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噩夢
夜晚的後巷子。
林淮抽着煙,倚在邊上的白牆,濃密的長睫下攏着層淺淡的光影。
涼風吹過耳畔,額角碎發随之輕動,拂在臉上有點癢。
好久,林淮才開口。
他掀眼,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你有事嗎。”
餘財緩緩撐手從地上坐起來,啐了口帶血的唾沫:“我呸!”
他重重喘了兩口氣,站起身來,憤恨得牙癢癢:“你轉來這裏到底有什麽目的,就為了泡溫榮嗎!C中那邊你說放棄就放棄了嗎!”
林淮抿唇,似乎感覺有點好笑。
他挺立的五官隐在呼出的煙霧之後,唇角挂着抹譏諷:“C中早就和我沒關系了。”
餘財捏緊拳頭,上來便想給林淮一拳。
林淮這次沒躲閃,就站在那裏等着這一拳落下來。
可惜沒有。
餘財動作止在一半,突改換了方向,猛捶在了林淮的旁處位置。
他用力捶着林淮背後的那面牆,不平地發洩着自己的怒火,指骨間染了不少血。
“林淮!”他嚎叫着,一把抓住了林淮的衣領,“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和我堂堂正正打一場!”
林淮任憑他拎着自己,臉上沒什麽多的表情,眼底始終無波無瀾:“我現在不也堂堂正正在和你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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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一樣!”幾乎是下一秒,餘財就将這句話吼了出來,“你根本沒用心!你變了!你來了A中就變了!”
他滿懷怒火地松手,将林淮撞在後面的水泥牆,無比煩躁這一切:“你轉來到底想怎麽樣,因為當初的那句玩笑話嗎!”
林淮再低頭抽了一口煙,就把它扔了掉。
他整整自己的衣服,面色依舊平靜:“別老揪着和我分勝負啊,你應該多把心思花在學習上。”
“是不是我家人逼你這麽做的!還是因為那句玩笑話?!”
林淮頓了下,看傻子一樣看他:“沒必要。”
和他打了這麽多次,餘財自當清楚林淮不是那種會輕易聽別人指揮的人。
說完,林淮轉身就準備走。
打算翻牆回去睡覺。
餘財在後面,恍然大悟般笑了。
“我知道了,”他揚唇冷笑,“你一定是因為那句話。”
因為先前有人打趣溫榮被人泡了。
林淮沒回頭,背影和黑夜相融合。
仍舊默不作聲。
隔天上學。
溫榮剛坐下,就聽到班裏的小喇叭扯着嗓子驚喜出言:“打起來了打起來了!林淮和餘財在操場那邊打起來了!”
那人話音才落,溫榮就立即起身,飛奔去了操場那邊。
小喇叭氣喘籲籲,一看見溫榮沖出去了,趕忙在後面提醒了兩句:“老師還沒過去!你自己去沒用的!”
溫榮頭也沒回,不知道聽沒聽到。
溫榮趕到那邊的時候,餘財還壓在林淮身上狂揍他,渾身都是暴戾。
視野一闖入那畫面,溫榮腦袋裏緊繃着的弦忽然斷了似。
她耳畔一陣轟鳴喧嚣,接着又馬上歸回寧靜,最終落為死一般的沉寂。
溫榮沖上前去,參演這出默劇般拼命将餘財從林淮身上拉下去。
她的力氣很小,餘財又像拼了命要打林淮,乃至于她壓根沒辦法護住林淮多少。
無聲無息裏,她聽到周圍的聲音慢慢從遠處傳過來,原本寂靜的耳畔重新有了聲響。
她聽到有誰大聲地尖叫着,卻無法辨別這聲音是從哪裏過來的。
周遭圍觀人們的笑聲像是自動被靜音了,十分詭異。
好久好久,直到溫榮幾次嘗試去拽餘財,卻都失敗告終而後直接抱住了林淮,替他挨了那重拳好幾下後,溫榮才回神過來。
剛才的幾聲“住手”都是出自她的口。
她的嗓子很疼,抱着被打得臉上都是血的林淮,又哭又咳嗽的。
林淮在底下,安安靜靜躺在那裏,像是死了一樣。
溫榮看着,眼淚愈加洶湧。
她試圖看向周圍人,卻發現沒有人上前來幫他們,臉上依舊是波瀾不變的咧嘴笑容,将詭谲的氣氛烘托的更為可怖。
溫榮的眼前愈加搖晃着發黑,整個人都頭重腳輕。
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喉嚨堵了口鮮血般難受。
遠處有誰在叫她,但聲音太過缥缈,她并聽不清。
也不是很想聽清。
“救命!”她蹙着眉頭,臉上滿是淚痕,“救命!”
“姐姐?姐姐!”
循着房間內的動靜找來溫榮房間的林淮,敲了幾次門之後,直接破門而入。
他緊緊擰着眉頭,看向書桌前趴在那裏睡着了的溫榮,幾步上前摸了摸她額角。
“有點燙。”林淮深吸口氣,一顆心被放下又被提起。
溫榮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正在不斷坍塌、重組。
遠處的那個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終猛地消失了。
溫榮被這這瞬驚醒了。
睜開眼後,眼眶紅紅的她第一眼瞥到的就是面前林淮的臉。
他也看起來很是緊張,薄唇有些蒼白,額角出了層細細的薄汗。
想也沒想,溫榮直接傾身抱住了他。
夢裏的一切都太過真實,現在的她還沒來得及抽神反應過來。
她緊緊抱着林淮,伴随着嘆息,埋頭哭了好一會兒。
在夢裏,她都以為林淮已經死了。
而且周圍沒有一個人來幫她,只是保持着沉默,做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甚至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都沒有人去叫老師。
她最後悲恸過度的窒息感也太過真切了,一切都非常詭異。
溫榮感覺自己被林淮輕輕順了順脊背,他溫柔低沉的聲音慢慢響起在耳畔。
“怎麽了姐姐?”伴随着說話,林淮的溫熱呼吸也打在溫榮脖頸,“做噩夢了嗎?”
林淮剛回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洗澡,身上還有股淡淡的泥土味道。
思緒逐漸回籠的溫榮,聞着交纏在林淮身上清香的泥巴味,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梢。
她收住仰身往後去的動作,更靠近些林淮,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整個人都撲進了他懷裏。
林淮保持着将溫榮圈在懷裏的動作,沒敢吭聲,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等待她的發問。
少傾,溫榮擡起腦袋來,額角擦過林淮的下颌。
“小淮,”她的臉上還挂着淚痕,模樣楚楚動人,“你出去過了嗎?”
他們上下學都是一起的,林淮今天回來後就去了房間,沒道理會無緣無故染上這種味道。
而且外面并未下雨,這種可能性就更小了。
林淮梗着脖子撓頭,而後淺淺給溫榮露出個笑:“睡不着,所以就在門口轉了轉。”
溫榮皺緊了眉梢,兩手攥緊了林淮的衣角。
她腦子裏印象深刻的那個夢的餘悸還沒消散,注視林淮的視角也多了機警。
盯着林淮看了好久後,她出言詢問:“真的嗎?”
林淮幾乎想也沒想,揚着唇角,保持着略微低頭的動作,輕輕笑了。
“對啊,我什麽時候騙過姐姐啊。”
溫榮心裏還有話想說,但在這瞬間有點說不出來。
她抿唇,慢慢松開林淮,癱坐回位子。
她撩了把發絲,放空着自己,想讓自己的頭腦清醒清醒。
“我做了一個夢。”溫榮深吸了口氣,将夢裏的情景和林淮說了說,“小淮,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說着,她似乎想到什麽,伸手拉開了邊上的抽屜。
面對林淮真摯的目光時,她有點不自在地挑了下眉梢:“咳,回來整理書包的時候我發現,我有本書裏還夾了一封信。”
邊說,她邊瞄了瞄林淮的表情,确認沒什麽波瀾才繼續說下去:“這封信,就是餘財說的,我在當時的聯賽後臺收到的。我覺得這封信絕對不是餘財寫的,但他既然這麽緊張,說明這封信的意義或許有些別的特殊意思。”
林淮斂眸,掃過那封無比眼熟的信件,又掃過正拿着那封信,然後對他說了這些話的溫榮。
“所以呢姐姐,”他坐在溫榮邊上,一手撐着下颌,專注看向溫榮,“你能從這封信裏知道什麽信息嗎,或者姐姐你又猜出了什麽嗎。”
溫榮搖頭:“這個我還不知道。”
頓了頓,她當着林淮的面将信拆了開來,“我之前在聯賽回來後看了看這封信,發現寫信的人,在裏面基本寫的都是些有關自己生活日常的內容……”
這次的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林淮連帶着她的手和信,按回在了書桌上。
“姐姐原來也會看那些愛慕者寫給你的情書嗎。”林淮的這問題有些沒頭沒尾,問的溫榮滿臉疑惑。
溫榮處在更大的奇怪裏,所以對這問題只是一晃而過:“沒有,這是我第一次看。”
她剛想開口說別的,話語又被林淮堵了住。
林淮湊近她一些,燈光投下的影子,像是他将溫榮禁锢在了懷中。
“所以呢姐姐,”獨屬于林淮的清冷氣息迎面而來,凜然壓迫,“所以姐姐還是會看的對吧。”
溫榮下意識後仰,拉開了和林淮的距離。
她低着腦袋,沒敢看這樣的林淮。
每當林淮這麽目光灼灼,表現出一個十幾歲正處于少年與成人間的一面時,她總會感覺心跳快速,面紅耳赤。
“沒……沒有。”她回答的結結巴巴,手指捏着自己的發尾,“我是因為這封信眼熟,才會看的。”
林淮沒說話,只是低低笑了一聲。
他拿起桌上那封心知肚明的匿名情書,大致看了看,揶揄出言:“看這字跡和內容,或許只是個小屁孩寫的惡作劇吧。”
“惡作劇?”溫榮沒搞清楚其中的緣由,“那為什麽餘財這麽想要我這封信?”
“很簡單啊,或許當時姐姐被送信的時候,他也在場啊。”林淮回答的不鹹不淡。
溫榮回想了下夢裏,餘財的冰冷和暴戾,不住搓了搓手臂。
這樣說也有道理。
有可能當時餘財在場,看到了這封信,乃至于今天被老師收信的時候他沒看到,就惱火地以為她還偷偷藏着幾封情書。
這個問題被解決,溫榮豁然開朗了不少。
她轉頭,看向林淮:“作業寫完了嗎,寫完就早點去睡覺。要是沒寫完,不會的題目可以來問我。”
林淮順勢,懶散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還沒呢姐姐,我去把作業拿過來寫。”
話落,他便起身出去了。
打開破了鎖的門出去,林淮一眼就瞥見了旁處,端着兩份夜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保姆阿姨。
林淮愣了一下,還是露出個得體的笑容。
“我來吧阿姨,我給姐姐就好。”
那個站那呆了會兒的阿姨,才随之回過神來。
她腦海回想着方才兩人的親昵摟抱,咽了咽口水。
來林家這麽多年,她一直都清楚溫榮和林淮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關系,而且幼年時候的林淮,還因為救溫榮差點失去了性命。
所以再看到方才那幕的時候,她不得不多想。
她早就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畫面了,只是這次最為直觀。
林淮接過她手裏夜宵的時候,輕輕對阿姨道了聲謝,模樣始終得體:“謝謝阿姨了,剛才姐姐做了噩夢正心情不好呢,阿姨親手做的美味夜宵正好能補補姐姐的不快。”
阿姨幹巴巴點了點頭。
臨走前,林淮清楚注意到,跟前的保姆阿姨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自己沾了點血跡的衣角。
斂眼一瞬間,他的眸子變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