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果說娛樂圈是個大染缸,那莊雲流就是可以随心所欲攪弄染缸的人,他見過太多美人兒,總覺得都大同小異,并無別致的特色,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因為某個具體的人産生想法。
卻也不是心動,就是最原始、最單純、也最瘋狂的那種想法。
可那個人是宴藍。
是經常騷擾他爺爺、對他心懷不軌的宴藍!
他滿心不屑,口口聲聲說着絕對沒門兒,現在卻……
……
這不得不令他覺得丢臉,甚至有點恐懼。
第二天,莊雲流叫停了曹雪對宴藍的培養。
曹雪肉眼可見地遺憾,在辦公室裏一度想要争論,宴藍倒是還好,全程無聲無息,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一時相安無事,直到半個月後。
莊若人先前給一個鄉鎮小學捐了棟樓,同時出資修建室外運動場并提供全套體育設施,現在樓和運動場完工,學校要舉辦儀式順帶開運動會,請他出席以示感謝,莊若人便帶着莊雲流一起去了。
他喜歡讓莊雲流參加這種活動,娛樂圈太懸浮了,他擔心莊雲流慢慢地也會被影響得不踏實,同時也真心希望莊雲流能把自己的這份事業一直延續下去。
學校位置偏僻,最後的一段路曲裏拐彎,好在風景秀麗空氣清新,下車後緩行片刻,忘卻此地經濟的落後,單看自然風光,倒可以說是世外桃源。
校領導、老師和學生們盛情接待了他們,午飯後開幕儀式開始,所有人的臉上都挂着無比真摯的笑容。
擁有了嶄新的設施,他們實打實地高興,面對莊家爺孫倆,他們并沒有諸如寰行總裁、娛樂圈半壁江山的概念,只是知道這是恩人。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那種。
儀式上,莊雲流代替不能久站的莊若人發言。
他曾經在很多場合發過言,運用理智、邏輯和規則,為了實現某種目的,游刃有餘地講話,但今天,他突然被眼前的情景觸動了,他想抛棄那些虛的,說一點真心話。
原本打算一邊看稿一邊加入自己的想法,結果巧了,當他站在學校臺上那個樸素的立麥前,打開莊若人給的稿子,竟然發現裏面的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不空泛、不矯情,不形式、不刻意、不偏不倚,平等真切,說出了他最想說的,而且文從字順,時而幽默,連一個标點都不用改。
臺下同學們自然地笑着,眼睛專注而閃亮,明顯是聽進去了,這正是對發言之人的最好回應、最高評價,莊雲流越說越投入,漸漸明白了爺爺讓他來的用意——
在娛樂圈打轉慣了,以為世界就是那個樣子,其實不然。
真正的世界是眼前這個樣子的。
儀式結束後,運動會開始,莊若人興致盎然,和莊雲流一起站在遠處看,少年人的拼搏和熱情聲聲入耳。
“爺爺,發言稿不是你寫的吧?”
“嗯,找人寫的,我只提了幾點自己想說的話。”莊若人背着雙手,面含微笑,“怎麽樣,有才華吧?”
莊雲流點點頭,“很不錯,寰行的人嗎?”
莊若人沒有回答,反而神秘地向他一揚下巴,身後腳步聲由遠及近,莊雲流一愣,下意識地覺得情況不太對,回頭一看,腦海裏“嗡”了一聲。
居然是宴藍。
“謝謝小莊總誇獎,我很榮幸。”一身學院風打扮的宴藍走過來,對莊若人微微鞠躬,“莊總好。”
爺孫倆在一起,莊雲流就得老老實實地讓出這個稱呼。
“來啦。”莊若人笑呵呵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那你們倆玩,我跟校長還有事要商量。”擺擺手,不容置疑地走了。
莊雲流:……
他今天的好心情到此為止了。
“你怎麽來了?”莊雲流瞥了下宴藍。
“老莊總一周前讓我寫發言稿的時候說的,但我今天早上有考試,只能晚點兒到。”
“沒問你這個。”莊雲流抱起雙臂,“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要再騷擾我爺爺。”
宴藍:……
他忍了忍,直言道:“可我确實想來,我也受過老莊總的恩惠,今天這樣的場合對我來說就好像……”
“所以這就是你報答我爺爺的方式?”莊雲流嚴肅地說。
宴藍一愣,哎,莊雲流又在想他自以為的追名逐利嫁入豪門劇本了。
“莊叔叔。”
身後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二人一起回頭,一個小女生捧着個巨大的紅蝴蝶風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們。
“這是同學們送給您的風筝,是大家親手做的,希望您喜歡,待會兒操場上會有風筝方陣表演,您可以去看。”女生上前一步,誠懇地遞上風筝,深深地鞠了個躬,轉身跑了。
莊雲流捏着風筝有些茫然,接着笑起來,幽幽地說:“其實我挺喜歡放風筝的,可以随意拉進或拉遠,讓風筝在忽然靠近的喜悅與驟然遠離的失落之中煎熬。”
宴藍可太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了,無奈地說:“也許風筝只是享受飛翔的快感。”
“那我可以掐斷線,讓它墜地。”
如此這般地給了宴藍一個眼神後,莊雲流把風筝塞到他手裏,頭也不回地走了。
宴藍:……
不知道為什麽,莊總現在在他面前好像連基本的冷靜都難以維持了。
然而更加不冷靜的還在後面。
學校的活動結束後,莊若人安排了在附近的一家溫泉酒店裏住一晚——
特意給宴藍和莊雲流安排的,只是提前告訴了宴藍,卻沒有告訴莊雲流。
莊雲流理所當然地火了。
但在莊若人面前他只能憋着,表面聽話地目送莊若人被司機載着先走,自己則按照分配開車帶宴藍去,當有限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終于不用再掩飾任何。
全程無視宴藍,眉頭皺着,加速或轉彎的時候戾氣尤其明顯。
首次坐進莊總心愛的賓利車副駕駛座的宴藍,感受只有四個字:如坐針氈。
其實他并非不理解莊雲流。
他明白,沒有人喜歡被安排,何況是像莊雲流這樣身居高位能力很強又頗有主見的人,何況被安排的是戀愛婚姻這種敏感私密的事情,然而偏偏又被拿捏住了軟肋,無法随心所欲,那種煩躁和憋屈就更甚了。
莊雲流與他一樣在意莊若人,卻沒有像他一樣想通和接受,他比自己慘多了。
而他的慘,有一大半都是自己造成的。
宴藍垂下頭開始反思。
大約是因為從前莊雲流面對他的時候總是一副不把他放在眼裏或是想戲弄一番的态度,令他根本無從愧疚,所以直到現在,直到莊雲流把心裏真正的情緒露了出來,他的自責才終于姍姍來遲。
接着便是一身冷汗。
自己怎樣那是自己的事,但一意孤行地把別人的戀愛婚姻當作兒戲,他究竟在做什麽?
這樣的行為太卑劣了。
宴藍恍然大悟,滿心後悔。
到了地方,酒店工作人員引領他們來到被植被和溫泉環繞,名為“鴛鴦戲”的獨棟中式別墅,莊雲流臉上的戾氣頓時更多了。宴藍下定決心,他不能再錯下去。
要道歉。
要及時止損。
要想方設法把這件事的後果降到最低。
兩人在別墅客廳裏沉默相對,不僅沒說話,好半天了甚至連衣服的摩擦聲都沒發出,仿佛靜止了一樣。
最後宴藍先動了,扭頭看去,莊雲流坐在客廳沙發上,雙腿分開,雙肘壓在膝頭,頭低垂着,氣勢洶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暗自準備了一下,吸了口氣,鄭重地來到莊雲流面前。
“莊總,我想跟你聊聊。”
莊雲流保持原樣,不吭聲,視線也不動,無聲地傳達着“我不想搭理你”的意思。
宴藍卻不氣餒,又說:“我想向你道歉。”
這回,莊雲流終于有點觸動,眉梢擡了一下,眼睛向上一瞥,“道什麽歉?”
“答應老莊總跟你相親,明知你對我沒興趣還不退開,也不向老莊總說明真正的情況。”宴藍認真地說,“對不起,以前是我想簡單了,只覺得這麽做老莊總會開心,只覺得我受了他的恩惠就理應報答……”
“還揪着這點不放啊?”莊雲流生氣了,“真是從頭到尾不忘立人設,怎麽?又改策略了?這回是以退為進?”
宴藍無奈,“我不是立人設,這都是我的真心話。”
“行了行了,你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重要。”莊雲流根本聽不進去,“我就問你,到底怎樣才能不再騷擾我爺爺?除了結婚,開個條件吧,我認這一回栽。”
“莊總,我……”
話未說完,莊雲流的手機響了,宴藍及時住口,看着他接通電話“喂”了一聲,突然臉色大變“唰”地站起來,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宴藍心中跟着一滞,不好的預感冒了出來。
“爺爺出事了。”莊雲流壓着聲音,轉身跑了出去。
宴藍腦中“咯噔”一聲,連忙跟上。
……
莊若人的心髒病犯了。
起因是湊巧看到了網上剛剛發布的一則娛樂新聞,圖文并茂,煞有其事地直指他包/養大學生,還讓此人在寰行橫行霸道。
事态迅速發酵,評論五花八門污言穢語,因為照片裏的那個大學生,正是最近在網絡上幾次引發過輿論熱點的宴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