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6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可她讓我站到講臺上，罵我不要臉！我沒有不要臉，沒有！嗚嗚嗚！”方小滿窩在程奕焜懷裏，抽抽噎噎地哭得驚天動地。
程奕焜的胸口堵得發慌，臉色黑得難看，伸手把方小滿緊緊箍進懷裏，下巴在她頭頂輕輕蹭着，卻是好久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話來安慰她。
“小滿，對不起！”程奕焜下颚緊繃，沉默了好久，才憋出一個對不起。
原來當年他的一個無心之過，後續造成了那麽多事故，想也想得到，這些給小姑娘會造成多麽大的傷害。
十三歲，花骨朵一般的年紀，情窦初開喜歡上一個人，鼓起勇氣給他寫了一封信。
最單純最美好的感情，卻被一群熊孩子扔到大庭廣衆之下來嘲笑，又被老師當衆拿那麽難聽的話來諷刺。
對于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來說，這怕是比天塌下來還要大的事情。十三歲的那個夏天，世界當真是對她充滿了惡意。
程奕焜暗恨自己當年為什麽不記得把那封信帶着，他恨不得回去給當時的自己重重來上兩拳。
深深懊悔的同時，程奕焜也萬般慶幸，更有些後怕。
慶幸的是，幸好方小滿的性子灑脫還有些大咧咧的，被欺負了，還知道把江骁那混蛋揍上幾頓，給自己出出氣。
程奕焜又後怕，萬一方小滿是那種性格內向，心思敏感的小姑娘，那這件事指不定在她心裏留下多麽嚴重的心理陰影。
很多人在成長過程中遇到一些這樣的事，都留下了心結，對一生都會有負面影響。
好在，他們小滿是個內心堅強的小姑娘。
可就算這麽一個開朗活潑的女孩子，想必心裏也一直委屈着，憋屈着。
不然也不至于一見到他，就氣得潑了他一身啤酒；也不至于上次他給她道歉時，她哭得那麽可憐；更不至于都過去了這麽多年，回到老家臨溪，還要躲着這個，避着那個。
可恨兩個人相逢這麽久，他居然今天才知道。程奕焜即氣江骁，也恨自己。
氣江骁那混蛋居然敢瞞着他沒說實話，恨自己遲鈍如厮，一直沒有察覺。
程奕焜咬緊後牙槽，臉色陰沉。
上次他請方小滿吃飯給她道歉，小姑娘哭得傷心不已，他還覺得小姑娘嬌氣得有些可愛。
可他現在才知道，小姑娘那哪裏是嬌氣，那是受了太多委屈和傷害，而他這個當事人這麽多年才出現說上一句對不起，小姑娘心裏憋屈。
兩個人後來見面聊天，她提了幾次“哥哥你都知道了”“反正你都知道了”，又不只一次說過“十三歲的方小滿太慘了”。
當他問她是不是還喜歡他，她說的是“不喜歡了，喜歡哥哥太慘了”。
她說了那麽多次，他卻如同一個榆木疙瘩，遲鈍得要命。
如果他當時稍微細心一點，多想一想，就會覺察出不對。
但凡他追問幾句，也不至于到今天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要不是小姑娘今天陰差陽錯喝醉了酒，藏不住話說了出來，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知道真相。
程奕焜懊悔，生氣，又心疼，心中百味雜陳，兩只手緊緊抱着方小滿，嘴上卻是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在那些傷害面前，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
方小滿哭了好一會兒，哭得沒了力氣，這才抽抽搭搭停了下來。
見程奕焜連句話都沒有，方小滿扯着他的衣服擦了擦臉，擡起頭，瞪着他，表達心中的不滿：“我都哭了，你怎麽不哄、哄我？”
程奕焜垂眸，看着那雙盈滿淚水濕漉漉的眼睛，心中某個地方軟得一塌糊塗，嗓子發緊：“小滿，當年是哥哥的錯，哥哥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那麽多委屈。”
方小滿嘟着嘴，還是不高興：“上次你已經道過歉了，我不要你道歉，你哄哄我。”說完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拱了拱。
“好。”程奕焜單手摟着她，另一只手輕輕摸着她的頭，從頭頂順到腦後：“小滿聽話，不哭了啊！”
被程奕焜輕聲細語哄了一會兒，方小滿這才消停了，連連兩個哈欠老老實實靠在了程奕焜懷裏，兩只手還不停地揪扯着他的衣服，沒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程奕焜低頭一看，懷裏姑娘那濃密纖長的睫羽已經蓋住了眼睛，睡着了。
看着那因為喝了酒又大哭了一場而紅通通的臉，窩在他懷裏乖乖巧巧的模樣，程奕焜心口突然覺得滿滿登登的，好像再也放不下別的任何東西。
阿姨做好了飯上來喊人下去吃飯，一進露臺的門，就見到程奕焜坐在沙發上，像抱孩子一樣把人抱在懷裏，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給懷裏的人擦着汗。
呦，這是女朋友吧。看到這一幕，阿姨忍不住一臉笑容。
她就說從來不見程先生往家裏帶女孩子，難得今天帶回來一個，還特意左交代右提醒，準備這準備那的，原來是女朋友。
“程先生？”阿姨小聲喊了一句，用手做了個扒飯的姿勢。
程奕焜指了指懷裏的人，用嘴型無聲地說了句：“晚一點。”又做了個舉杯喝水的姿勢。
這姑娘是睡着了。阿姨點頭，走到露臺角落的冰箱裏，拿了兩瓶純淨水出來放到程奕焜面前的茶幾上。
“再幫我拿個毯子來。”程奕焜小聲說。
阿姨點頭下樓，片刻功夫，去而複返，送了一條薄薄的毯子過來，把毯子遞給程奕焜。
程奕焜拿起薄毯，蓋在方小滿腰間，又小聲說：“記得煮一點醒酒湯，待會兒她醒了要喝。”
一聽醒酒湯，阿姨回頭看了看那只剩了半罐的楊梅酒，一臉震驚：“這是喝醉了？”她還以為只是睡着了。
程奕焜點頭：“把剩下的酒拿下去藏起來。”
阿姨有些哭笑不得，拿上那半罐楊梅酒，轉身走了。
方小滿這一覺昏昏沉沉睡了三個多小時，最後是餓醒的。等她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程奕焜那張閉目養神的俊臉，忍不住眼睛彎了彎。真養眼。
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程奕焜也睜開眼睛，聲音有些沙啞：“醒了？”
方小滿睡眼惺忪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居然被程奕焜抱在懷裏。
一瞬間，睡着之前自己拉着程奕焜借酒發瘋的一幕幕，全都湧入腦中。
她抓着他的手咬了他一口，好像還扯着他衣服想扒他皮來着？如果沒記錯，也是她自己爬到他腿上坐着的？
救命啊，她這都幹了些什麽啊！還能不能再丢點臉了！
方小滿的臉騰地紅了，掙紮着就要往起坐，可一動，腦袋就跟針紮的一樣一陣陣抽痛。
“哎呦，腦殼疼！”方小滿呲牙咧嘴捂住腦袋，皺着眉頭直喊疼，嗓子幹渴幹渴的，聲音有些粗啞。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喝那麽多酒。”程奕焜溫聲訓着。
随即抱起方小滿把她放到沙發上，讓她靠着沙發背，拿過一瓶純淨水擰開蓋子喂到她嘴邊：“喝點兒水潤潤嗓子。”
方小滿就着程奕焜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水，嗓子這才舒服了點。
程奕焜把水放在一邊，敞着腿，一條腿高一條腿低，蹲在了方小滿面前，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意味不明。
方小滿被他看得有些發慌，以為他要跟她算剛才發瘋的賬，心虛地偏了下頭：“幹嘛啦！我剛才喝醉了，做了什麽事都不記得，你不能那麽小氣，跟一個喝醉的人計較。”
程奕焜還是不說話，就那麽盯着她看。
死狗搞什麽，她不就咬了他一口，掀了掀他衣服，還體驗了一把他的腹肌，完了還往他腿上坐了會兒嘛。至于這麽嚴肅嘛。
他這是要找回來嗎？後面幾個肯定不行，那要不，就讓他咬一口？
方小滿心一橫，把手伸到程奕焜面前：“吶，給你咬回來，但你要輕一點哦。”
程奕焜伸手抓住方小滿的手，作勢要往嘴邊送。
“輕點啊，咬破皮了我還得去打狂犬疫苗。”方小滿縮着脖子警告。
可程奕焜把她的手拽到嘴邊，卻沒咬，只看了兩眼，抓着她的手按到了自己臉上，聲音低沉，語氣無比真誠。
“小滿，對不起。以前那些事，哥哥到今天才全部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過錯引起的，你要是心裏還難過，你打我一頓出出氣。”
方小滿想了想剛才自己那一番哭訴，才反應過來程奕焜這是才知道全部的事情經過。
難怪那天過臨溪鎮的時候，她坐在車裏拿薯片擋臉，他還沒心沒肺地笑她。原來他以前不知道。
程奕焜大手攥着方小滿的手，在自己臉上搓了搓：“小滿，你怎麽打江骁那混蛋的，你就怎麽打哥哥。想打幾頓都行，只是等你出夠了氣，以後就不要再難過了，好不好？”
自己的手被迫親昵地在程奕焜的臉上摸來摸去，雖然這是她好早之前就想幹的事，可這麽突然，方小滿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
方小滿紅着臉把自己的手往回拽：“哎呀，幹嘛了，我才不要打你。當年你又不是故意的。”
程奕焜抓着方小滿的手不放，牢牢固定在自己臉上：“不管我是不是故意的，但事情的起因在我，如果我當時記得把那封信帶上，後面就不會發生那麽多事，你也不用受了那麽多委屈。你打哥哥一頓，出出氣。”
方小滿真心實意拒絕：“真不用，我早就原諒你了。今天之後，我也不會再難過了，真的。”
之前清醒的時候一直刻意回避那些事，這次借着酒勁兒，把壓在心底的話都跟程奕焜說了，還痛哭了一場，心裏真的松快了。
她以後，真的能把以前的事徹底放下了。這事，在她這就算翻篇了。她真的一丁點兒都不生程奕焜的氣了。
再說，程奕焜和江骁那王八蛋不一樣，江骁當年是故意為之，但程奕焜是事出有因，無心之過。
所以，她怎麽能打他。不能打，不能打。
可方小滿不知道，這事在她這算翻篇了，可在程奕焜那，卻一時半會過不去了。
程奕焜心頭堵着一口氣，憋得慌，散不去，要是方小滿能打他一頓，他心裏興許能好受一點。
程奕焜見方小滿連連拒絕，廢話也不多說，站起身，像抱孩子一樣，單手抱起她就往樓下走：“走，去練功房，戴上拳套打免得手疼。那裏還有跳繩，你可以當鞭子使。”
完蛋，程奕焜這死狗是不是有受虐傾向啊！哪裏還有人逼着別人打自己的。
方小滿覺得自己真是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說不清，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坐在程奕焜結實有力的胳膊上踢蹬着兩條腿，氣鼓鼓抗議：“哎呀，我不打，我不打！你快放我下來！”
程奕焜穩穩地抱着她，語氣有些霸道：“聽話，你只打過江骁出了氣，崔玉哲，王小胖那些人你不是還沒打過嘛，還有那個言語惡毒的班主任，你就把哥哥當成他們，狠狠地打一頓，都出一口氣，以後你想起這事就不會再難過了。”
程奕焜是鐵了心非讓方小滿打他一頓，任憑方小滿撲騰也不肯放開，抱着她走到三樓的練功房，單手開門進去，把門關好往裏走。
走到練功房中間，程奕焜才把方小滿放到地上，轉身往器材架子那走：“等着。”
“小滿，你想用哪個？”程奕焜很快，一手拎着拳套，一手拿着跳繩向方小滿走回來，邊走邊問。
見他來真格的，方小滿嗷一聲轉身就往門口跑。救命呀，她遇到變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