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莊雲流第二天就給宴藍聯系了高端私人教練,宴藍立即開始上課,他的學習能力很強,沒幾天就學完了所有內容,自如地在場地上随便開,俨然像個多年的老司機。
練車場地離莊若人的住處不遠,宴藍每次上完課都會去看他,聊起天來總繞不過莊雲流,莊若人尤其愛問莊雲流平時表現好不好、關不關注家庭、需不需要批評教育。
每當這個時候,宴藍便會說莊雲流很好,再針對某些細節誇幾句,顯得更有說服力——
他沒有說謊。
雖然與莊雲流之間欠缺最重要的東西,但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他漸漸發現了對方身上的優點,甚至會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覺得就這樣不談感情,單單純純地過一輩子也挺好。
過去的經歷讓他在內心深處非常渴望獲得一份熾熱的、獨一無二的感情,但同時又對此感到恐懼。
他怕他不夠幸運,終其一生都無法遇見,更怕擁有之後複又失去,更令人承受不起。
相形之下,現在的方式反而最是穩妥。
告辭的時候,莊若人安排司機送他回家。
上了車,司機正在跟家人視頻,宴藍就靜靜等待,聽着前方手機裏傳出女童稚嫩的說話聲。
司機配合着女兒的語調語氣,笑着說:“好呀,爸爸過兩天就回去,給你帶玩具和好吃的。”
“嗯嗯,肯定是洋娃娃,穿很多層紗裙的那種!”
“好啦,爸爸要開車啦,跟爸爸拜拜!”
……
宴藍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挂掉視頻的司機恢複了專業态度,向後側身道:“不好意思宴先生,讓您久等了。”
“哪裏,人之常情,李師傅太客氣了。”宴藍禮貌地說,“以前一直不知道,原來李師傅這麽溫柔。”
轎車發動,司機笑意輕松,“跟自己孩子說話肯定溫柔啊,宴先生以後有了孩子就會明白的。對了宴先生,我八個卦哈,您跟小莊總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啊?”
宴藍一愣。
他不自覺地有點敏感,總覺得司機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地這麽說,便試探道:“是爺爺讓你問的?”
“不是不是,我就随口一問,您別見怪啊。”司機爽朗地笑着,開了一段路程,又一副實在忍不住的表情,“不過老莊總之前确實跟我聊過這個。”
“哦?聊的什麽?”
“嗐,随口瞎聊。”司機略有尴尬,“忘了當時怎麽就說起來了,老莊總說他當然希望你們倆盡快生一個,但也知道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願意一結婚就生小孩,他尊重你們,不會當面說這些讓你們不高興,而且他也覺得你們應該先好好地過二人世界,加深加深感情。但是我聽完,這心裏頭呀就有些不是滋味兒,畢竟老莊總這把年紀了,想的盼的跟所有老人家一樣,而且您也知道他的病情,哎。”
……
從那天起,宴藍腦海裏便時時回蕩着這些話。
追根溯源,他為什麽結這個婚呢?
為了向莊若人報恩。
既然如此,這件事做到最後,生小孩就是必然的後續。
而且他最近的心态發生了一些變化,看到了與莊雲流結婚的積極一面,意識到了這樣的生活或許就是最适合他的生活,莊雲流自己也說不存在假結婚。
那麽他們似乎的确應該……生一個孩子?
這無關相愛,只有關婚姻。
沒過多久,宴藍把自己說服了,正好情人節即将到來,他決定幹脆就在那個時候行動。
面對他的主動,莊雲流會作何反應呢?
……
二月十四日清晨。
宴藍終歸有點不好意思,早餐桌上當着莊雲流的面,他準備了又準備,就是沒說出口,直到人走了,他看着時間,計算着應該到公司了、應該開完例會了、應該稍有空閑了……又準備了再準備,終于發了個信息過去。
[今晚回來吃飯嗎?]
平時都是莊雲流在中午或下午提前告知他,這次是他第一次主動詢問,莊雲流是個聰明人,肯定能懂其中的含義,關鍵就看他會不會不懂裝懂。
不像以往發完信息後就把手機放在一邊,今天的宴藍一直捧着手機,保持莊雲流的對話框常亮,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随時準備回複的姿勢都有點僵硬了。
五分鐘後,對話框頭頂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宴藍的心跳得明顯快了一點,臉也有些燙。
這畢竟是他第一次主動出擊。
他是個很要面子的人,只要對方表露出少許不願,只要對方稍有遲疑,只要對方退後哪怕一小點兒,他就會立刻退後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一段時間,然後消失了,但屏幕上并沒有回複,這代表莊雲流打了一段話之後又删掉了。
他打了什麽?
又為什麽删掉呢?
宴藍握着手機的手指動了動,心頭不斷打鼓,緊張更勝從前。
又過了幾分鐘,接收到消息的氣泡輕響接連出現,屏幕上終于跳出了莊雲流的答案——
[回來。]
[今天過節,我剛剛跟他們說了,都不許加班,有約會的約會,沒約會的就出去玩。]
然後就沒了。
宴藍擰了下眉,心情不上不下的。
這話是什麽意思?随口一提嗎?
不太可能。
那是試探邀請?又或者是玩心大起,故意逗他?
宴藍揉了揉頭發,沒想到對方不說話的時候他糾結,好不容易說話了,他居然更糾結。
哎,莊雲流雖然沒正式談過戀愛,但與人打交道的本事太高了,拿捏他就是易如反掌。
宴藍心煩意亂地在家裏走了幾圈,最後決定算了,不瞎想了,也不用管莊雲流究竟是什麽意思,他強任他強,自己只按照原先計劃好的去做就可以了。
他回到沙發上瘋坐下,給莊雲流回信息——
[還有最後一科考試,通過之後我就能拿到駕照了。]
[恭喜你,學得很快。]
莊雲流幾乎是秒回,看來現在他專門留出了時間準備聊一會兒。
宴藍輕輕地勾起嘴角,懷着一絲狡黠在對話框裏打出[下次找你飙車]。
果然,莊雲流那邊陷入了停頓。
又意料之中地在片刻後換了個話題——
[你的确很喜歡學習,所以學完車之後還打算學什麽?]
宴藍坐在沙發上雙手捧着手機,擡頭在心中謀劃了一下,繼續把話題拽回來——
[還想學喝酒。]
莊雲流又停頓了,大約是被自己搞得迷惑了。
[……喝酒有什麽好學的?]
宴藍的嘴角勾得更深,打字說:[不可以嗎?你之前說會尊重我的選擇。]
莊雲流發來一個無語的表情。
[我是說有益的事,總不能你胡作非為,我也全都順着吧。]
[只是喝酒不是酗酒,也算胡作非為嗎?]
宴藍這下連眼睛都彎了起來,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莊雲流就在眼前,那家夥會展現出怎樣一種沒轍的表情。
[行吧,那您随意。]
屏幕上出現了頗為無奈的六個字,宴藍心想鋪墊足夠了,開始使出殺手锏——
[不過酒的種類很多,喝法也不相同,我都不太懂,有空你教教我。哦對,你今晚不是就有空嗎?今晚陪我喝點兒吧。]
大功告成。
宴藍放下手機走去餐廳,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又回過頭看客廳,默默地想着晚上的布置。
而莊雲流就跟他預料的一樣,徹底啞巴了,再也沒有回複。
……
整個下午,莊雲流始終心不在焉。
不可否認,他被宴藍最後的話吓住了,如當頭棒喝,先前一大段看似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的毫無意義的句子繞來繞去,在最後那句話一說出來的時候,所有的邏輯就都成立了。
只是他還有點不敢确認。
萬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呢?畢竟宴藍……
有點不可能。
就這樣晃神到下午六點,因為他有言在先,寰行的員工們極有效率地人去樓空,他也想趕緊走,卻又有點忐忑,以致于下意識地想要逃避和宴藍的相見。
直到快七點,他才終于硬着頭皮離開公司,開上自己的小賓利,在節日晚間的堵車行列裏艱難前行。
霓虹閃爍,川流不息,莊雲流一手支在車窗上,窗外到處是屬于情人節的布置,色塊斑駁流光溢彩,他少見地産生了一種很深沉的、難以言說的情緒,好像第一次與這些場景産生共鳴,好像他也的的确确需要着什麽。
需要什麽呢?
不久之後回到家燒好的飯?水溫恒定的浴室?無比舒适的大床?又或是……
漸漸離開水洩不通的主市區,前往高端住宅區的路上,車輛越來越少,環境越來越靜,車速越來越快,莊雲流心中暗藏的需求也越來越明顯了。
路邊有家連鎖便利店,他鬼使神差地把車停了下來,準備開車門的那一刻,他把白天和宴藍的聊天內容從頭到尾又默念了一遍——
沒錯,經過一下午的糾結,他現在已經倒背如流了。
然後再不多想,下車徑直走入便利店,在收銀臺前站定,怡然地從貨架上拿了一盒安全套。
就當是……有備無患吧。
用不上就算了,但如果該用的時候卻沒有,那實在是又尴尬又要命。
……
家裏。
宴藍坐在布置妥當的餐桌邊,時不時擡頭看牆上的抽象挂鐘,幾次想給莊雲流發信息問他走到哪兒了,最後都是放棄。
莊雲流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今晚又肯定會大堵車,他應當耐心一點。
反正已經焦慮了一整天,也不在乎這一會兒。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時而回想在網上查找的教程,時而把手放在褲兜外側,确認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八點整,門鎖響動,大門一開一關,換鞋聲、腳步聲傳來。
玄關盡頭被收進餘光,莊雲流身體的陰影提前落了過來。
宴藍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嗓子眼,臉也不可控制地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