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莊雲流和宴藍趕到的時候,莊若人已經氣得暈了過去,生活助理給他喂了急救藥,也叫了救護車,可是這裏位置偏僻,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誰都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莊雲流立即找人協調急救通道,宴藍打電話給莊若人的主治醫生,請他指導當下的做法,直到救護車到來,載着莊若人一邊搶救一邊前往最近的大醫院,他們才終于分出心思看了一眼網上的爆料——
文字信誓旦旦,佐證的照片一共三張,一張是宴藍攙扶着莊若人,兩人面帶微笑;一張是莊若人和宴藍面對面站着,莊若人正在摸宴藍的頭;一張是莊若人和宴藍先後上車,莊若人握着宴藍的手臂,地點是宴藍學校的校園裏和校門口。
“這是P的嗎?”莊雲流沉聲問。
宴藍也快氣死了,搖搖頭說:“不是。”
“知道了。”莊雲流迅速在手機上打字,然後給公關總監打電話。
其實從事發到現在,公關部已經快把他的電話打爆了,面對這麽敏感的爆料,他們不明真相,未得總裁授意,連方案都無從做起,然而莊雲流一直顧不上接。
這會兒終于有了一絲空隙,電話接通,他不等對方開口就先說:“我爺爺心髒病犯了,現在正在搶救,具體情況以後再說,你們不需要做任何回應,直接轉發我剛剛的聲明就行。”
挂掉電話,宴藍忍不住問:“你發了什麽?”
莊雲流把手機遞過來,宴藍一看,簡短的字句冷冰冰的,卻又同時充滿了撲面而來的怒火和不可撼動的力量——
“惡意造謠。爺爺因此心髒病複發,我必要你們付出代價。”
……
淩晨一點。
醫院搶救室外的走廊上,宴藍靠牆站着,幾米外,莊雲流低着頭坐在椅子上。
距離莊若人發病昏倒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距離莊雲流安排好一切過去了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裏,他就這樣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無聲承受着每分每秒的煎熬。
醫生時而從搶救室裏出來說明情況,不确定的結果最是折磨人,宴藍也心亂如麻,不敢揣測,甚至不敢期望。
但他知道,他就算再緊張再擔心,終歸是比不上莊雲流的。
十五年前,莊雲流經歷了親生父親慘痛的離開;十五年後的不久之前,醫生無法再隐瞞,終于把莊若人的真實病情和盤托出了。
現在的莊雲流在想些什麽呢?
宴藍不敢打擾他,只能這樣隔着一段距離望過去。
莊雲流穿着正式考究的黑色西裝,高大修長的身材優勢被完全顯露,可醫院的冷白燈光卻有種特殊的魔力,能無情地剝奪人身上的所有力量。
靜谧中含着焦灼,肅穆裏帶着哀婉。
如果他是他……
如果他是現在的莊雲流……
那麽只要莊若人能好起來,不管讓他做什麽他都會願意。
所有的所有都比不上莊若人沒事,都比不上莊若人開心高興,哪怕只是最後的一段日子。
“宴藍。”
莊雲流突然叫了他,聲音不大,但在此時安靜到極致的醫院裏顯得異常清晰。
宴藍一愣,快步走過去。
“我在。”
莊雲流擡起頭,眼裏充滿了痛苦的血絲,看來是偷偷哭過。
“你早就知道爺爺的情況了是嗎?”
宴藍點點頭,“嗯”了一聲。
“為什麽不告訴我?”
莊雲流的臉上全是悔意,語氣裏有一點點責怪。
宴藍心頭擰了一下,思索半晌,終于只能說一句“抱歉”。
莊雲流表情細微地變化了數次,到底無可奈何,也只能說一句“算了”。
沉默繼續,宴藍猶豫片刻後,坐在了莊雲流身邊。
牆上的挂鐘冷靜而緩慢地轉動,宴藍盯着看,數完小圈數大圈,數到已經記不清具體數字的時候,醫生終于從搶救室裏出來,說莊若人的情況稍微穩定了,接下來換到重症監護室,等到情況再穩定一些,就可以轉回居住地的醫院。
莊雲流和宴藍松了口氣。
然而醫生話鋒一轉,說這次意外不可逆地加重了莊若人的病情,肉眼可見,莊雲流的臉色又不對了。
從搶救室去重症監護室的路上,宴藍和莊雲流陪在推床旁邊,莊若人打着針吸着氧,臉色灰白,嘴微微張着,眼神混沌,不過幾個小時就完全失去了白天的神采。
莊雲流的眼圈又紅了,反反複複地叮囑保證:“爺爺你放心,事情我會處理好的,你安心養病……等你好了,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宴藍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莊若人的眼皮虛弱地扇動着,眼球在莊雲流和宴藍之間換了換,輕輕地點了點頭。
重症監護室拒絕家屬進入,莊雲流和宴藍就在醫院旁邊找了家酒店輪換休息并處理工作,其餘時間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裏,随時等待醫生的傳喚。
爆料的事很快就查清了,是被雪藏的許天恨上了宴藍和寰行,正好此時有人找到他,說拍到了莊若人和宴藍的醜聞,許天就買下了這些素材,同時聯系無良媒體放出不實消息。
老實說,這事做得并不聰明,但是足夠惡毒,他們知道什麽樣的抹黑最氣人、什麽樣的話語最難聽,雖然無法給寰行造成任何實質上的損失,卻給予了莊若人、莊雲流和宴藍最致命的一擊。
“許天爆料,那拍照片的人是……”酒店套房裏,宴藍皺着眉問。
莊雲流最近不在公司,他便暫時充當了他的助理。
“你認為呢?”莊雲流居然賣了個關子,看來心情多少恢複了一些。
宴藍垂眸想了想,不可置信地問:“不會是我以前那個……小組長吧?”
他都已經忘了那個人的名字了。
“沒錯,就是他。”莊雲流看着宴藍,“劉沖被辭退後應該沒少跟蹤你,不過他手上沒有爆料的渠道,也沒錢,好不容易等到了許天……”
“對不起。”一切都清楚了,宴藍愧疚地低下了頭。
此前他一直覺得勾心鬥角根本奈何不了他,可最近他漸漸明白到,很多事并不是那麽簡單,因為他并不是一個人,他畢竟有所在意。
莊雲流愣了愣,宴藍近來的溫和乖順令他有些不習慣,好像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
又或者說,在他聽到爺爺真實病情的那一刻,在他恍然大悟,其實宴藍主動湊到他身邊真地完完全全只是為了成全爺爺最後的心願時,他就對他徹底改觀了。
難怪從前那家夥總是表現出一副又心甘情願又無比貞烈的矛盾感。
莊雲流嘴動了動,終究沒說出自己最想說的,而是正常安慰道:“閻王易與小鬼難纏,不能怪你,這些事情原本也不是你的錯。”
接下來,對方删帖并公開道歉,莊雲流表示他将進一步用法律手段對此次所有相關人員追責到底。
有好事網友表示,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相信莊若人和宴藍是清白的,但他倆實際上是什麽關系呢?宴藍一個普通大學生怎麽會認識寰行前任總裁?而且宴藍的确在寰行工作,之前又有很多與他有關的風風雨雨,所以他進寰行是否走了後門?工作期間又是否因為莊若人而獲取了一些便利?
這篇質疑獲得了不小的轉發量,公關部給出回應方案,莊雲流卻說不用理會,還說他們“很閑很無聊,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打臉”。
打臉?
公關部莫名其妙,但總裁都這麽說了,他們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幾天後,莊若人終于被允許轉入普通病房,莊雲流便聯系了救護車,護送他轉回本市慣常看病的醫院。
莊若人仍然虛弱,但狀态好了不少,臉色紅潤,說話也有氣力了,看到莊雲流和宴藍一起陪在病床邊,心裏更是高興。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況我都這把年紀了?我想通啦,你也要學着想通啊。只要你們都好好的,爺爺就沒有遺憾,真心話。”莊若人笑着拍拍莊雲流的手背。
莊雲流的眼圈頓時紅了。
莊若人忙像哄小孩子一樣摸了摸他的腦畔,“好了好了,不說這個。宴藍,這回不好意思啊,把你也卷了進去。”
“您別這麽說。”宴藍認真地坐直身體,“都怪我做事太沖動,要不是我,您也不會……”
莊若人搖頭嘆息:“怎麽能怪你呢?是娛樂圈太亂,而你太單純太實誠。”
“爺爺放心,我會保護好他的。”
此言突然一出,病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宴藍反應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是莊雲流在說話,接着手一緊,意外地低下頭看,竟是莊雲流握住了他的手。
寬大的手掌包裹上來,漸漸地産生了體溫的熱度,讓他的心怦怦地跳起來。
錯愕地再擡頭,他看到莊雲流在笑。
那是一種他認識莊雲流以來從來沒見過的、很帥很好看的笑容。
這是要……
“爺爺,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等你身體好了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嗎?”
宴藍的手被更加用力地攥了一下。
“我們在一起了。”莊雲流說,“就是在溫泉酒店确定的關系,可惜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就……好在那些事都過去了。爺爺,你挑個好日子吧,我們結婚。”
宴藍:!!!
這話一出,他的眼睛、心髒和手指幾乎同時跳了一下。
莊若人也是一臉想不到,眼裏滿是喜悅而又不敢置信的神采,他直起靠在床頭軟枕上的腰背,看着宴藍,嘴唇發着抖,激動地問:“宴藍,這、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