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剩下的那一只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它還憑借着自己的天賦能力躲在黑暗裏,一邊垂涎的看着走來走去的鮮活的食物,一邊鄙視自己無能的同伴。
連躲起來都不會躲!
看見人家的刀刃就往上撞!
我怎麽會有這麽愚蠢的同類??大家當初明明吃的是一樣的肉,受到同樣的膜拜,沾染相同的氣息!人類的靈魂再舍不得還分給他一半!
結果呢?
這是個豬隊友!
魔豬外表的邪神憤怒的辱罵,甚至想要連通冥界給它那死後無影無蹤、半分痕跡都不剩的同類一點教訓,讓對方知道智硬和手殘不是錯,錯的是智硬手殘還出來瞎晃!還跟人組隊打本!
呸!
它覺得是時候靠着自己挽回局面了。
每一個和吉爾伽美什對立的敵人,打着打着都覺得自己勝利在望。
邪神(僞)自然也不例外。
它暗紅的小眼睛緊緊盯住空地上的兩個人類——是人類嗎?
之前那個敵人似乎帶着神性,但是它也有神性,這在神代不是什麽突出的特點。
另一個綠色頭發的它沒太關注,身上好像有股泥土和植物的氣息。
幸好其他人類現在都離得很遠,不然這位跨種族臉盲症患者很可能辨認不出哪個才是自己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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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變為虛影之後,它沒有實體,五官當中只有眼睛還在起到它原本的作用。
魔獸謹慎的繞着敵人轉了一圈,想找到更好的攻擊方式。它覺得那個金色的兩腳獸過于狡猾,雖然攻擊打在身上不疼,但是每次都躲來躲去見不到人影,從奇奇怪怪的角度扔過來帶着尖刺的鎖鏈。
它的腹部較為柔軟,現在被撕裂出一道深刻的痕跡,皮毛處更加堅硬,也有不少地方被敵人手中的刀刃轟擊出缺口。
就算是小傷口堆積起來也能致命。
一層血痂覆蓋在它的身體上,暫時掩蓋住了傷處不在流血,但是動起來的時候有種粘膩的感覺,讓它不太舒服。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過如果能吃掉那個敵人的話,再大的傷口也能瞬間愈合吧?
因為蘊藏着力量,看上去比之前那些幼崽的肉質鮮嫩的多。
魔獸躺着涎水默默地想。
還是偷襲吧。
藏在暗影處,出其不意的攻擊。
就像是剛剛那個金色的人類做的那樣,讓她也嘗嘗被自己的手段傷到的滋味。
它在腦內腦補了全過程,打算按照自己的劇本走。
天生的力量讓魔獸的躲藏變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異常。它緩慢的接近,幾乎用到了出生以來一輩子的耐心,連周圍的其他人類都不能奪走它的注意力——對于一個吃貨來說,還有比這更艱難的嗎?!
克服了間距困難的自己,難道還能再次在同一個人手上吃癟嗎!
它感到一陣勝利前的戰栗。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讓它幾乎忽視了周圍的一切。
直到——
一個士兵忽然打了個哆嗦,驚慌道:“剛剛是什麽聲音?”
像是布帛被撕裂成兩半。
并不太響亮,但是那種讓人脊背發寒的聲音,和戰場上兵戈相擊的清脆響聲格格不入。
吉爾伽美什似乎是聽見了他失措的問話,因為笑容而微微彎起的眼眸向着這個方向看過來,士兵呼吸一滞,幾乎忘記自己是哪一邊的。
但是他随即意識到,這位烏魯克王并沒有看着他。
而是将目光放在虛空中的一點上。
士兵下意識的擡起頭,順着她的視線往那邊看,這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漆黑的夜幕像是密不透風的罩子,黑壓壓的攏蓋下來。繁星璀璨,弦樂如鈎,将美索不達米亞清涼的夜晚點綴的如同數千年之後梵高的油畫。
他的視野裏空無一物。
那烏魯克的王又在看着什麽呢……?
士兵遲鈍地想。
周圍的人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般,一起仰起頭向半空中看過去。自然界的夜晚有着它自己獨特的色彩漸變,就連黑色也各不相同,每一個色塊都蘊含着生機。只有那麽一個角落,仿佛是被黑洞抽走了全部的光線,沉沉的靜默着。
然後有什麽東西從那片怪異的黑暗裏流淌出來。
粘稠而溫熱。
是血。
好幾秒鐘之後,隐藏在陰影當中的怪物才遲遲發出自己絕望的吼聲,直到生命的最後一秒,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發現的,又是如何被殺死的。
它将會帶着自己的疑問深入去冥界當中,冥府的女主人假若心情好的話,說不定會和這位經歷豐富的魔獸談談對于烏魯克王的看法。
此時的戰場上仍然維持着詭異的安靜。
哪怕在此之前捂住腦袋不去關注事情的發展變化,不了解被獻祭的生命到底去到了什麽地方,在當下一刻敵國軍隊的士兵們也開始意識到,被寄予厚望的最後的殺手锏失去了它們的作用,所謂的攻占烏魯克搶奪物資從一開始就是完全不可能達成的目标。
普通人類到底要如何以血肉之軀戰勝半神呢?
恐懼使得二者的距離一再拉大,吉爾伽美什的形象終于脫離了虛拟的魔神或是暴君,在人們的眼中變得鮮活起來。
——啊啊,這才是那個帶領着烏魯克走到今天的少女啊。
是絕對不可戰勝的存在。
是以一己之身擔負起整個國家的存在。
更何況,王的身邊還站着和她一樣強大的朋友。
恩奇都的存在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士兵們惶然的四處張望,在自己的同伴臉上看到了同樣的表情。
不知道是誰先放下了武器,在那之後,“咣當——”兵器落地的聲音連綿不絕,敵軍首領的面色絕對說不上好看,但是意外的也沒有多憤怒,更多的是一種明知不可為的頹然。他對着自己對面的烏魯克士兵點了點頭,扔下自己的刀。
“我投降。”他低聲說道,“我申請見到你們的王一面。”
和他對戰的烏魯克士兵面色茫然又帶着劫後餘生的後怕和驚喜,他說道:“我……我可以幫你跟我的長官說一下,但是我不能做主。”
敵軍首領便不再說話了。
全場的形勢已經十分明顯。負隅頑抗的人不多,幾乎在瞬間就被烏魯克的士兵一擁而上壓制在地面上捆起來。長老委員會的會長魯格負責管理現場和監督俘虜,大批大批的士兵不再掙紮,有順序的排成隊伍被帶下去。
烏魯克城的守衛早已得知了消息,城門正緩緩打開,裏面的人家亮起火光,星星點點,像海岸邊的燈塔。
吉爾伽美什放松下來伸了個懶腰,對恩奇都說道:“走吧,後續處理暫時不用我們管,先回王宮。”
她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良好視物的眼睛看到了同伴臉上悵然若失的表情,想了想補充一句:“如果不覺得累的話,我們可以在烏魯克裏面逛一逛。這是本王之前的承諾。不過說實話夜晚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大家都在睡覺。”
可能除了這些士兵的家人。妻子等待丈夫,母親等待兒子,孩子等待父親,翹首以盼提心吊膽,唯恐最後傳來的是一紙死訊。
幸運的是這次烏魯克傷亡數字不大。活着總是有希望的。
恩奇都說道:“我們先回去吧。”
在人類的社會生存的越久,他臉上的表情就越是豐富。
在最開始的時候,正面的情感是最容易體會、也是最容易模仿的。他可以對着看到的每一樣的東西露出微笑,可以對身邊的每一個人散發善意。
漸漸的,更多的複雜的情緒充斥在心裏面,它們不太容易被分得清楚,也不是都讓人覺得愉快。
不過靈魂會在這種豐富的過程中一點一點豐盈起來。
人類從出生的那一刻起生活在世上,不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神造的人偶向四周看去,人與人争鬥的現場慘烈而悲壯,逝去的英魂徘徊在曠野之上,和以往所見又有不同之處。
正是因為死亡如此輕易,生存才顯得彌足珍貴。
正是因為強者和弱者的界限如此分明,被庇護的那一方才會因為神的克制而心存感激。
吉爾伽美什:“你在笑什麽?”
“嗯……”恩奇都想了想,“不知道,就是覺得很放松。我們現在回去?反正,以後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去探索烏魯克吧?”
王驚異的看了他一眼:“當然。本王沒有對你說過嗎?烏魯克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我要是用手掏出那個魔獸的心髒……”
“那本王的承諾就作廢。”
“……”
他們與來到戰場時的匆匆形色不同,四周也不再環繞緊繃的氣氛。人們歸家的路走的悠閑而疲憊,慢慢向着燈火燃起的夜色中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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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還有一章,可能會比較晚……等不到就明早起來看吧/_
謝謝伊諾小天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