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5
顧衍承确實沒哭, 他板着臉走了很久，周遭的風景卻似乎根本沒有變過。
黑糖波波難得察覺主人心情不好，乖乖跟在他身後開啓靜音模式, 終于, 它有些忍不住, 磨磨唧唧地繞到顧衍承腿邊：“主人……你，你的傷口流血了, 波波給你止血？”
“閉嘴。”顧衍承冷冰冰丢下一句。
他不想聽到任何聲音，心底翻滾着一股難言的情緒, 顧衍承十分陌生,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不管是分化之日理想破滅, 還是地下街中艱難求生, 這種氣憤憋悶的心情從未出現過。
他感覺自己心裏酸得很，好像被淋滿了腐蝕性的溶液, 被糟糕的情緒一點一點吞噬。
波波在這時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主人……再走下去，你的腿傷會惡化的，剛剛莫璃小姐姐不是讓我給你治療嗎？我可以……”
“別提她。”顧衍承橫了一眼，打斷黑糖波波的話。
波波有點委屈, 想再說什麽, 卻被顧衍承毫不留情地啓動了關閉程序。
或許是經過了提醒, 腿上的傷口越來越灼熱，走路太多，終于難以忍受地疼痛起來, 顧衍承心煩意亂，又找不到出去的路，幹脆席地而坐。他看着眼前陌生的風景，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麽了。
以前再嚴重的傷都受過，可是這一次，為什麽他總是想起在問訊大樓時發生的情景。那天他中彈，然而本以為已經離開的莫璃卻神兵天降一般接住了他。
她的懷抱很軟，很暖。那一天，顧衍承下意識地抓着她的衣角，一直緊繃着的、提心吊膽的心情終于放下了。
顧衍承反複回想着那一刻的心情，在見到莫璃的一瞬間，看到她沒有一走了之的一瞬間，他其實是安心又有點高興的。
夜風漸起，有些蕭瑟的寒冷，顧衍承手臂搭在膝蓋上，心煩意亂地埋下頭：“……都是她的錯。”是她先來招惹我的，他悶悶地想。
周遭一個人都沒有，偶爾有風刮進山間縫隙，嗚嗚的聲音如泣如訴。顧衍承走不動，也不知道該往哪走，此情此景，他不由得記起在荒土星的時候，莫璃曾在山洞裏徹夜地照顧他，第二天顧及他腿傷，還不管不顧地直接抱着他走了那麽遠的路。現在想想，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抗拒莫璃。
心裏被酸澀的情緒脹滿，大腿的傷口顯得更加疼痛起來，顧衍承擡頭四處看了看，天色已晚，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
莫璃沒有來找我。得到這個認知，顧衍承眼眸暗了暗，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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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落空，整顆心便如同掉入無底洞一般下沉。他想，或許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莫璃就跟她自己說的一樣，會對任何人動心。
是啊，動心，這個詞彙聽起來離顧衍承太過遙遠了。他一向不茍言笑，封閉着自己，人生中除了對001 的感激就只剩冰冷漆黑卻包容萬物的宇宙。他本應早已習慣獨來獨往，早已習慣別人的拒絕和背叛，可為什麽，當莫璃拒絕他，他會那麽難受？當莫璃維護另一個人，他會恨不得給那個人一槍！
夜風習習中，顧衍承揪緊自己胸口前的衣料，眼眶發脹地低下了頭。
原來動心的人是我。
可惜，當他剛剛意識到自己的動心，對方就已經把所有的門都關上了。
她現在在做什麽？跟她唯一的知己在一起嗎？夜色中，顧衍承目光沉沉，薄唇抿了抿，忽然站了起來。
……
“睡了嗎？”山腳下的帳篷外，淩墨隔着一道門簾朝裏面的莫璃問話。
帳篷裏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莫璃從門簾裏探出頭：“幹嘛？”
“我剛跟總部讨論了一些事情，現在有點要緊事，你能不能放進來一個人？”淩墨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說實在的，莫璃其實沒什麽心情，她本就煩悶的情緒在聽到這個要求之後急速飙高，差點爆發：“放人進來？讓普通人進入我的芥子？你就不怕你烏鴉成精的事暴露嗎？”
“不會的，我代表的是科學會，其實我們也有很多信徒的，那些人對我們就是迷信崇拜，只要跟他說這芥子是科學會的發明品，他們一定會相信。”淩墨似乎很急，就差拍着胸脯跟莫璃打包票了。
見莫璃無動于衷，烏鴉一甩頭發，決定不要臉一次。
“你幹嘛？”莫璃敏銳地察覺不對，還沒等跑開就被烏鴉抱住大腿，後者坐地耍賴，哭哭啼啼：“莫璃姐姐！莫璃大美人！你快幫幫我吧，這件事真的真的非常重要，關系到人類的命運和我們的飛升！你要是答應我，我願意被你無償奴役一個月，不，三個月！”
見莫璃一臉惡寒，淩墨心知就要成功了，他更是扯着嗓子嚎：“莫璃璃~求求你了，你想要我怎麽補償都行，不管是賣身還是賣藝我都接受！對了，來到這邊之後我就分化成Omega了，我可以把初标記獻給你！”
“滾滾滾！”莫璃雞皮疙瘩抖落一地，用力踢了兩腳，終于甩開這臭不要臉的烏鴉，“誰稀罕标記你！趕快把那人坐标給我，我放人就是了。”
莫璃氣呼呼地跑到一邊施法去了，烏鴉激動搓手等待，他們沒看到，山後，顧衍承靜靜站在那裏，将剛剛的對話全部聽了進去。
顧衍承背靠泛着潮氣的山石，氣得手抖！那個騷裏騷氣的白發小哥在幹什麽？求偶？還說什麽分化成了Omega，還要把初次标記獻給莫璃？
顧衍承不得不承認，要是比不要臉，自己真是輸得十分徹底。
他越想越氣，想到剛剛他不在的一下午，莫璃可能就在跟這個小白臉你侬我侬，心底一股火蹿上來，他立刻起身想去找她。
然而剛一探頭，他驚愕地看見莫璃手上一團紅光，像拉開幕簾一樣憑空卷起一片山水景色，然後，光芒一閃，她面前頓時多了一個人！
我沒看錯吧？顧衍承屏息躲進陰影裏。
另一邊，莫璃見到來人，也是一驚：“是你！”
“天哪！小姐姐我們又見面了！”對面金發碧眼的少年嬌俏捂住他紅櫻桃一般的嘴，又連忙拍了拍臉頰，站得筆直朝莫璃伸手：“拉博爾金，很高興今晚能見到你。”
“什麽情況？”淩墨挑眉，玩味地看着莫璃，心說沒想到啊沒想到，不會是狐貍精，剛來沒幾天，男人都釣到兩個了。
莫璃敷衍地握了手，笑容有些僵硬地看向淩墨：“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很重要的人？”
看莫璃的眼神，大有“今晚過後就殺了你”的氣勢。
淩墨抖了抖，心裏還挂念着拉博爾金帶來的東西，連忙道：“沒錯沒錯，軍工世家，拉博爾家族的次子小金同學。”
視線轉向一臉花癡的小金，淩墨試探道：“聽說拉博爾軍火基地剛剛突破技術難題，研發出了全星系第一款光學适應器，帶來了嗎？”
“嗯，家父正是派我來将最新的技術成果展示給你們看的。”拉博爾金在談論正事的時候還算靠譜，他一邊謙恭微笑着，一邊從紋樣複雜的手提包裏拿出一顆艾浮圓點，“如果前輩能指點一二，令這項技術更加成熟，就再好不過了。”
什麽光學技術的，聽不懂，她打了個呵欠朝沉迷于科技光輝中的兩個男人擺了擺手：“我去睡覺了……”
話音未落，莫璃卻怔住了，在她眼前，那個剛剛還锃光瓦亮的小金屬球被抛到半空，在衆目睽睽之下竟好像被一點點擦除般越變越淡，最後居然憑空消失了！
“什麽？”莫璃伸手在剛剛的位置一抓，竟然直接抓到一團堅硬冰涼的空氣，她看着自己虛握的掌心，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眼中亮光閃閃，湊近淩墨耳邊悄聲詢問：“這是隐身術？”
“差不多。”淩墨随口敷衍，他現在就像烏鴉看見肉一樣，一雙眼緊緊盯着莫璃手心，眼裏只有這個憑空消失的小球！
莫璃感覺稀奇了，将看不見的艾浮圓點舉到眼前對着月光細看，什麽破綻都沒看出來，她感嘆道：“這隐身術向來只有修煉者本人能夠施展，沒想到竟然可以不觸碰小球就讓它隐身！怎麽辦到的？”
“都說了是光學。”淩墨賤嗖嗖地搭着莫璃的肩膀，一把從她手搶過了這顆科學明珠，“在這個時代，科技的力量比咱們辛苦修煉的那幾千年修為可有用多了，你能不能別那麽老土。”
烏鴉撩頭發翻白眼，終于讓莫璃在這個染過發的好友身上尋得了一絲熟悉的風騷。不過這次她沒計較，好奇心也被那顆艾浮圓點吸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身旁的拉博爾金：“小金同學，這是你家裏研究的東西嗎？”
受到女神姐姐的正視，拉博爾金臉蛋通紅，幸福得要飛到天上去了，他連忙點頭：“對對，我家的軍工企業每個季度都會研究新的相關用品，這個能隐形的艾浮圓點有個別名，叫間諜球。”
拉博爾金掂了掂那金屬球，将它變回原樣，他随意按了幾下，從金屬球中取出一個指甲大小的銀質方塊：“你們看，這個就是光學适應器，這是一項能讓艾浮圓點隐形的技術，有了它，刺探敵人情報就不愁了，到時對科學會一定也頗有助益。”
淩墨一心撲在新技術上，聽了這話收斂神色，微擡眼皮撇了拉博爾家的小公子一眼。拉博爾家族是聯盟長官面前的紅人，等級高貴，手握重權，然而這個時候拿着剛剛研發出來的新技術讨好科學會，可見他們在盤算着什麽東西。
科學會是狐神社的勁敵，但畢竟當權者推行狐神社那一套，導致科學會一直東躲西藏，如果這一次好好把握，吸納了拉博爾家的力量，倒不失為一樁美事。
不過……就怕拉博爾家野心勃勃，科學會無法駕馭這樣一匹野馬。
淩墨腦中百轉千回，對克羅聯盟政治不熟悉的莫璃和天真單純只想尋找“主人”的小金同學都毫無所覺。
她們兩個湊在一起興奮地研究那指甲大的小金屬塊。
“哇，隐形了隐形了，原來在手表上也能發揮作用！”
“當然啦，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只不過目前來說用在艾浮圓點上的效果最為優秀，等技術革新，再成熟一些，這個光學适應器就可以應用在更多的地方啦！”
“比如？”
“比如植入人體，從此人類就擁有了隐身的能力。”拉博爾金湊近莫璃耳邊悄聲道。
“那真是太震撼了！”莫璃塑料捧場，心想，這有什麽創意，老年早幾千年前就能隐身了。
正在她神游的時候，小公子将那光學适應器直接塞進莫璃手心。
莫璃一怔：“幹嘛？”
拉博爾金神情羞澀，淺金色睫毛一扇一扇：“送你，我感覺你好像很喜歡。”
“什麽！”淩墨先不幹了，“這不是給科學會的？”
“唔……老爸說這玩意兒值錢的是技術，材料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你們科學會也想要的話我回頭再拿一個來就好了。”拉博爾金表情十分認真，“在說，這東西還沒投産，只是個初級的雛形，給你們解釋理念用的，過幾天老爸會派更專業的人親自拜訪科學會總部談間諜球的事情。”
莫璃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心道：小金同學，我是該說你傻白甜還是該說你蠢呢？這些機密就這樣大咧咧說出來了嗎？這孩子要是真按照他爸的意願從軍從政，還不得被人生吞活剝了。
“那我就收下了。”莫璃不管那許多，在淩墨羨慕嫉妒的眼神中将小小的一塊金屬塞進了自己的口袋。她現在沒有內丹，若是以後遇見什麽棘手的事情，能隐身逃跑也是保命的方式不是？
另一邊，山後，顧衍承神色複雜，他無意中得知了拉博爾家族意圖奪取政權的傾向，但另一個疑問又立刻占據了腦海。
顧衍承拿出自己那顆正處在關閉狀态的艾浮圓點。他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傻乎乎的人工智能有什麽特別之處。
可是，若那個金色頭發的傻瓜沒有騙人，隐形技術才剛剛有了個苗頭，為什麽他的艾浮圓點已經可以做到了呢？
人聲漸漸散去，顧衍承瞧着幾人各自分開，拉博爾金跟淩墨去了一間帳篷，莫璃獨自回到自己的那個帳篷裏。他抿了抿唇，決定先不管什麽艾浮圓點的事，他必須去找莫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