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己死了男人,就去勾引別人的男人,狐貍精,不要臉的爛貨。”
孫氏又粗又厲的叫罵聲在蘭姑耳畔響起。
蘭姑聽了孫氏的話,才知道孫氏誤會了她和錢六的關系。蘭姑想到今日錢六搭讪自己被幾名婦人看了去,想必孫氏是受了那幾人的挑唆才來打她,心中不禁大為惱火,努力維持冷靜,“孫娘子,你聽我解釋……”
蘭姑話還沒說完就被孫氏狠狠推了一把。
“你解釋什麽?你以為我會信你這娼婦的話?”孫氏冷笑一聲道,緊接着又惡狠狠地威脅道:“以後再敢接近勾引我男人,有你好果子吃。”
言罷往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離去,絲毫沒有給蘭姑解釋的機會。
蘭姑怔在原地看着孫氏那壯碩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散亂在地上的東西以及被吓哭的崽崽,內心十分氣苦又無可奈何。蘭姑蹲下來替崽崽擦去眼淚,又将他摟在懷裏。
“崽兒別哭,娘沒事。”
雖是如此說,蘭姑心中卻憋屈得很。回想孫氏說的那些話,蘭姑更是氣紅了眼,這叫什麽事?
明明是錢六色眯眯地來搭讪她,她什麽都沒做,她反倒成了狐貍精?
說句難聽的話,這孫氏也不看看他男人什麽貨色,勾引他?那她還不如勾引躺在她家床上的那位霍公子,人家霍公子容貌身材哪不比她男人強?這荒唐的念頭剛浮上腦海,蘭姑臉騰地紅了。她在胡思亂想什麽,昏了頭不成?真是氣糊塗了。
蘭姑撿起地上的荊釵和布條,拿起其餘東西和崽崽進了院子。
崽崽一進大門立刻跑去霍钰的屋子,蘭姑見狀只是搖了搖頭。放下東西後,
蘭姑坐在椅子,把頭發攏了攏,編成辮子,随意盤起來,插上荊釵,才跟着去了霍钰的屋子。
他靠着床頭而坐,還是她早上離去時的姿勢,崽崽正興奮地跟他說着他在鎮上買了什麽東西,吃了什麽東西,霍钰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雖然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在聽。
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看向蘭姑,眸光一如既往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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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目光相接那一瞬間,蘭姑先避開了,心中有些別扭,也不知道錢六婆娘的話有沒有被他聽見,村裏人如何想她的她蘭姑已經不在意,但蘭姑還是有些在意這男人的想法,畢竟兩人現在同住一屋檐之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我回來了。”蘭姑一邊說一邊走到床旁邊坐下,“你一直坐着麽?要不要躺下來?”
“不了。方才躺過了。”霍钰道,他雖然行動不便,但并不是真的癱瘓了。
蘭姑點點頭,伸手将散落在額前的頭發撥至耳後。
霍钰目光落在她臉上,她頭發有些淩亂,白皙的面龐多了幾道紅痕,一看便怎麽回事,霍钰看了一眼便轉開了視線,沒多問。
他不問倒好,省得她尴尬,蘭姑目光瞟了眼床頭邊的溺壺,看着還未動過,她走時把它放在了床頭邊,小解他應該還是能夠自己解決的。
蘭姑面對他總是莫名地感到拘謹,這會兒屋內忽然安靜下來,她有些無措,手腳不知道往哪擺,便把賴在他身邊的崽崽拖到她懷中。
小家夥還不樂意,掙紮着要離開蘭姑的懷抱,蘭姑也不知道這小家夥怎麽會喜歡親近這男人,明明人家對他愛答不理的,不過小孩又懂些什麽呢。
蘭姑幫崽崽擦去臉上遺留的淚痕,而後轉頭與霍钰說道:“你……餓了吧?我買了馍馍,你先填填肚子吧。”
“嗯。”霍钰淡應。
蘭姑頓時像是得到釋令一般,連忙從床上起來,“你等等我,我出去洗一下手,收拾下東西就來。”
蘭姑把崽崽留了下來。去了一趟鎮上之後,蘭姑對于這男人放心了很多。
等蘭姑拿着馍馍和白粥回來,崽崽已經躺在霍钰的身旁睡着了。
蘭姑将東西放到桌上,走過去一看,見他小手貼在霍钰寬大的手背上,睡得正香呢。
看到這一畫面,蘭姑沒由來地一陣心酸,不由與霍钰說道:“這孩子倒是挺喜歡你。”蘭姑是油然而生的感慨,但見霍钰沒什麽反應,蘭姑頓時感到尴尬起來,蘭姑自顧自地笑了下,俯身把崽崽抱了起來。
霍钰看着幾乎趴在自己身上的婦人,潑墨似的眉微皺了下。
“你等我一下,我把崽崽抱回屋睡去。”蘭姑沒有留意霍钰的反應,說完便抱着崽崽出去了,沒多久即返回。
蘭姑拿起馍馍正準備喂給他,霍钰目光落在她有些髒的手上,沒忍住道:“你手洗了沒有?”
霍钰行軍打仗多年,于吃食上雖然不甚講究,但正常情況下,他還是喜潔的。
蘭姑怔了下,“我忘了。我這就去洗。”蘭姑有些不好意思道,她是真忘了,蘭姑匆匆起身出去把手洗了再回來。
“我洗幹淨了。”蘭姑笑得有些拘謹,随後又給他換了個馍馍。
蘭姑一邊喂他一邊說道:“對了,你那玉佩我當了一百兩銀子。”說到那一百兩銀子,蘭姑唇邊不禁露出笑容。
“嗯。”霍钰并不意外,一百兩還是少的。
蘭姑怕他幹吃馍馍噎着,端起白粥喂了他一口。
“我今日花了好幾兩銀子。”蘭姑小聲說道,而後打量他的神色,她給他買的東西都是貴的,蘭姑其實是心疼銀子的,只是蘭姑總覺得便宜的東西他會嫌棄。
好在霍钰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
“剩下的錢你收着。”霍钰将食物咽下之後才道。
蘭姑松了口氣,點點頭,又道:“我照着你的吩咐,買了治療外傷的藥和烈酒。你高燒一直不退,我給你抓了幾貼藥,待會兒我給你熬上。另外,我還給你買了人參,是給你補身子用的,還買了鞋子……我把你從山上帶回來時,不小心把你的鞋子弄丢了一只。”之前他沒問,所以蘭姑也沒說。蘭姑打量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才繼續往下說,“我還買了幾匹布,打算給你做幾身衣服。”一直讓他穿王秀才的衣服不大好,蘭姑本來想給他買幾身成衣的,但她不知道他的尺寸,而且衣料好一點的成衣也貴,她自己買布料來做能節省很多銀子,以前王秀才的衣服也是她做的。
除了她與霍钰說的那些,蘭姑還買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基本都是日常所需品。
“有勞。”霍钰沒問她為什麽不直接買成衣,只客氣地謝道。
“這倒不麻煩,我以前也經常做。”蘭姑笑道,蘭姑發現了他這人是不愛與人說話,而且始終與人保持着距離,蘭姑莫名有些失落,但仔細想一想,又覺得沒什麽不好,等他好之後他就會離去,兩人也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所以沒必要深交。
蘭姑給他喂完了東西,起身正要走,忽然又停下腳步,走去打開了窗子,讓他透透氣。他一直在床上坐着估計會無聊,讓他看看外頭的景致也算解悶了。
霍钰轉頭看向窗外,目光若有其事地落在正在院中水井邊洗碗的婦人身上。他其實知道方才在院子外頭孫氏煽她巴掌的事,也聽到了孫氏罵她的那些話,但霍钰心中沒有任何想法。
她是怎樣一個人與他毫無關系,所以看到了霍钰也當做沒看見。他付了錢,她照顧他,他們之間不過是利益相關而已。
對他而言,這對母子只是無關緊要的人。
蘭姑洗了碗勺,從廚房裏找出陶罐,把內服的藥放進去煎了,之後拿着外傷藥和酒回到霍钰的房間。
蘭姑不知道他要酒來做什麽先前聽到他要買酒時蘭姑就想問了,只是見他神色疲憊就沒問。如果他要喝酒的話,蘭姑得勸一勸了,她聽大夫說了,喝酒會使傷口難以愈合。“藥我給你拿來了,我幫你敷上吧。”
霍钰目光莫測地看了她一眼,蘭姑恰好看到了,他的眼神似乎透着股不信任,心中正覺莫名,便聽他道:“可會處理腐爛的傷口?”
蘭姑搖了搖頭,“沒有處理過。”
“用刀挖去傷口的腐肉,之後再把藥粉撒在傷口上。”霍钰不想借她人之手,只是傷在背後,他無法自己處理。
他語氣很平常,好像這是一件無比輕松的事情,蘭姑卻聽得頭皮發麻,要她殺雞殺鴨她還成,要她幫他挖去傷口的腐肉,蘭姑有些不敢下手,但除了她似乎沒有人能夠幫他了。
“可是家裏只有一把很大的菜刀……”
霍钰滞了下。
蘭姑想了想,“剪刀行不行?”
剪刀總歸比菜刀好些,霍钰點了頭,
得到同意後蘭姑立刻去取來剪刀,并找來幹淨的布條,東西全部準備好之後,蘭姑替他将衣服褪去,解下原來包紮的布條,露出那觸目驚心的可怖傷口。
“用酒給剪刀清洗一下。”霍钰提醒道。
“嗯。”蘭姑用酒将剪刀仔細清洗了一遍,蘭姑對着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內心犯怵,一時無從下手。
“開始吧。”
聽到男人的催促,蘭姑瞬間有些手抖。
“你……你忍着點。”因為緊張,她的聲音帶着顫意,她鼓起勇氣,顫抖着手用剪刀挖去他傷口上腐爛的血肉。
她看到他的身軀瞬間繃緊,大概因為太過疼痛而微微抽搐起來,他強忍着,那繃勁的肌肉顯出遒勁的線條,一顆顆豆大的汗珠滲出肌膚表層。
蘭姑額頭和後背也冒了汗,憋着呼吸加快速度,鮮血順着他的傷口狂湧而出,蘭姑連忙用布擦了,腐肉挖完,蘭姑連忙将藥粉灑在上面,他整個人登時抽搐了下,但從始至終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蘭姑內心不由得十分佩服他,這藥有止血療傷的功效,但她聽大夫說,這藥灑在傷口上,會像是萬針鑽心一般,劇痛無比。
蘭姑拿過一旁幹淨的布條,小心翼翼地幫他包紮好傷口,一切完成後,蘭姑大大松了口氣,“好了。”
話剛說完,男人忽然一頭栽了下去,
蘭姑被吓了一大跳,“霍公子……霍公子……”蘭姑喚了他好幾聲他都沒醒,看他面容慘白,唇徹底沒了血色,蘭姑急忙去探他呼吸,又聽他心跳,好在都十分正常,他大概是痛暈了過去。
蘭姑癱坐在床沿,心有餘悸地籲了口氣。
霍钰醒來時,已是日落時分,夕陽透過破舊的木窗流瀉進來,光暈中有灰塵浮動,
這地方很寧靜,遠離了戰場,遠離了殺戮,霍钰心中難得地感覺到平靜,只是這種平靜并未持續多久,很快就被背上傳來的劇痛給擾亂。
這股痛令霍钰回憶那銘刻在他心頭永生難忘的那一戰。
他少年征戰,短短幾年便以赫赫威名震懾四鄰,從無敗績,那一戰那是他經歷過的最慘的一戰。
山谷染血,屍骸遍野,地上躺的全部都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戰友。
他喜歡的女人站在高地之上,用箭對準了他的心髒。他堪堪躲過她的箭,可最後卻沒有躲過他最信任的同伴的刀。他曾經最信任的兩個人都背叛了自己,這世上他還能信得過誰?
霍钰心中正充斥着悲傷與憤怒,一稚嫩的哭聲忽然傳到他的耳中,霍钰怔了下,循聲看去,只見那婦人的兒子哇哇哭着跑到他面前,一邊哭一邊指着外頭,奶聲奶氣地說道:“雞……雞……”
一邊說着,那豆大的淚珠子汩汩地往外掉。
霍钰不明所以,感到有些無措,正要詢問,蘭姑笑盈盈地端着個碗走進來,碗上冒着熱氣,一股撲鼻的香味飄過來。
蘭姑将雞湯放在桌上,回頭見霍钰臉上似乎有些不解之色,無奈地解釋道:“他是在怪我把母雞給炖了。”
蘭姑怎麽都沒想到這小家夥會跑來向霍钰告狀,弄得她是哭笑不得。
霍钰啞然。
一聽蘭姑這話,小家夥登時哭得更兇了,哽咽着向霍钰告狀道:“娘……壞……”剛說完打了個哭嗝,然後又繼續:“娘,壞……”
霍钰皺了皺眉。
蘭姑看得出來他不知如何面對這般情況,走過去将崽崽一把拉到自己身邊,一邊胡亂幫他擦拭眼淚,一邊哄着他說道:“崽崽,叔叔受了很嚴重的傷,流了好多血,要喝點雞湯身體才能變得強壯,你不是想叔叔能夠快點好起來陪你玩嗎?沒有這雞湯,叔叔就好不起來了。”
霍钰詫異地看向蘭姑,聽着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唇角微微抽了下。
崽崽聽了蘭姑的話,哭得通紅的眼睛一會兒落在霍钰身上,一會兒落在桌上那碗雞湯上,小臉顯得有些為難,但最終,他還是道:“給叔叔喝。”他的目光落在了霍钰身上,哭是不哭了,那雙含淚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的,裏面充滿了渴望。
“崽崽真乖。”蘭姑笑着把崽崽抱了出去,過了一會兒獨自一人回來,蘭姑端起雞湯走到他身旁,把湯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很自然地伸手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很滾燙。
蘭姑皺着眉低頭一看,見他正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她,蘭姑愣了下,想着他是不是介意她剛才和崽崽說的那番話,于是笑着解釋道:“你別介意我方才說的話,我不這麽說的話,那小子肯定會一直纏着你,我這不是怕你煩麽。”蘭姑把他扶起,随後端起雞湯,用木勺攪動了下,香味彌漫開來。
“他爹去世得早,大概是缺少爹的疼愛,所以那小子才喜歡賴着你。”蘭姑雖是笑着說的,內心卻有些酸澀。
霍钰聽了她這話,覺得有些不妥便沒有回話。
蘭姑見他不回應,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用笑容掩飾窘迫,“瞧我,瞎說什麽呢,霍公子你當我的話是在放……”蘭姑及時收住了音,沒有說出那粗鄙的詞來,在他面前,蘭姑總是習慣性地收起她粗俗的一面。
大概是壓抑久了,蘭姑希望有一個人能夠聽她傾訴,只不過很顯然,面前這男人并不适合。蘭姑壓下心中那苦澀的情緒,笑道:“這雞湯裏面加了人參,你流了那麽多血,的确要好好補補身體。”
霍钰喝下蘭姑喂的湯。湯很鮮美,霍钰甚至覺得這湯是他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湯,但這或許只是因為他幾日未沾過一點油,只吃白粥和馍馍的原因。
“味道了可還行?”蘭姑期待地問。
“不錯。”霍钰并不吝啬自己的贊美。
蘭姑喜笑顏開,“我家那位以前也很愛喝我炖的湯……”
此言一出,氣氛瞬間變得尴尬起來,蘭姑看着霍钰靜若深潭的眼眸,暗暗着惱,閉上嘴不再說話,專心喂湯。
崽崽和霍钰吃完晚飯後,天徹底地黑了下來,平日裏蘭姑會和崽崽一起吃,但如今要喂霍钰,就沒來得及吃。打水給崽崽洗澡,抱他上了床,他自己睡了,之後又把煎好的藥倒出來,拿去給霍钰喝下。
忙完了他們兩人的事,蘭姑才終于可以吃飯。飯菜已經涼透,好在天熱,冷一點也沒關系。吃完晚飯後,蘭姑打來水沖了個澡,洗去一身塵埃後,蘭姑只覺得渾身清爽,忽然想到那人也該洗一洗了,她把他帶回來時就給他擦洗了下臉,身子卻沒擦洗過。不過他行動不便,他自己肯定洗不了,只能她幫他洗,蘭姑腦海中浮現起他那健壯的身軀,臉一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臨睡前,蘭姑去看了下霍钰,問他要不要大小解,小解他倒是可以自己解決,大解他一個人是不行的,蘭姑怕他難為情,就算想也要忍着,但霍钰只是搖了搖頭,蘭姑也就作罷了,幫他掖好蚊帳,提着油燈回了自己的屋。
外頭忽然打了雷,緊接着下起了雨。蘭姑累了一天,可不知怎的,她怎麽都睡不着,聽着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蘭姑想到了王秀才,想到與他相識到成親後的種種事情。
蘭姑不知道自己和王秀才之間算不算是愛情,她面對他時鮮少有過嬌羞臉紅,也不會心撲通撲通亂跳,她一開始對他只是感到滿意,婚後兩人也沒有多恩愛,用王秀才的話來說,他們就是“相敬如賓”而已。
嫁給他之後,蘭姑才發現王秀才這人其實沒什麽情調,光會讀書,蘭姑不止要伺候他飲食起居,還要做些活計掙錢。王秀才讀書開銷多,光買筆墨紙硯都要花費不少錢。王秀才家中有幾畝薄田,但他自恃讀書人身份,不願意像莊稼漢一樣去耕作,所以把那幾畝田地全部給她當聘禮了,不然她還可以下地幹活,不過若他不肯給那幾畝地,她父親是絕對不會同意她嫁給王秀才的,她父親就是個貪財勢利的人。
好在王秀才自己也能掙點潤筆錢,不然他們的日子只怕會十分拮據,沒嫁給王秀才之前,李蘭姑大字不識幾字,嫁給王秀才後,她倒是懂得了不少字,王秀才還曾調侃她,說她跟了他之後,身上都多了幾分書卷氣了。蘭姑可不在乎自己身上有沒有書卷氣,畢竟書卷氣不能當飯吃。
蘭姑希望王秀才用功讀書,她也不奢望他能中進士,中狀元榜眼,只求能中個舉人,如此都是她的福氣了,然世事難料,王秀才沒能中舉,之後他一直郁郁寡歡,最終一病不起。蘭姑成了寡婦,一個帶着兒子的寡婦。他們母子的生活雖有些清貧,但蘭姑沒打算再嫁,盡管來說媒的人不少。她如今的願望就是把兒子教養成人,她也不期待他将來出人頭地,也不希望他走他爹的路,她只希望他将來能夠自力更生,老老實實,安守本分,然後再娶一淳樸善良的媳婦兒,有兒有女,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就行。
至于她自己的人生,蘭姑從來沒有考慮過。
蘭姑越是回想那些往事越是睡不着,她決定起來做點事情,點亮了油燈,給崽崽掖了掖被角,蘭姑提着油燈去了霍钰的屋子。
他受了重傷,又高燒不退,蘭姑心裏有些擔憂,倒不是有多麽關心他,就是怕第二天醒來他沒了呼吸,加上他還給了那麽多銀子,她自然是要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因為背上有傷,他一直側躺着睡的,蘭姑怕吵醒到他,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體溫還是沒有降下去。蘭姑不禁憂心忡忡,再這麽下去,他會不會燒壞腦子?
蘭姑心不在焉地拿出繩子,當她手碰到他脖子時,霍钰驀然睜開眼,那雙眼卻如同鷹隼緊攫着她,裏面充滿了防備,“你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