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的某一天,恩奇都突然在和吉爾伽美什閑談的時候提起了兩人的初遇。
“那個時候的我還什麽都不懂……”他坐在吉爾伽美什旁邊,碧綠色的眼眸露出溫暖的笑意,臉上的表情鮮活而快樂,一點也看不出那一句總被挂在嘴邊上的‘兵器’的樣子,“但是你出現的太突然了。我當時吓了一跳,一擡起頭眼前一片金燦燦的,我第一反應就還以為是太陽從天上滾落下來進到了神廟裏面……”
于是聽衆吉爾伽美什就露出了一種混雜着不屑和無奈、但又感覺到了幾分好笑的複雜表情。
但是此時此刻,還是少女的王沒有多餘的情緒,她也被廟裏如遠古巨獸一般盤踞其中,見到生人闖入領地時的那種兇悍氣質震住了一瞬間。
倒不是因為恐懼,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她交手多次的伊什塔爾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纏的那一種敵人了。她只是一方面為了自己之前的失誤而感到懊惱,另一方面也驚異于在這樣一片荒郊野嶺裏面的神廟當中,竟然也寄宿着如此強大的守護神。
——是的,王的第一反應是太陽神又産生了什麽龜毛的設計,比如在每一座神廟裏面塞進去一個強大的魔獸之類的。
太陽神這個神明據說哪裏都挺好,就是有時候有點強迫症。
她想了想還是謹慎的後退一步以表明自己沒有惡意。
裏面的人型生物站起身,又往外走了兩步,這次吉爾伽美什沒有後退,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借着門口愈發明亮的光線打量這個從暗處走出來的身影。
那人——姑且應該是個人吧,至少有着人類的外表,看上去大概時十五六歲的年紀,它一頭垂到肩膀的綠色頭發,看起來是剛剛梳洗和修剪過,上面還帶着一點不明顯的水汽。
吉爾伽美什再往下打量的時候,不由得遲疑了一下。
因為她不太确定,眼前這位,究竟應該算是男性還是女性。
不管是從那張宛若神的恩賜、沒有一絲瑕疵的長相,還是結合着力量與柔美的身形,都讓人難以判斷它的性別。就連一些本應該十分明顯的性別特征,在這人的身上也變得模糊不清。
更何況它身上還披着一件寬松的白色長袍,只露出了赤|裸而白皙的雙手和雙腳。
吉爾伽美什站在原地觀察了一下,發現對方不論是站起來的動作還是前進時的姿勢,都給人一種幼小的孩童蹒跚學步的感覺,和它之前帶給她的壓力完全不相稱。
當它走近一點的時候,吉爾伽美什發現其實這人比她稍微高一點,但是因為它不知道為什麽總是下意識的彎下腰,所以那點身高差距并不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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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魯克的王對于自己的身高十分在意。這甚至不是一個秘密。
她以前經常在沒人發現的時候偷偷比柱子測量,後來漸漸習慣了自己的蘿莉身體,也就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閑着沒事經常去王宮的大殿裏面轉上一圈看看自己有沒有長高。
梅勒忒斯發現了這一點之後還特意把王座下面的底座稍微加高了一點,雖然吉爾伽美什覺得這應該算是自欺欺人,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每次她坐上去發現可以俯視衆生的時候,都覺得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點。
——這絕對不是矮子對于高個的怨念。
反正我總是可以長高的。
王如此堅定的相信着。
自從和伊什塔爾打上一架又傷愈之後,吉爾伽美什高興的發現自己已經快要突破一米六的大關向着一米七邁進——雖然這個過程可能是漫長的,但是總是給了人一點希望。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面的時候,神廟裏面的另一個人影站了起來,怯生生的說話了。那是一個女人,聲音很好聽,但是卻帶着害怕的顫抖。
“恩奇都。”那女人是在和站在她前邊的人說話,“你還好嗎?這位應該就是我們的客人……”她尴尬的看了一眼吉爾伽美什,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怕的發抖,王還在她的眼神中發現了深深的怨念,“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過的,烏魯克的王吉爾伽美什。”
然後她轉過來對着吉爾伽美什行禮,柔聲道:“您好,烏魯克的王。我是太陽神神廟的廟妓沙哈特,歡迎您的到來。”
“是這樣嗎?”吉爾伽美什挑眉,“為什麽本王覺得好像打攪到你們了?”
她就這麽毫不猶豫的把廟妓拼命想要掩蓋的東西給戳破了。
雖然沙哈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麽緊張——這就是神下達的任務啊!讓一個沒有人性的野獸獲得人性,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它體會到和人類一樣的愉悅。
追求更高的享受,是生物在繁衍過程中進化的本能。
——就是因為吉爾伽美什來的太早,所以不得不把工作的前後順序調換了一下,結果千防萬防,烏魯克的王還是一腳踏進神廟裏,撞見了本應該是她未來的友人的重要轉折點。
“這、這是因為我們在……”沙哈特磕磕巴巴的想要解釋,但是總覺得整件事情越摸越黑,在吉爾伽美什愈發挑剔的目光下,她就算明知道是理所當然的,依舊覺得自己好像在不正确的時間不正确的地點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就在場面一度十分僵硬的時候,被稱為恩奇都的人開口說話了。
因為沙哈特的介紹,剛剛釋放出來的殺意一掃而空,就像是野獸發現了進入自己的領地的生物沒有威脅一樣,他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但是依舊沒有丢掉基本的警惕。
吉爾伽美什發現他講蘇美爾語的時候,語調也十分奇怪,帶着點不确定,吐字含糊還有點黏軟,又因為他的聲音本身帶着中性色彩,以致于在他不像之前那樣急聲厲色的時候,竟然給了人一種偏向于可愛方面的錯覺。
“你,就是吉爾伽美什?”恩奇都挺直脊背,微微歪了下腦袋毫無顧忌的直視眼前的人。半長的頭發随着他的動作落在臉頰上,他也沒想起來伸手捋一下,像是習慣了一樣,就那麽瞪大眼睛好奇的盯着人看……其實有點像是被瞄準的感覺。就算是吉爾伽美什已經承認這人長得十分好看,也十分危險,還是不由得稍微恍惚了一下。
恩奇都念‘吉爾伽美什’這個名字的時候,或許是因為不熟悉,語調很奇異,讓王摸着手臂上面的雞皮疙瘩覺得有點不舒服。
才不是被這種勢均力敵的刺激和之後的反差詭異的萌到了。
她毫不客氣的對視過去,笑了一下問道:“你是誰?”
“你已經知道我……”
恩奇都還沒說完,沙哈特終于反應過來急匆匆的開口說道:“王,他本來是神捏造的人偶,應該在……”
“閉嘴。”少女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讓神妓閉上嘴巴咬着牙不敢再動彈,然後王擡了下下巴,“你叫恩奇都?你來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沙哈特:“……”
那也要他能說的清楚啊!
果然,人偶露出一個明顯的迷茫表情:“可是我不知道你想要問什麽。”他一臉無辜,就這麽一會功夫,恩奇都說話已經明顯變得流暢起來了,“我來這裏也沒有多長時間,還……還發生了一些事情。”他不自在的停頓了一下,“總之現在還什麽都沒來得及了解。不過話又說回來……”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興致勃勃:“你是叫做吉爾伽美什嗎?沙哈特告訴我你是烏魯克的王。那你是不是很厲害?我們能不能打一架?”
他渴望的看着站在對面的少女。
吉爾伽美什:“……嗯?打架?為什麽???”
話題是怎麽突變到這種程度的?!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目睹了一場對話而感到憋悶一掃而空,甚至有一種我不好你也不好、大仇得報的快感的沙哈特,控制住自己帶着笑意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對着吉爾伽美什說道:“王啊,這件事還是由我來向您解釋吧。”
吉爾伽美什終于把目光施舍到了這位神妓身上,突然發覺——
“你們兩個,是不是長得有點像?”
因為明顯的氣質差異,以及行為舉止上的不同,吉爾伽美什竟然在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不過如果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發現從五官的角度來說,恩奇都是完全脫胎自神妓沙哈特的,但是若說完全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又有些不同。
非要打個不恰當的比喻的話,這種五官上的相似有點像是用電腦繪制出一個現實存在的人的照片,這種介于虛實之間的感覺。
可是恩奇都身上的一種與自然協調到近乎同步的氣質,以及他雌雄莫辨的性別又沖淡了這種感覺。
才會讓人明明看他們兩個同框半天之後,才能猶豫着問出一句:“你們是不是長得有點像?”
沙哈特給王準備了一個座位,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就算吉爾伽美什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依舊聽得一愣一愣的。
主要是,她聽完也沒能捋清楚事情發生的邏輯。
神妓當然不可能和王詳細的說明神的計劃,她只是按照指示介紹了恩奇都的來歷,甚至連吉爾伽美什之前的預知夢都沒有提到。
神甚至烏魯克現任王的性格,強扭的瓜不甜,交朋友還是讓他們自己來比較好。
吉爾伽美什:“……”
她匪夷所思道:“所以神突發奇想随便捏了個人偶扔下來,由太陽神負責教導他學習文明社會的行為和舉止,而你就是那個教師人選?可是本王之前——”
她忽然住嘴。
然後扭過頭再一次盯住坐在一旁看着她們說話,一臉‘雖然我聽不懂但是覺得很有趣’的表情的恩奇都。
不對吧??
這真不是哪個神閑着沒事捉弄人嗎?!
本王夢裏的摯友難道就是這麽一個——
恩奇都見吉爾伽美什看着她,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單音:“嗯?怎麽了,吉爾伽美什?”
他說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有點大舌頭,于是微微皺起眉,很困擾的樣子:“你的名字好長。我能叫你吉爾麽?”
吉爾伽美什:“……”
她慢慢的、慢慢的把偏過去的頭再歪回來,目不斜視對着沙哈特說道:“你不是負責教導他言行舉止嗎?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沙哈特:“……就,剛洗完澡,教會說話。”
吉爾伽美什頓時往後一靠,硬是把神廟坐出了自家王宮的感覺::“行,你們繼續。本王看着。”
沙哈特:“???”
你要看着什麽情節???
吉爾伽美什莫名其妙:“不是要一對一教學嗎?本王不能在這裏?”
沙哈特勉強道:“不不不,怎麽會呢?”
她認命的捧過來一塊石板,打算按照笨方法從頭教起。
同時,神妓的內心想法和吉爾伽美什如出一轍——這該不會是因為王想要捉弄人看戲了吧!
“诶——”唯一一個對一切的暗潮湧動一無所知的恩奇都拖長聲音,暗淡道,“又要學習了啊……啊!不然這樣好了,吉爾?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先打一架嗎?”
吉爾伽美什猝不及防對上他殷切的目光。
她又往後靠了靠,堅定的說道:“——至少等你學習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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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噓,作者廢了多大的力氣把污污污亂開車的神話和諧成這個樣子你們是不會懂的!頭都要禿了。
至于恩奇都為什麽執着于找吉爾伽美什打架……
就剛從一個全身覆蓋着皮毛的野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小恩也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啊!
謝謝翎宣小天使的地雷和手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