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山安排妻主,你別害怕,有啾啾在呢……
轟隆——
下了小半夜的雨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綿延,天邊驀地發亮,緊接着便是幾聲雷鳴。
一時之間,那雨滴猶如銀河漏了底,傾盆而下。
絲絲涼意透過窗縫,與屋裏尚未散去的水汽融合,又濕又冷。
孟均手裏的小剪子一頓,怔了半晌才又繼續細心地打着線結。
既然李阮棠說是差不多,這三字便有許多揣摩。
況且她并未變回那般冷冰冰的性子。
小郎君緩了緩神,慢吞吞問道,“那妻主,到底想起了多少?”
指腹下的小灰兔依舊憨态可掬,孟均摸了摸,心裏有些遺憾,要是有白色的線就好了。
他低着腦袋,不敢多瞧對面坐着的李阮棠。
“不多。”李阮棠本就沒打算瞞他,這會話開了口,也就直截了當道,“我只記得自己要查一個案子。”
“至于跌落山崖之事,還有——”她看了眼低着腦袋的啾啾,抿了抿唇的道,“你我之事。”
偏到了關鍵點,她卻頓住,孟均悄悄豎起耳朵,萬分緊張地偷瞄她。
李阮棠看得心口一酸,忙補充道,“甚至于我是誰,都不曾想起。”
想不起其他事不要緊,可要是想不起自己的夫郎,說出來的确是有些傷人心。
尤其她家小夫郎本就心思細膩,再加上失憶後兩人就一直黏在一起,更消說沒失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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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阮棠面上浮出淡淡的紅,或許就如詩文中所說,如膠似漆。
對她這樣重要的男郎,要與他說并未想起關于他的點點滴滴,李阮棠做不到。
這也是李阮棠之前選擇瞞着啾啾的原因。
但誠如胡三娘所說,既是妻夫,便不該見外。
李阮棠暗自嘆了口氣,從自己枕下抽出寫好的信遞給他。
原本她是怕今日出門不利,才留下自己的羊脂玉和一封書信,好護他周全。
現在看來,倒是不用等他自己發現信箋了。
她用餘光打量着低眉沉思的小郎君,他剛剛才沐浴過,青絲未幹便坐在了桌邊,細心地替她補着衣裙。
這會布衣上洇了水漬,瞧着極為明顯。偏他無知無覺,只攥着信紙,靜靜地瞧着。
他不說話,李阮棠心裏沒底。
“啾啾,今日這天不好,你進被裏暖和暖和。”她伸手牽過啾啾的衣袖,忖了忖又道,“這外衣也濕了,我先幫你挂起來。”
“謝謝妻主。”
面前的小夫郎依舊沒什麽精神,語氣更是疏離。
李阮棠微微攥緊手指,等他鑽進被裏,将自己裹成一個小山,方又斟酌道,“啾啾,并非你是不重要,我才沒有想起。”
“我知道的,妻主不必解釋。”
孟均朝她淺淺一笑,明明知曉于他,她想不起來才是最好,可這心底襲來的失落,猶如野草瘋長,竄出無數念頭。
小郎君面上還帶着笑意,可耷拉下的眉梢,瞧着可憐又委屈。
李阮棠不知曉她為何沒有想起有夫郎一事,孟均卻是心知肚明。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而且他,對她來說,也真的不重要。
或許沒有這次墜崖的陰差陽錯,她壓根兒也不會記得有他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想起墜崖前,娘幾次威逼利誘,讓他去肅親王府門口轉悠,制造所謂偶遇。
小郎君愈發地生出些許不自在。
尤其想起她杏眸淡淡掃來的時候,只一眼,那目色又冷又直白,猶如一把把尖銳的刀鋒,未語之前就已不怒自威。
這樣淩冽氣勢的女子,他自然也怕。偏偏向後逃跑時,腳下一滑,身子沒站穩,又被「貼心」的小厮誤以為他要投懷送抱。
好好地後仰,被他們暗中一推。
孟均就這麽毫無氣質地,直直跌倒在了她的面前。
其實,按照那時兩人的距離,李阮棠只要伸手,就能接住他。
小郎君微微用餘光瞥了眼正打着腹稿的女子,那時候她避得極快,想來應該是厭惡他的吧。
“啾啾?”李阮棠有些茫然,她稍稍往小郎君身側靠了靠,壓低聲道,“其實把玉留給你,也只是為了以往萬一。”
“況且我答應過你,要一起回京都的不是?”
“嗯。”小郎君恹恹地,只緊緊攥着她的衣裙,“妻主。”
他擡眉,語氣微滞,“你會不會讨厭我?”
“又犯傻。”李阮棠眉間的笑意還未綻開,就被孟均一把握住了手腕,“如果,如果......”
“嗯?”
想問的話,着實說不出。小郎君頹然地耷拉下眉稍,“那妻主可想起了自己在查什麽案子?”
面前的啾啾顯然有話憋着,李阮棠想了想,連人帶被輕輕擁在懷裏,
“是一樁金丹案。”
她聲音溫柔而來,又壓得極低,淡淡散在孟均耳邊,恍若東風吹拂過含苞待放的一枝桃花,紅粉薄染。
小郎君有些走神。
他窩在李阮棠肩頭,怔怔瞧着她随着說話而動的唇。
“......因為此事涉及到朝中多名大員,是以我需要萬分小心。可如今我這記憶——”
輕柔的嗓音一頓,李阮棠哭笑不得地垂眸,果然,男郎都不愛聽這些。懷裏的小夫郎一看就走了神。那修長的手指正好奇地放在自己的下唇珠,又輕又遲疑地捏來捏去。
“啾啾?”她輕輕喚着。
回過神來的孟均一愣,吶吶地縮回手,不好意思道,“妻主,你繼續說,我聽着呢。”
他話這樣說,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卻緊緊盯着李阮棠的唇角。
摸起來,似乎是比他的要軟一些。
小郎君偷摸又捏了捏自己的,有些氣餒。他指尖上的觸感早就沒了影,比較也模模糊糊的。而且他這會要是再捏捏李阮棠,不就被她發現自己不認真聽的事了麽。
“所以,長山溝我必須要去。此路兇險,但若能查清,也不枉恩師于我的教誨。”
“哦。”孟均認真地點點頭,“既然這麽兇險,那我跟妻主一起去長山溝!”
李阮棠:“......”
她微微蹙眉,“啾啾,如今的我怕是不能護你周全。”
“那正好,我來保護妻主。”小郎君眉眼一亮,驕傲道,“這樣妻主就不怕受傷了,有我在,能給妻主吹吹止痛。”
有他在,李阮棠就能少受些罪。
“啾啾,重點不是這個。”
李阮棠無奈地一笑,剛開口,懷裏的孟均倏地直起身子,跪坐在她面前,“我知道妻主的擔憂,可是既然我們......”
他微微抿唇,将鬓邊垂下的青絲胡亂地撥在耳後,“我們是妻夫,我就沒法子瞧着妻主一人前去赴險。”
“而且。”小郎君放在膝上的手指蜷縮着,薄被自他肩頭輕輕滑落,他擡眸定定看向李阮棠,“妻主的傷還沒好,我,我不放心。”
誰曉得,胡三娘會不會中途反水。他可得盯着些,不然等出事可就晚了。
“那這樣吧。”
總歸留他和周夫郎在家,李阮棠心中也甚是忐忑。
她沉吟片刻,終是松了口,“一會上山後,你就跟着胡公子。”
“阿寧也去麽?”
小郎君剛剛才亮起的眉眼倏地黯淡了幾分,李阮棠果真是覺得他沒什麽用,寧願帶着阿寧也不帶他。
李阮棠沒瞧見,只道,“嗯,原本是周夫郎放哨,可他腿疾發作,不得已才換了胡公子。他自小就在這片長大,于地形極為熟悉。”
她輕輕揉了揉啾啾的發頂,“到時候一定跟緊胡公子。要是遇到險境,你們只管先逃就是。”
“嗯嗯。”小郎君歡快地點點頭,末了又覺得不妥,“那妻主呢?”
“我和胡三娘在一處,你不必擔憂。”李阮棠微微含笑,避重就輕道,“你們只需在長山溝入口躲起來,若是瞧見付家人進山,記得她們來了幾撥人就好。”
轟隆——,又是一聲雷鳴,驚得小郎君猛地一抖。
“啾啾。”李阮棠到底不忍,剛要再勸,就見自家小郎君頭搖的好似撥浪鼓一般,“妻主放心,啾啾什麽都不怕。”
他口裏說着不怕,可等第二聲雷鳴。那修長的手指便倏地抓緊薄被,緊緊蒙在自己腦袋上。
末了,還不忘略略掀起一條被子縫,與哭笑不得的李阮棠顫着聲保證道,“妻,妻主放心,我真的不怕。”
他就是不太适應這麽大的雷鳴。
“好好好,啾啾不怕。”李阮棠壓住面上的笑意,伸過手道,“不過,被子裏太悶。”
那雙杏眸微微彎起,浮出些許潋滟波光,“而且,我也很怕雷鳴的。”
咦?
小郎君探出雙眼,瞄了瞄她伸來的手。李阮棠這話沒作假,小時候的她的确特別害怕雷鳴,總得要人抱着才行。
現在她伸出手來......
孟均怔了兩三秒,忽得恍然大悟。原來是要他抱着麽?
他試探地握住李阮棠的指尖,見她黑眸水潤潤的,心下一橫,罷了,又不是沒抱過。
孟均抿唇,手臂一伸,直直摟在李阮棠的脖頸。
原本只是怕他悶壞,想牽着他的李阮棠一愣,還不等反應,就聽那窩在她肩頭的小郎君輕輕道,“妻主,你別害怕,有啾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