高興地抱怨了句,“這蓮花翁也真是,又不缺錢,怎麽不留你吃晚飯,卻讓你餓着肚子回來。”
霍钰無言以對,索性不回應。蘭姑也是自顧自地抱怨了幾句,也沒想要他回應自己。
蘭姑低下頭繼續做繡活,想了想,又忍不住擡起頭和霍钰說道:“這夜路也不好走,萬一遇到什麽歹徒該怎麽辦?下次你能拒絕就拒絕吧。”蘭姑沒見過霍钰的身手,就算知道他手腳功夫厲害,也不禁有些擔心。
霍钰并沒有反駁蘭姑的話,在蘭姑的殷切目光下,他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次日,蘭姑一覺醒來,外頭還下着雨,天邊烏雲沉沉,像是散不開的濃墨。屋內壓實的泥地還是幹的,不似以往那樣這裏濕一片,那裏濕一片,這還要歸功于霍钰,他昨天把屋頂修補好了,所以屋頂沒有漏雨。其實有梯子,修屋頂這種事蘭姑也可以做的,只不過她怕高,一上屋頂就雙腿發軟,頭暈目眩,所以這幾年屋頂一直沒有修補過,她和牛頭村裏的人關系不大好,也不好意思請人幫忙,更不舍得出錢去雇人來修。看着幹燥的屋子,蘭姑內心不禁感慨,家裏有個男人還是很好的。
只不過如今蘭姑還不知道那個男人對她是什麽想法,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一直和她們母子住在一起,蘭姑總覺得他對她的态度頗有些暧.昧,有時候當她覺得自己與他親近了一些,他又突然變得疏離起來。有時候他明明表現出來想和她發生些什麽,但她一旦往前走一步,他卻又後退一步,弄得蘭姑這顆心不上不下,患得患失。
蘭姑不禁想起昨夜的事,若是崽崽沒有哭的話,他們會不會真成了好事?蘭姑臉不禁一紅,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今晚再試探他一下,這顆心一直被這麽吊着不上不下實在是折磨人。
霍钰今日不用去蓮花翁的別館,但他并沒有告訴蘭姑,吃完早飯,等雨停後便出了門,與林衛見了面。
這幾日受霍钰之命,林衛一直守在蘭姑家附近,以免賭場的人找上門來,傷害蘭姑母子。
“這幾日屬下一直守在李姑娘家附近,除了一些村裏的閑漢,不見有其他人來過。”林衛回禀道。他守在蘭姑家附近的這幾日,他其實還聽到了很多關于蘭姑的閑言碎語,說她養了一個野男人在家,說她不知廉恥,不守婦道等等,還說他家爺是不知道打哪來的姘頭,總之有些話實在不堪入耳。林衛不敢把這些話告訴霍钰,林衛一直覺得他不應該他再繼續住在蘭姑這裏,這樣對雙方都不好。
霍钰聽了林衛的話,不覺皺了下眉頭,“接下來你不必再守在這裏了,去看一下李天寶是何情況。”霍钰神色有些凝重,他應該提醒一下蘭姑,讓她提防李天寶,自己不可能一直保護她們母子,有些事最後還是要她自己去面對的。不過,或許他的出現對這對母子而言,并不是什麽好事。
林衛領了命正要告退,霍钰卻突然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她出現了。”
林衛愣了下,看着霍钰陰晦的神色,好片刻才明白過來,臉上閃過驚訝,“爺是說牧姑娘麽?”
“嗯。”霍钰面無表情地應道。
林衛有些不安起來,“她知道爺的行跡了麽?”
霍钰把與牧雲音相遇的始末告訴了林衛,只是省去了些許細枝末節,最後沉聲叮囑:“如今她還不知道牛頭村這裏。你以後行動多加注意。”
“牧姑娘已經知道爺在鎮上,那麽也有可能會找到牛頭村這裏,爺,我們是不是應該早點離開這裏?”林衛忍不住說道,林衛猜不透霍钰的心思,不知道他是為了蘭姑繼續留下來,還是因為相信牧雲音不會告知晉王他的下落。
林衛其實有些擔心他家爺會重蹈覆轍,但認真一想,又覺得他家爺不是糊塗人,就算牧雲音是受人之命,那也是徹徹底底的背叛了他,他們之間隔着幾千戰士的性命,他家爺怎麽可能會原諒牧雲音?
想到蘭姑和崽崽,霍钰嘆了口氣,片刻才開了口,“再等一陣子吧。”
霍钰見了林衛之後在外頭待了會兒便回去了,蘭姑見他回來得這麽早,內心有些驚訝,霍钰解釋說蓮花翁出門尋友,接下來兩人他都不必再去鎮上。聽了霍钰的解釋,蘭姑并沒有懷疑,也很高興。趁着雨停,又有空閑,霍钰便在後院找塊地方搭了可以遮雨的馬棚,忙完之後已經是傍晚。
晚飯時,蘭姑和霍钰各懷心思,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入夜,天又下起了雨。蘭姑等崽崽睡下之後,終于鼓起勇氣去了霍钰的屋子,還沒走幾步,便見霍钰的屋裏隐隐透出光亮。
霍钰睡覺一向不關門,蘭姑一到門口便看到他坐在桌前,手上拿着本書,似在專注地看着。
聽到動靜,霍钰擡眸看向門口,看到蘭姑,他眼底閃過些許驚訝,“怎麽還不睡?”
“睡不着,來找你說一會兒話。”蘭姑緩緩走到他身旁坐下。
一問一答後,屋內突然陷入無比的安靜,似乎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又或者是,彼此已經心領神會。
霍钰看着她通紅的臉,想了想放下書,以微笑掩飾此刻的心亂,“要說什麽?”霍钰話音剛落,窗門突然被風吹開,風瞬間灌了進來。他方才大概是沒把窗子關嚴,便起身走過去關好窗戶。
窗戶剛關嚴實,桌上的燈光搖晃了幾下,随後“撲”的一聲竟滅了,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片刻之後,眼中才漸漸适應黑暗。
霍钰一轉頭,便看到蘭姑站在他面前。他早知道,因此臉上并沒有吃驚之色。
“怎……怎麽了?”霍钰淡淡道,垂在身側的手卻漸漸收緊。
好在是在黑暗之中,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臉色,蘭姑也瞬間有了勇氣,“霍九,你……你不喜歡我?”說這話時,蘭姑感覺自己的心跳聲仿佛都要蓋過了自己的聲音。
喜不喜歡這個問題,霍钰突然覺得很難解釋。他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不會傷到蘭姑。
蘭姑見他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忍着害羞,主動往他身旁靠近了些許,如此近的距離,蘭姑更能夠感覺他的高大與壓迫,以及他身上隐隐透出來的攻擊性。蘭姑喜歡這樣的壓迫感和攻擊性,女人在某種時刻,會願意展示自己的柔弱,渴望男人用蠻力與強大來征服自己。
蘭姑目光不由落向他緊抿的唇上,想到他前日那個滾.燙而霸道的吻,腦子不由變得暈乎乎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蘭姑踮起腳尖吻在他的下巴上,然後才是他的唇。
柔軟溫熱的觸感在霍钰的唇上彌漫開來,身體驀然變得僵硬,理智告訴他應該推開這個大膽的女人,可是身體卻做不到,心亂之餘,下腹一陣抽緊。
蘭姑的舌頭在他唇上試探,霍钰保持着最後剩餘的一絲理智,想要推開蘭姑,可下一刻,手腕被抓住,随後掌心觸到一片柔軟。
黑暗中看不清任何東西,霍钰怔了下,才明白過來那是什麽,身體一陣劇震,而後身體徹底地失去了控制,他張開嘴含.住她的舌.頭,回應她的熱情。兩人混亂的氣息以及帶着情.色的吮吻聲被外頭越來越大的雨聲徹底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