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情誼情意嗯嗯,我們是有情意
隔着竹簾,依稀還能聽見裏面細微的動靜。
李阮棠沉默地看着比她更迷惑不解的未丹,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好。
論默契,未丹算是這世上最懂自己的人。可偏偏今夜裏犯下這等差錯的也是她。
這會人已經在房中,要是處理不當,不單會毀了孟均的清譽,更可能會連累他不能嫁與心儀之人。
要是李阮棠沒記錯,墜崖之前的踏青詩會上,這孟家小公子可是寫了一首極為隐晦的情詩專門送給了魏雲若。
雖說金丹案涉及朝中諸多官員,但沒有實證之前,她也不能斷定魏雲若到底是忠還是奸。
總歸是他的心上人。
思及此,李阮棠到底心軟了幾分。她們自幼一同長大,也曾有過青梅竹馬的時光,如今雖生分了些,卻也擋不住那份發自肺腑的關切。
可惜孟家公子現在滿心滿眼都是魏雲若,就算她有心相勸,只怕這傻乎乎的小郎君也聽不進去。
不然他就不會做出爬牆偷聽、夜探王府這些舉動。說白了,就是想替魏雲若打聽金丹案的進展。
他為魏雲若而來,那魏雲若背後呢?
“......世女?”
縮着腦袋準備挨罰的未丹等了半晌,也不見李阮棠有下文。
她只是沉思着,那兩道柳葉眉緊緊蹙起,憂慮萬分。
映出溫暖光芒的紗窗,影影綽綽顯出一個身影,不到須臾就又沒了蹤跡。
未丹看得分明,李阮棠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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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唇,心中盤算幾回,下定了主意。與其猜來猜去,倒不如去探探虛實。
李阮棠擺手示意未丹和周圍伺候的婢子退下,她揉了揉眉心,面上疲憊之意明顯。重新踏進房門時,腳步聲比起之前,越發沉重,刻意地似是要人聽得清清楚楚。
偏偏那縮在衣櫃後的人壓根兒就沒怎麽躲藏過,李阮棠進來坐到桌邊的功夫。紙包晃動的聲音,小小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在這一間室中,清晰可聞。
光是聽着這些動靜,李阮棠都能想象出這冒冒失失的小郎君臉上會是什麽神情。
想必此刻又是一副,可憐巴巴又不知所措的模樣。
傻乎乎的。
她輕輕抿唇,玉白的手指端起杯盞送在嘴邊,遮住了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那雙杏眸不經意地掃過衣櫃,昏暗的陰影裏一截雪青色衣擺堂而皇之的露出,還不等她說些什麽,轉眼便又被人極快地收了回去。
孟均小心地探出半只眼,見李阮棠依舊面容平淡的喝着茶,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還好他發現的早!
小郎君心有餘悸地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前襟,心還沒安下去,油紙包又被弄得起了響聲。
剎那間,孟均只覺得自己心跳都漏了幾拍,他屏住氣,萬分謹慎地往外瞅了瞅。
目色所及之處,都沒有他想見的身影。
奇怪!人呢?
小郎君踟蹰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先從衣櫃後蹑手蹑腳地探出半個身子,又掃了眼李阮棠閨房,确定她不在,這才貓着腰悄悄從陰影裏完全走出。
一室暖光,映出一雙彎彎眉眼。
松了口氣的小郎君噠噠走向桌邊,将護了一路的油紙包放好,又特意擺在了顯眼的位置。
裏面的糕點雖然碎了許多,不過他把那些碎渣都吃掉了,只留了兩個最完整的。
小郎君翹起唇角,再瞧她用過的杯盞,心念一動,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順道還學着話本裏看來的橋段,一本正經的點頭,“唔,水還是熱的,此人必定沒走多遠。”
他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長須胡,頗為嚴肅的轉身,正要再來一段經典臺詞。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倏地一驚,愣愣看向先前沒注意瞧過的拔步床。
攏下的紗幔床帏裏,軟枕錦被之中,躺着合眼的李阮棠,她似是睡熟,眉眼極為舒展,唇邊還挂着一抹淺淺的笑。
也不知是做了什麽美夢。
小郎君好奇的緊,只想湊上去好好瞧瞧。只不過這裏到底還是肅清王府,萬一被那些婢子聽見動靜,非得把他攆出去不可。
孟均可不想這會就被發現,旁的不說,那堵牆也太高了些,來一趟着實不容易,他現在手還疼呢。
小郎君抿抿唇,先是輕手輕腳地透過窗往外瞅了瞅,發現沒有婢子守着,這才膽子一肥,緩緩走近正熟睡的姑娘,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亮晶晶的,似是将這一室暖意都收進了烏黑的眸子,“棠棠?”
清泠的聲線猶如一片羽毛,輕輕地撓着藏在發髻中的耳尖。似是穿過層層迷霧,觸及到了那些被封存的記憶,只一瞬,不等她注意,便又消散于天地之中。
如鴉羽般濃密的長睫微微抖了抖,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小郎君正歡喜着與她的靠近,壓根兒沒注意。修長的手指從前襟裏掏出傷藥,目色落在她攏好的衣領之上,俊顏忽得一紅。
雖說以前也幫她上過藥,可那時候他心無雜念,做起來也自然。
不像現在,只瞧上一眼,就心慌手抖。
“棠棠,我答應過要替你上藥的。”孟均顫着手輕輕掀起她蓋在身上的錦被,那清泠的聲線飄忽忽似是上了天,語調都怪了幾分,“你放心,我,我絕不偷看!”
小郎君說到做到,他緊緊閉起雙眼,一雙手循着記憶中的路線,指尖一抓,卻是極為柔軟。孟均一愣,下意識又捏了捏,還未品出自己到底握在了她哪,手腕登時就被人緊緊攥住。
“孟公子!”
李阮棠深深吸了口氣,方才将那落在心口上的怪異感散去幾分,她緩緩睜開眼,瞧着一臉無辜且茫然的孟均,本欲出口的質問,不知不覺便只剩一句,“我無需上藥。”
腰背上的傷自打她回府,便請了大夫細細料理過。疼自然還是有些疼的,卻怎麽也不需要孟均多此一舉。
她說的平靜,聽在小郎君耳朵裏,便猶如驚濤駭浪。
糟了,李阮棠沒有睡,那她豈不是将他那些話聽得清清楚楚?
小郎君又羞又怯,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粉意。
李阮棠料想過他許多反應,至少也會開脫幾句。可面前的少年郎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壓根兒也沒想到解釋什麽。
她暗暗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孟均自幼便生得一副好樣貌,如今更是玉山傾倒,翩翩少年。偏他又是個天真無邪的性子。
今夜遇見的是她也就罷了,要是碰上其他女子,這不是羊入虎口麽?
李阮棠單是想想都後怕,那淩冽的目色掃過垂着腦袋,乖乖由她抓住的小郎君,聲線當即便冷了三分,“孟公子。”
偏正忐忑的小郎君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嗳,她還不打算放開他欸!
雖說李阮棠這會語氣不太溫柔,不過她們這也算牽手了吧。窩在唇邊的笑意一點點揚起,小郎君順勢與她又坐近了幾分。
李阮棠面上一僵,低眉瞅了瞅快要坐近自己懷裏的少年郎,難不成她剛剛還不夠兇嗎?
想起墜崖前,兩人相遇時,孟均害怕的模樣,李阮棠故意沉下臉,又斥道,“孟公子!”
“嗯?”
待小郎君歡歡喜喜擡眉,那雙杏眸裏越發冷凝,“你可知随便解女子衣帶會是什麽結果?”
她刻意扮惡,若是旁人見了,早都吓得魂不附體。可面前的少年郎卻只是委委屈屈地瞄她,甚至于還想偷偷藏進她的懷裏,“......知道。”
他聲音都有些發顫,偏偏人大膽的很。
李阮棠瞧着一點一點蹭進自己懷裏,很是自覺地窩在她肩頭的小郎君,破天荒地有些不知所措,“你真的知道?”
“嗯。”貼在耳邊的聲音恹恹地,卻又格外清晰,“棠棠,你以後要是訓我,能不能抱着我說啊?”
“你這樣嚴肅,我會害怕的。”
小郎君面上悶悶的,可藏在暗處的丹鳳眼卻是亮閃閃的,好似偷了腥的貍奴,趁李阮棠沒反應過來,又肥着膽子伸手悄悄抱緊了她的腰身。
他就知道李阮棠一點兒也不可怕。明明就軟和的像一朵雲的人,又怎麽會真的兇神惡煞。
微微敞開的碧紗窗被人細心地從外面輕輕關上,無聲無息。
幾步走回暗處的未丹捂着嘴直樂,看來她猜得沒錯,世女生氣果然不是因為孟公子溜進了房裏,而是怪她們沒能再放些水,讓孟公子平白摔了好幾個跟頭。
罷罷罷,她這就給暗衛們吩咐下去,以後再瞧見孟公子,不僅不能攔着,還要暗地裏護着。
未丹哼着小曲,剛走了幾步,又回頭極為八卦地瞅了眼映在窗上的一對人影。不等她再嘿嘿笑上兩聲。
噠——
一顆珍珠倏地破窗而來,吓得未丹連忙躲過,就差高聲嚎一嗓子「我什麽都沒瞧見」以示清白。
糟糕,她這一得意,竟是忘了掩藏氣息。
未丹哭喪着臉,既哀于自己明日裏要挨得板子,又嘆自己年歲一大把,連個知冷知熱的夫郎都不曾有。
她豔羨地邁腳,不多時,院子裏又靜了下來。
碧紗窗內。
半窩在李阮棠懷中的少年困得眼皮直打架,卻還是固執地拿着傷藥,說什麽都要看看她的傷勢,“當初我們說好的,也拉過勾勾。我不能說話不算數!”
他撲上來的毫無章法。
慌慌張張避開小郎君撲上來的手指,李阮棠往裏坐了坐,掙脫開這惱人神志的氛圍,“孟公子,我的傷勢已經無礙了。”
總歸冷面已經吓不住他,李阮棠索性放松了下來,認真道,“可公子也該清楚,就算你我有幼時情誼,也不能亂了規矩。”
“如今你我都已長大,為了公子清譽,都該守禮避讓才是。更何況是解女子衣帶,若是碰上那些心黑的——”
李阮棠正說得苦口婆心,一垂眸便瞧見昏昏欲睡的小郎君。
他困得直揉眼,見李阮棠停下不說,忙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想起她說得話音,忙點頭附和道,“嗯嗯,我們是有情意。”
孟均這一日,既哭過也攀了牆,正是疲累的時候。要不是惦念着李阮棠的傷勢,說什麽也堅持不到這個時辰。
李阮棠那些說教,明明聽進去了不少,可最後留在耳朵裏的,也就只情誼二字。
總歸情誼和情意也差不了太多。
小郎君暈乎乎的想了想,索性反客為主地躺在李阮棠的軟枕上,他面上還有淡淡粉,“我知道不該随便解女子的衣帶,不過娘說做人要公平,我既然解了你的,要不——”
他輕輕閉上眼,将自己的衣帶顫巍巍遞出,“你也解一次我的,這樣咱們就扯平了,你別生氣不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