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了夜,蘭姑給崽崽洗了澡,等他睡下之後才去霍钰的屋子。他整日不是卧就是坐,若不活動一下,容易導致肌肉萎縮,生褥瘡,蘭姑得了空閑,打算在他臨睡前按揉一下。
蘭姑坐在床沿正給他按着小腿,雖然低着頭,蘭姑卻察覺到霍钰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臉上。他平常都不怎麽看她,蘭姑此刻頂着一張青青紫紫的臉自然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他突然看上了她。
蘭姑猶豫了片刻,實在忍不住,擡起頭來,恰好看到他似笑非笑的唇角。蘭姑眼眸微微瞪圓,有些驚訝,“你是不是想笑話我啊?”
霍钰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她額頭上腫得跟雞蛋似的凸起,沉着眉眼,一本正經:“沒有。”
蘭姑哪裏信他的話,“我平日裏其實不是這樣子,我也從來不跟人打架。”蘭姑下意識地想為自己辯解,怕他覺得自己是悍婦。
霍钰對她是什麽樣子并不在意,但見她忸怩不安的模樣,霍钰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會打架總比被人欺負得好。”霍钰身為武将,自然不會瞧不起會打架的女人,他這話是真心的。事實上,他并不喜歡與那些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相處,反而與蘭姑這樣不拘小節的女人相處更自在一些。
蘭姑詫異地看向他,沒想到像他般冷漠的人也會這樣安慰人,心口忽然回暖,莫名地又想得到他更多的安慰,便假裝難過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蒼蠅不叮無縫蛋,認為我也有錯?”
“別胡思亂想。”他語氣雖然清淡,但細聽之下,似乎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安撫。
蘭姑臉上瞬間陰雲轉晴,徹底放開心懷。蘭姑知道,白日鬧了那麽大的動靜,他肯定知道了她和那錢六以及他婆娘的糾葛,也就沒有和他解釋來龍去脈,她笑吟吟地說道:“你是不知道那錢六生得多麽猥瑣,見着婦人就好像蒼蠅見着肉,那雙眼睛恨不得就嵌在人身上,叫人恨不得躲遠遠的,就算我有心勾搭男人,也看不上他啊。”知道他的态度之後,蘭姑也沒有再避諱和他談這事,只不過在他面前,蘭姑始終不好意思說太過粗鄙的話。
霍钰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侃侃而談,不由微微失笑,問了句:“哦,那你看得上誰?”
蘭姑聞言心口猛地一顫,總覺得他話裏似乎有點試探的意味,擡眸去看他臉色,卻被他眼底的深沉鬧得心慌意亂。蘭姑掩飾什麽似的低下頭,抿了下唇。
霍钰原是随後一問,看着她慌亂的反應以及發紅的耳根,不禁怔了下,猜測自己這話也許讓她誤會了,霍钰沉着臉正斟酌着用語,蘭姑忽然咬牙擠出一句:“我誰也看不上。”
得到她的答案,霍钰莫名松了口氣,笑話了她一句:“眼高于頂。”
蘭姑聽聞那四個字不由沉默下來,她知道霍钰是玩笑話,但蘭姑還是有些當真了。說誰也看不上這當然不是她的真心話,畢竟她一個一窮二白的寡婦有哪來的這傲氣說這種大話,她只是羞于回答他的問題罷了。
蘭姑在心底告誡自己千萬有點自知之明,別以為面前這男人對自己有好感。
霍钰突然有些不适應她此刻的沉靜,正要開口說話,卻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而繃緊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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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看着她的手,聲音帶着點斥責:“你的手往下一點。”
蘭姑正恍惚着,聞言擡眸見他表情怪異深沉,不覺呆了下,然後思考他說的話,低頭一看自己的手,瞬間吓了一跳,忙縮回手。
她剛才有些晃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往上移去的,已經到了他的腿根位置。按摩的力道有些小仿佛在撫摸,他不會以為她故意在撩撥他吧?
蘭姑臉一紅,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大概是太過慌亂無措的原因,她的雙手始終擡着使勁搖晃,滿臉的無辜,竟多了幾分小姑娘的憨态,哪裏還像他認識的那個大大咧咧的婦人,霍钰眉宇間的冷硬氣息被一絲無奈取代,“我知道了。夜深了,你去睡吧。”因為蘭姑嫁過人,有了孩子,看着年紀又比自己大,所以霍钰大多數時候都沒有把蘭姑當做有可能會和他發生暧昧關系的女人,但這一刻,霍钰突然發現,他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
蘭姑驀然收回手,巴不得快點離去,就在起身時,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往他腹下瞟去,想看看他有沒有反應。好像沒有……
霍钰見狀氣樂了,這婦人真是不知害臊。
對上霍钰耐人尋味的目光,蘭姑突然想咬爛自己的舌頭,她腦子裏都在想什麽龌龊念頭,“那你好好休息吧。”言罷轉身匆忙離去。
霍钰看着她慌亂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然後低頭看了眼自己腹下平整的地方,皺着眉頭搖了搖頭,真不知道這婦人是怎麽想的?
蘭姑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方式回到了自己的屋裏,在屋內胡亂走動了下,最後坐在妝臺前,呆呆地坐了會兒,不由自主地把方才和霍钰的對話以及他的神情通通回憶了一遍,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耳根也一陣陣的發燙。
這樣緊張激動,伴着羞澀的心情,蘭姑以前面對王秀才時卻從未有過,陌生得讓她有些害怕。
蘭姑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癡癡地看着鏡中映出來的自己,她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以前沒嫁人時,村裏很多沒成親的男人都有和她說,說想讨她做媳婦兒,蘭姑都看不上,那時她也的确有點像霍钰說的那樣,眼高于頂。
蘭姑想到霍钰說那話時有些揶揄的神情,心頭那突然竄起來的火苗頃刻間熄滅,心跳漸漸平定下來。
如今的她可不是當年那個可以随意挑選男人的小姑娘,她是一個寡婦,還帶着小孩,哪裏還輪得着她去挑男人?那些男人就算看中她,也不過是圖她身子,想快活一番而已。
蘭姑之前并沒有動過再嫁人的念頭,現在也沒有,就是獨守空房久了……偶爾會想一想男人,畢竟她也是有需求的,但她之前也沒像現在這樣啊,跟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在這裏如癡如醉地想些有的沒的,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必須把那不該有的念頭扼殺在搖籃裏。
蘭姑莫名發出一聲嘆息,而後起身走到床旁邊。
看着睡得正香的兒子,蘭姑臉上露出抹溫柔的笑容,她俯首親了親他白裏透紅的小臉蛋。
蘭姑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的兒子健健康康長大,至于其他的人或事都只是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