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4
而另一邊, 顧衍承也并不好受。就像很多人做夢時會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身處夢境之中一樣，顧衍承知道，他又陷入困住自己二十年的夢境當中了。
他拼命想追上面前人的背影, 想要抓住漫長噩夢中的一團光, 少女棕紅色的發梢在他眼前一甩一甩, 如同一條溫暖又幹燥的狐貍尾巴。
狐貍尾巴？顧衍承悚然一驚，那即将觸到對方頭發的手也在這一刻頓住了。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心髒開始, 随着血液的迸射流遍四肢百骸，他摒住呼吸, 心跳加快, 看着面前的少女慢慢回頭。稚嫩面龐在動作中逐漸舒展，變得更加妩媚明豔。
她望向顧衍承, 如玫瑰花瓣一樣嫣紅的嘴唇勾起動人心魄的弧度, 一雙桃花眼好像蓄滿了春水。她輕輕問道：“我是誰？”
顧衍承猝然睜開了眼睛。
“……莫璃？”他怔怔看着面前的那張臉，輪廓越發與剛才的夢境重疊。
怎麽會是她？
看着顧衍承久久不能回神的樣子, 莫璃舉起兩人還牽在一起的手，無奈道：“不是我非得一直抱着你啊，是你死活不松手。”
聞言，顧衍承頓覺臉上一陣熱, 連忙縮回手去, 莫璃也立刻将手放下, 但顧衍承還是看到了她被自己捏紅的指印。
心髒突突跳動，顧衍承竟不知自己睡着後會死死抓着別人不放，而最令他心神不寧的是, 他居然沒有夢到001，夢裏出現的反而是莫璃的臉。
自從顧衍承睜眼，莫璃就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現在見到他雙目怔怔，魂不守舍，心底頓時憋了一股悶氣。
莫璃是不會虧待自己的人，狐生三千年不懂什麽叫卑微，她後撤一步，推着顧衍承自己坐好，一副撇清關系的樣子：“我知道，你夢裏跟白月光纏綿，一睜眼看見是我，肯定失望了吧。”
顧衍承眉頭一皺，不悅道：“你說什麽？”
莫璃擺了擺手：“我都懂，其實你也不用露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我只是不想你白白送死，順手救你而已，顧上将你專一深情，心裏都是你的白月光，放心好啦，別看我之前對你大獻殷勤就誤會了什麽，其實我這人就這樣，對誰都想撩一把，等你傷好了就回去，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了。”
糾結的眉頭在莫璃的長篇大論中漸漸松開，顧衍承嘴角緊繃，一雙永遠冷冰冰的眼睛竟随着莫璃的話露出些茫然無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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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動了動，第一反應覺得莫璃的話全是漏洞，他每條都能反駁，可沉默半晌，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哪裏不對，顧衍承想。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發展，他還沒弄清楚為什麽莫璃會闖入自己的夢境，她居然一開口就是趕自己走？就算是萍水相逢，可……
可？
可是什麽？顧衍承心裏好像卡着一團不上不下的火，一股無法宣之于口的郁結之氣化作噎人的棉絮塞在喉嚨裏。他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剛剛因為牽手而發熱的身體也仿佛被一盆冷水澆熄。
“想什麽呢？”莫璃慣有的，帶着點調笑的上揚語調響起來，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很擅長撩人。
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顧衍承臉色冷得像要結冰，轉頭別過視線：“你知道就好。”
他說了一句，仍然覺得不快，繼續道：“還有，既然你早就想要劃清界限，以後還請約束自己，我不需要多餘的幫助。”
“呵。”聞言莫璃冷笑，顧衍承心底一緊，忍不住擡眼看她，卻見莫璃身後走來一個銀發的男人。
是他！顧衍承立刻伸手探向腰間，準備拔.出電流槍。誰知那男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走到莫璃身邊，笑嘻嘻地将手中一串剛烤好的雞翅遞到莫璃嘴邊。
“快，你最喜歡這種有點微焦的雞翅了，趕緊吃，下一秒就不是這個味兒了。”
男人站在莫璃身後，動作熟稔地将雞翅遞到她面前，好像從身後圈着她整個人一樣。顧衍承微怔，沒想到莫璃一點不滿的情緒都沒有，理所當然地接過雞翅咬了一大口。
“啊！好燙！”莫璃捂着嘴巴彈起來，順手給了陰謀得逞捧腹大笑的男人一個頭槌。
歡快的笑聲和争吵似乎把剛剛的沉悶都驅散了，莫璃精神抖擻，有一百種方式讓那個銀頭發的跪地求饒，只不過，顧衍承看着他那副甘之如饴的樣子就心煩！
“呲啦——”顧衍承對着空地開了一槍，電流聲像撕破歡樂的剪刀。他的臉比黑洞還黑，電流槍指着淩墨，冷聲問道：“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正玩鬧的兩人停了下來，淩墨見牙不見眼的笑容收了起來，反而歪着嘴角，帶上了一股頗有挑釁意味的邪笑：“這話應該是我問你，顧上将為什麽在我們的地盤呢？”
“什麽？你們？”顧衍承這才分出心思環顧四周，只見一片山青水綠，淙淙溪流邊是詩情畫意的亭臺樓閣，這裏不是鳳凰星，甚至……整個克羅聯盟也沒有這種風格的建築景觀。
顧衍承再回頭，看到銀發男人攬着莫璃的肩，身後竟出現了一對烏黑的翅膀！他眉頭猛地皺起，起身便将電流槍抵在淩墨的脖頸邊：“這是你們獸人族的境內？你們把我帶到了那邊？！”
“冷靜！”莫璃甩開淩墨，抓住顧衍承的手腕，她看向他，坦然道：“其實早就應該告訴你的，我既不是人類，也不是獸人，我和他一樣，跟你們不同。”
顧衍承定定地看着莫璃，嘴唇微張卻說不出半句話。
莫璃變化出自己的狐耳和狐尾：“你看，這種能力不可能是基因技術可以做到的，我們具體的身份很難解釋，你只要知道我們不是你的敵人，不會做傷害你、傷害人類的事就行了。”
顧衍承的眉頭狠狠皺了起來，被莫璃制住的手再度發力，對準淩墨：“你在胡言亂語什麽，他是科學會的人，他之前想殺你，還想殺我！”
“顧衍承！”莫璃抓着他的手不肯讓步，甚至搶先一步擋在淩墨身前，“他是我的朋友，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和他能彼此理解，我相信之前只是誤會！”
顧衍承眼眸猛地顫了一下，他握槍的手指節泛白被莫璃硬生生按着放了下去。他盯着莫璃，好半晌才低低地開口：“只有你們能彼此理解？”
“這個……跟你說不清。”莫璃頭大，神仙妖怪的事情一來不好解釋，二來萬一跟那什麽狐神扯上關系肯定很麻煩，當然還是能瞞就瞞。
而且，她剛剛就看到淩墨背在身後的手在聚集靈力了，要是顧衍承這一槍真打下去，說不準那個瘋烏鴉會做出什麽來，她好心來擋一擋，真不知道平時幹脆利索的顧衍承今天在墨跡什麽。
“跟我說不清？”顧衍承聽了這個回答簡直氣得想笑，他又強調了一遍：“莫璃，他之前要殺我。”
“他不會的。”莫璃不明白今天顧衍承到底怎麽了，只得耐着性子再幫烏鴉拉好感，“人家剛剛還救你呢，你看看你的腿，那繃帶都是他纏的，他是個好人，你別這樣。”
“我別這樣？”聽了這番話，顧衍承心底的火簡直要爆開了！莫璃一直替對方開脫，她們兩個惺惺相惜彼此理解，說一堆他聽不懂的話！
是啊，他顧衍承是莫璃的誰？莫璃剛剛不就已經劃清界限趕他走了嗎！他在想什麽重要嗎？他知不知道莫璃到底是什麽人重要嗎？他看到莫璃維護想殺自己的兇手會不會傷心重要嗎！
顧衍承沒再争論什麽，扔掉了手裏的槍。莫璃剛要松一口氣，卻見他板着臉召喚出艾浮圓點，手指點了點大腿上的繃帶：“剪掉。”
“是，主人。”艾浮圓點是非不分，盡職盡責。莫璃卻急了，她連忙捉住想要變形成剪刀的金屬球，不可置信道：“顧衍承你在幹什麽？你不想傷快點好了？”
“是啊，傷快點好我才能快點滾蛋，你是想說這個吧？”
“顧衍承，你到底在發什麽瘋？我救你還救錯了不成？”
“我求你救我了嗎？我求你纏着我了嗎？我求你一次一次出現在我眼前了嗎？明明都是你的錯！”
刻薄的話像飛旋的刀片，在情緒的催逼下不受控制地發射，将過招的對手你來我往地淩遲。
莫璃突然噤聲，她狠狠咬着牙，眼底憋紅了一圈，片刻後點了點頭：“我确實錯得很離譜，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跟你有任何交集，我後悔了。”
“莫璃……”心底頓時被慌亂占據，但沒等顧衍承說什麽，莫璃的手已經搭上他腿上的繃帶。她指尖亮起一點光，只在那繃帶上輕輕劃了一下：“既然你這麽嫌棄我，我就不礙你的眼了，黑糖波波也可以治傷，對吧？”
繃帶在她輕柔的問話中紛紛脫落，她的動作太快也太輕易，就像輕易斬斷了二人之間的聯系一般。
那一瞬間，顧衍承只怔怔看着繃帶脫落在地，他不知所措，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地下街，黑暗、封閉，是他從內裏腐爛成了淤泥，不配得到光芒。
顧衍承握緊了拳頭，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淩墨試探着問道：“就這麽讓他走了？我看他都要哭了。”
“哭？”莫璃被淩墨的話拉回神智，她故作不在意地轉身，“顧衍承才不會哭呢，你把他當成哪種Omega了？他走了也好，本來也不該繼續牽扯不清。”
關于“愛”的滋味，莫璃淺嘗辄止，因愛生怖。
淩墨朝顧衍承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笑着推莫璃去吃他剛烤好的食物：“沒錯沒錯，你終于想通了，本來就是嘛，咱們修煉成仙，為得是過那逍遙日子，幹嘛要自讨苦吃，走，嘗嘗哥哥的手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