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骊山之上,雲霧藹藹,一座道觀矗立其間,彷如仙宮。
此觀名為玄清觀,歷來是公主清修之所,常常有達官貴人來往,不過最近卻封閉了,不許外人進入。
玉虛宮內,沉音一襲素衣道袍,頭戴蓮花冠,對着面前的九天玄女像念經。
她整整念了一天,用完膳又接着念,仿佛真的已經脫去塵緣,一心向道了。
被宮中派來服侍的姑姑道:“太真娘子,您歇一歇吧,不如用些點心。”
沉音冷漠如霜道:“我已出家,又怎能耽于享樂呢?你們也都不應該在這裏服侍我,都出去吧。”
姑姑嘆息一聲,和宮女們出去了。
陛下拆散了壽王和壽王妃,想讓兩人分離,以此來淡忘彼此,也難怪王妃心中有怨啊。
然而沉音內心卻并非如此,她此刻正在和那無上的帝王角力,要他輾轉反側,處處碰壁,然後滿盤皆輸。
沉音将宮中寄來的信件全部燒了,禮物也棄如敝履,每日清修齋戒,宛如閑雲野鶴。
後山有一只野貓,沉音時不時會遇見它,就經常帶一些小魚幹給它吃。
這只貓很有靈性,似乎聽得懂人說話,沉音也想過要養它,但它或許自由慣了,并不願留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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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旌旗飄揚,華蓋香車,無數宮女和太監在道觀門外恭候,這儀仗無比華麗,竟到達了貴妃的品級。
皇帝身邊的高力士,無數達官貴人見了他都需笑臉相迎,然而他卻站在門外,從早上一直游說到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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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一個蓮冠道袍的女道士走了出來,登上了華蓋香車。
她眉目清華,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随時都會登雲而去,與這華麗富貴的儀仗形成了鮮明對比。
儀仗入了皇宮,一路到了華清宮,百餘名宮女太監跪拜在地,迎接她們的新主。
素雅的裙袂垂落地面,雪白的拂塵從臂間垂下,那女子飄飄若仙,清逸出塵。
沉音走進了殿中,每日焚香修道,彈奏琵琶,對日日前來的李隆基視若無睹。
她看着他煩惱、挫敗,內心只是淡淡地笑。
怎麽樣?
枉你一生自負,情之一字,你卻是輸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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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雪,照了滿地霜華,沉音獨自在殿內飲酒,一杯又一杯,似乎萬千煩惱都會在這酒中散去。
金杯墜地,忽然間,這絕世的美人露出了一抹傾城的笑容。
如煙花綻放,繁星閃耀,令滿殿生輝。
自她入宮以來,就未曾笑過,而當她一笑,群芳都會為之羞愧。
她緩緩走到殿外,輕輕揚袖,似仙子臨風。
廣袖翩翩,裙袂輕旋,纖長的手臂展現出各種柔美的姿态。
她笑着,盡情舞蹈,展示着自己的美麗,那如玉的容顏,在月華中如明珠等閃耀。
她以袖遮面,然後緩緩露出自己的容顏,似花朵綻放,動人心魄。
她疾步向前,輕盈身姿仿佛要乘風而去,卻又止在原地,緩緩回眸,仿佛不舍凡塵。
李隆基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他站在梅樹下,輕輕喚了一聲:“玉環。”
那絕世的美人望向他,淺淺微笑,她向這無上的帝王奔了過去,在他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李隆基的眼眸一顫,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沉音笑着,眼眸柔情似水,讓人淪陷,忽然間,她喚了一聲:“十八郎。”
原來,她又一次将他當做了他的兒子。
然而李隆基卻只是沉默一瞬,然後嗯了一聲,吻了上去。
他已經無法再忍受她的冷漠,如果這樣就能得到她,那麽他也可以去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
即使他是大唐的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可是那又怎麽樣?
從一開始就是他錯了,所以他也只能接受這樣的懲罰。
李隆基抱起沉音,帶她走進了殿中,帷幕落下,滿室春光。
第二天,一道旨意傳遍後宮,封太真娘子為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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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宮內,身着霓裳的美人正在插花,門外宮人來報:“貴妃娘娘,陛下來了。”
沉音的手頓了一下,又繼續插花。
下一刻,身穿龍袍的李隆基走進了殿中,他走到沉音身邊,喚道:“玉環。”
沉音一言不發地插着花,将他視若無物。
李隆基又在他面前站了一會兒,然後走了,但沒過一會兒他又回來了,他脫下龍袍,換上了當初在花林中的衣服。
無上的威嚴和權勢都消失了,他好像不是天子,恍惚間甚至讓人錯認為壽王李瑁。
他又喚了一聲:“玉環。”
沉音放下了手裏的花,看向了他。
李隆基道:“玉環,下面供奉來了新鮮的荔枝,你要不要嘗嘗看?”
沉音點了點頭,走向了他。
宮人呈上剝好的荔枝,晶瑩的果肉雪白剔透,玲珑可愛。
沉音吃了幾個,李隆基問道:“喜歡嗎?”
她道:“嶺南的荔枝才是最佳,這個不如。”
李隆基道:“這有何難,讓嶺南的官員送來就是。”
于是使者騎着汗血寶馬奔馳千裏,用滿車的冰運回了新鮮的荔枝,送到了華清宮。
這一次李隆基再問:“玉環,你可喜歡?”
雍容華貴的美人露出了一抹笑容。
當天晚上,君王入帳,一場雨露恩澤,美人雪白的背上盡是點點紅痕。
纏綿悱恻之時,她故意叫錯他的名字:“十八郎。”
她在提醒他,她根本就不愛他。
李隆基的眼中露出嫉妒的神情,卻又不得不忍受,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選的。
從此以後,兩人出則同游,入則同寝,人人都以為貴妃已經愛上了陛下,卻不知尊貴的大唐天子在她眼裏不過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雖然,她也未必有多愛本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