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6
眼前的少年微微睜大眼睛, 莫璃卻感到有些恍惚，就像聽見顧衍承提起鬼星和狐貍的那天一樣，同樣的情景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仍然是那個戰艦, 顧衍承襯衫和頭發都有些狼狽, 他站在那裏, 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漆黑的眼瞳深處流露出一點缱绻的眷戀, 然後……他說了剛剛莫璃沖口而出的一模一樣的話。
就像破碎的玻璃杯被一塊塊拼成原樣，遺失的拼圖回到了它該在的位置。莫璃一直隐隐作痛的額頭也有了短暫的安定。
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她漸漸确定, 看向顧衍承的眼神更多了一層愛護和心疼。
他應該是我很重要的人，只是不知為什麽, 他好像不認識我。莫璃沒有聲張, 只微笑着揉了揉顧衍承睡亂的頭發：“放心去做吧。”她心裏悄悄地想：我會幫你的。
少年的臉頰頓時漲紅起來一直蔓延到耳根，他猛地別開視線, 又掩飾性地按了按自己頭頂亂翹的頭毛，他盯着白色的被子發呆。
顧衍承十五年的人生裏，沒有一個像女娲001這樣美麗溫柔的人這般憐愛地對他說話。他被揉過的發頂仿佛壓着看不見的巨石，他只能垂着頭, 那觸感久久不散。
但這不算什麽, 最令顧衍承手足無措的, 是女娲001的那番話，那番好像只要他願意踏出一步，整個世界都會為他讓路的鼓舞。
接受自己分化為Omega的事實, 去做想做的事。那片曾在他腦海裏被雲翳遮住的夜空再次亮起了星星。
顧衍承激動到手心出汗，深邃的瞳仁中終于又恢複了光彩。
哪個十五歲的少年不喜歡聽到別人的肯定呢？
女娲001不僅救了他，帶他看醫生，還對他說他是好的，他值得。就連現在她也專注地、微笑地看着他。
顧衍承心率升高，梗着脖子，手腳僵硬地掀開被子下了床，一雙眼睛不敢直視太陽一般地躲閃着。
“我知道了，不過我還是得去一趟地下街。”
“為什麽？”莫璃連忙問，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如同一只護崽的老母雞，恨不得顧衍承不要離開自己半步。
顧衍承抿了抿唇，終于擡頭看向莫璃，他從自己手腕上解下一條金屬質感的腕扣，不知按了什麽地方，那條看似堅硬的腕扣竟漸漸融化一般，最後在顧衍承手心變成了一顆金屬球。
莫璃看着那東西眉尖一跳，但那顆金屬球沒像她預想中那樣亮起一雙藍色的眼睛懸浮到半空中，它只靜靜地待在顧衍承手心裏。
“黑糖波波？”莫璃脫口叫道。
“什麽？”顧衍承一怔。
莫璃指着那個小金屬球問道：“這個小機器人的名字是……黑糖波波，對吧？”
“它……它沒有名字，它是艾浮圓點，每個人都有的。”顧衍承沒給自己的智能管家取過名字，當福利院的小夥伴們都給自己的艾浮圓點取名字的時候，他還十分不理解，并認為給機器取名字是很傻的一種行為。
然而現在，他卻暗自記下了女娲001口中那個古怪的字詞組合，黑糖波波，聽起來好像挺好吃的。
顧衍承搖了搖頭，甩開漫無邊際的想法，将艾浮圓點展示給莫璃看，他坦然道：“我逃出福利院之後害怕被定位，便強制關閉了艾浮圓點，拆除了定位裝置，結果我不會安裝，表面恢複原樣後無論如何都啓動不了。”
“所以，你要找人修理這個小球？”莫璃很快明白的顧衍承的意思。在地上做什麽都會被上傳至星網，但在地下街就不一樣了。
她理解地點了點頭：“如果你必須去地下街的話，那我陪你一起。”那地方實在恐怖，令人心有餘悸。
“真的嗎？”顧衍承微微睜大眼睛，整個人都好像被照亮了，他還以為今天就要告別了，畢竟女娲001與他只是陌生人，能幫了他這麽多，他已經心懷感激，從來沒奢求可以一起再去其他地方。
顧衍承有些害羞地撓了撓頭，黑黑亮亮的眼睛忍不住笑成彎彎的月牙，他試探着問道：“那……你願意跟我做朋友嗎？我們以後一直在一起？”
“當然。”莫璃也笑了，看到面前的少年小心翼翼卻直白坦率地樣子，她依稀覺得這可能就是她出現在這裏地原因。
莫璃拉住顧衍承的手，開心地與他暢想未來：“我陪你去地下街，然後再想辦法跟你一起去考軍校，等我們長大了就一起開飛船、開戰艦、去太空裏看星星，我們一直在一起！”
顧衍承聽得一愣一愣的，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覺轉移到兩人松松牽住的手上，莫璃的手指很細，但掌心幹燥溫暖，顧衍承忍不住收緊了手指。
他想，盡管她是人造人，但她永遠是我的朋友。
辦理了出院手續，莫璃和顧衍承走到了大街上，顧衍承似乎害怕被滿街的監控探頭捕捉到，故意跟在莫璃身後，低着頭匆匆走路。
要去地下街就要路過中心廣場，莫璃看到矗立在廣場中心的雕像，不禁停下腳步。顧衍承一時不察，直愣愣地裝上去。
“哎呦，怎麽了？”他問。
莫璃指了指女神像：“你覺得……那個雕像是不是有一點像我？”
顧衍承循着她的指尖看去。
女神姿态婀娜，她的臉是精致标準的美貌，但因鐵器雕刻，顯得刻板而冰冷，她豐滿高挑，沒有一處不美。此時正是春夏交接的季節，萬千浮動在神像旁邊的粒子組成了水藍色開叉長裙，仿佛傾瀉而下的星河，又像傳說中那場殘酷洶湧的洪水。
“你比她好看。”顧衍承說道。擱在平時，他是對贊美之詞十分吝啬的，他別扭又不善交際，超能力是一句話惹人生氣。然而，不知為何，面對女娲001時，他能輕而易舉地吐露真心，願意将正面優美的詞彙全都送給她。
他想，我一定是非常喜歡她。
莫璃好奇地回頭：“你不相信狐神吧？”
顧衍承聞言一怔，剛剛的想法在面對女娲001澄澈的雙眼時不禁變得愈加清晰，他臉上一陣發熱。
莫璃輕笑：“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顧衍承好不容易搭上剛剛的線路，懵懂道：“我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狐神，不過福利院每到大複活節都會帶領我們一起唱詩，據說在幾百年前的那一天，狐神拯救了世人，所以我們要為狐神祈福。”
“可是你并不崇拜她，你甚至覺得我比狐神好看。”莫璃道。
“這……大家都要一起唱詩，不然阿姨們會生氣的。”顧衍承讷讷地解釋。
“原來如此。”莫璃似乎懂了，“雖說這神像是你們的信仰，所有人都模仿她、贊美她，但是有很大一部分人像你一樣，你們‘生來’就要信仰狐神，你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信仰，也不知道自己被什麽指引，因為大家都這樣。”
她微微皺眉，盯着顧衍承的眼神更加幽深：“那你有沒有想過，逼你們信仰狐神的阿姨是否是自願産生的信仰？你口中的‘大家’追根溯源到底來自哪裏？是誰創造了這樣一套不信仰狐神就無法融入社會的規則？你們滿大街與狐神相似的臉究竟是誰的審美？”
“我……”顧衍承一副被她繞暈了的樣子，“我不知道，我們從小被教育要這樣做。”
“可你沒有整容成狐神的樣子。”
“我沒有錢。”顧衍承坦言，“像我這樣難看的外表是非常吃虧的，我要是想做成一件事，往往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如果我父母沒有丢棄我，或者我出生在首都星一個平凡的家庭，我一定從小就會跟大家一樣，有一張至少及格的臉。”
顧衍承心緒複雜，不知女娲001突然說這些是什麽意思？難道她也像那些來福利院領養小孩的人一樣，嫌棄他的外表嗎？
莫璃卻完全沒有糾結于此，她眼神幽深，心道：這個現象有點意思，所謂狐神究竟是克羅聯盟公民的保護神，還是……控制人心的工具呢？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街角上的攝像頭調轉了一個方向，懸浮在攝像頭邊的監視器鎖定了兩人所站的位置。
顧衍承神經一緊，敏感地朝攝像頭方向微微側頭，餘光瞄了一眼，他一把抓住莫璃的手臂，雖不動聲色，但低低的聲音裏卻難免緊張：“001，監控好像發現我了，怎麽辦？”
“什麽？”莫璃安撫地拍了拍顧衍承的手背，“你在這別動，我去給你買一頂帽子什麽的掩飾一下。”
“不要走！”莫璃剛要走，顧衍承卻緊張地抓得更緊了一些，他十分慌亂，不想離開莫璃一步，看向莫璃的眼睛裏充滿了依賴的祈求。
“別擔心。”莫璃擡手在顧衍承周身虛虛畫了個圈，“我給你開了個隐身結界，不會有人發現你。”
隐身結界？顧衍承從未聽說過，但女娲001說的，他不由自主就想相信。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顧衍承雙拳緊握，惴惴不安的心情并沒有緩解。
會沒事吧？他想着，卻突然一怔，他看到街角的監控再次旋轉！
糟了！顧衍承驚慌地發現，那監控并非鎖定了他，而是鎖定了女娲001！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22 08:28:40~2019-12-23 21:00: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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