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烈日之下
又過了一禮拜,段永鋒揀了個下午,帶着一沓文件再次拜訪了兩溪花市的F19號。
他進門的時候,程祿正坐在躺椅上玩掌機。青年聽到動靜,抽空一擡頭,頓時愣了一下:“怎麽,車上空調壞了?從停車場走到這裏至于這麽多汗嗎?”
不怪他這麽問,實在是段永鋒滿頭大汗的模樣有點引人注目。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流到脖子上,甚至他身上的軍綠色T恤已經大部分變成了深色,好像他剛剛着裝整齊地進過蒸拿房。
“沒。”段永鋒将文件扔到程祿懷裏,然後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路口遇到一起車禍,電動車駕駛員整個被卷到車底了,我就下車去幫擡車救人。太陽底下暴曬了十來分鐘吧,大概。”
“路口?”
段永鋒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長舒一口氣:“嗯,就前頭那個。挺年輕一個小姑娘被卷進去,拖出來的時候交警已經到了,還有個路過的可能是醫生的人在查看情況。我想着再待在現場也是添亂,就過來了。”
這烈日當空的時候,一下車就熱到爆,段永鋒劇烈運動後再上車,那幾分鐘的空調确實管不了什麽用。程祿放下游戲機,摸出手機鼓搗了幾下,然後才問起塞到懷裏來的那個文件夾:“這是什麽?”
段永鋒已經趁着這會兒又灌了一杯水,可算是緩過點勁兒來了。他把水杯一扥,扯起衣服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言簡意赅地回道:“DNA比對結果。”
雖然沒主語,但程祿一下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打開文件夾,裏面果然是一疊打印好的文件,程祿抽出來,開始細細翻看。
段永鋒不打擾他,自顧自地蹲到空調扇前面吹風,繼續扯着T恤擦臉上的汗。
不過他的T恤本來就已經被汗濕,擦汗的效果非常有限。掀起衣服來的時候,小麥色的結實腹肌上也淌着汗,涼風一吹,真是酷熱當中的極致舒爽。
程馥回到店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番景象。
“哎呀。”程馥看着蹲在空調扇前的男人,莫名覺得他像是夏天被熱壞的大型犬,有點可憐兮兮的,“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弄得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臉這麽紅,沒中暑吧?”
“咳。”看到女士出現,段永鋒就默默把撈起來的衣服放了回去,“沒事,剛剛在路口擡了一下車。”
他三言兩語就把路口參與救人的事又說了一遍。
“怪不得。”程馥應着話,将手上的袋子遞給段永鋒,“喏,祿祿剛剛讓我順便買回來的,趕緊用來降降溫、擦擦汗。”
“嗯?”段永鋒接過來一看,袋子裏有一條毛巾,兩根凍得硬邦邦的橘子口味碎碎冰。碎碎冰周圍寒氣密布,看起來就沁人心脾。
段永鋒笑起來,看向程祿:“給我的?”
程祿瞥他一眼,朝他攤開掌心。
段永鋒把兩根碎碎冰一起抓起來,放在青年手心裏。
“你是不是傻?”程祿自己拿了一根,另一根扔回去,“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擦汗?你非要把店裏地板滴得全是汗是嗎?”
段永鋒燦爛一笑。
“幫我拿會兒。”他站起來,把碎碎冰再次放到青年手上,掏出袋子裏的新毛巾道,“我去洗把臉。”
程馥幫着這個汗流浃背的大高個剪了毛巾上的标簽,給他指了最近的水龍頭所在,目送人出去後,才回到店內。
“我說你怎麽忽然發信息讓買這些,原來他來了。人都熱成這樣了你也不說一聲,說的話我還能順便給他帶個藿香正氣水防中暑啊。”程馥找出店裏的拖把,将地面拖了拖,以免地面太滑,“而且幸虧我當時剛出廁所看了一下手機,萬一等我走回來才看信息,那不就還得跑一趟。”
“買什麽藿香正氣水,他開車來的,不能喝含酒精的東西。”程祿拆開其中一根碎碎冰,兩截一掰,其中一半遞給程馥,“別拖了,他流的汗,讓他自己回來拖。”
程馥聞言笑了笑,她知道程祿只是嘴巴毒,不然也不會讓買毛巾和降溫的碎碎冰回來。她三下五除二地拖好地,邊放拖把邊拒絕了親弟弟遞過來的碎碎冰:“我不吃,你自己吃吧。拖地又不是多大事,人家剛剛還擡了車救人呢,流點汗怎麽了。”
程祿看她不吃,收回來自己嘬着玩兒:“哼,他就差沒在店裏裸奔了……”
程馥不管弟弟的刀子嘴豆腐心,只是給自己倒了杯水,問道:“你在看什麽?”
“就是我最近那個案子,曹景蘭的材料。”程祿回道,“我有點猜測,讓人比對了曹景蘭和蘭溪古城後裔的DNA。”
“說是‘有人’,但今天是段永鋒親自來送,所以是你一張嘴,別人跑斷腿吧?”程馥調侃了一句,然後才談論正事,“比對DNA幹什麽?你覺得曹景蘭和蘭溪古城有關系?”
“我猜的。”程祿嘬着還沒化開的碎碎冰,目光落到資料的其中一行,“……果然。”
“怎麽?”
程祿将資料舉起來給她看,手指還指着其中某一行。
程馥:“哇哦。”
“我還有另一個設想……”程祿頓了頓,朝門口轉過頭,“去問問曹景蘭,她具體是幾點出生的。”
擦着頭發剛踏進店內的段永鋒:“……哦。”
“越具體越好。”程祿将沒拆封的碎碎冰扔給段永鋒,“我要做一些推算。”
“推算什麽?”段永鋒将毛巾挂在脖子上,碎碎冰捂着額頭降溫,“報告不是已經說明曹景蘭和那些後裔有遠親關系了嗎?”
是的,經過比對,可以确認曹景蘭和蘭溪古城的族裔們确實血出同源,實打實地幾百年前是一家。
但是段永鋒還是不太清楚,程祿是怎麽預測到會有這層關系的。
以及這層關系,和她身上多出來的九個影子到底有什麽邏輯聯系。
然而即便确認了曹景蘭的血脈來歷,程祿似乎依舊不打算揭穿謎底,只是道:“問就是了,管我推算什麽。有時候推算內容提前公開,會影響結果,你能保留一下你的好奇心嗎?”
“好吧。”段永鋒聳聳肩,摸出手機給曹景蘭發信息,“我拿到報告的時候,還以為已經拿到終極答案了呢,沒想到路途漫漫啊。”
“別貧了。”程祿道,“沒什麽事就回吧,吹你車上的空調去。”
“哎祿祿,你這用完就扔啊,我連碎碎冰都還沒吃呢。”段永鋒才不着急走,笑嘻嘻看向程馥,“拖把在哪兒?我拖拖地。”
“不用,拖過了,你歇着吧。”程馥站在花架前邊,琢磨着要不要給這些植物改改位置,“抽屜裏有點鹽,你要是出汗太厲害,記得在水裏放點兒。”
“不礙事,當年我在外邊執勤遭的罪可比這大多了。”段永鋒問道,“你要搬花盆嗎?”
“現在不搬。”
“哦……”段永鋒站在空調扇邊上,又擦了兩把汗,手機忽然震了。掏出來一看,曹景蘭回信息了。
“曹景蘭的出生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三十六分。”段永鋒沖程祿道,“她把出生證的照片直接發過來了。”
這會兒程祿剛起身走到桌前,拿了個空紙杯,把自己沒吃過那半支碎碎冰融化的果汁倒進去:“她特意拍的?”
段永鋒道:“不是,好像是她之前要給別人測八字的時候照的。”
“亂給八字,這操作可以的。”程祿抓着倒光融化果汁的碎碎冰,在桌上嘭嘭嘭敲了幾下,“跟她說以後別閑着沒事到處說自己八字。”
“好。”段永鋒依言回了信息,又問道,“你在幹嘛?”
程祿找了剪刀剪開碎碎冰,把裏面敲碎的冰塊倒進杯子裏,然後杯子塞到段永鋒手裏:“我姐不吃,賞你了。”
口氣一如既往的不咋樣,但他都給段永鋒倒進杯子了,段永鋒哪裏還不知道他這是要幫自己涼快涼快。于是男人笑着接了:“那謝謝程二少賞賜?”
“少惡心我。”程祿又從桌子抽屜裏翻出了三枚銅錢,看了看時間,在店裏找了個方位站着。
段永鋒:“???”
程祿沒給他解釋,只是在心底默念了幾句,然後扔出了三枚銅錢。
當啷啷,銅錢落地,正反不一。程馥探頭掃了一眼,問道:“有結果了?”
“有了。”程祿看着銅錢應道,“沒有她本人的物件,也不是很準确,但基本是想要的結果了。”
“這就是起卦嗎?”段永鋒在旁邊道,“現在已經有結果了,你總該能告訴我你在算什麽了吧?”
程祿終于回應了:“擲爻,是為了推算她的來歷。”
“來歷?”段永鋒疑惑道,“她祖籍不是隔壁XX省嗎?”
這些資料上都寫有,段永鋒還記得挺牢,不過程祿道:“不是這個來歷。”
“那是什麽?”段永鋒道,“血緣都找過了,還有什麽來歷?然後你為什麽要找這個?”
一連串問題,程祿聽得腦袋疼。但要是不給段永鋒解釋,他真的能隔三差五又來問一句。程祿想了想,正要給段永鋒簡單解釋幾句,一陣快速由遠及近的摩托油門響打斷了他的思路。
一扭頭,一輛摩托正從店門口飛速掠過。要不是程祿認識開摩托的人,動态視力還未必來得及認出那是誰。
段永鋒也道:“啊,是他!”
程祿偏頭看他:“這是花市裏的一個老板,你也認識?”
“對呀,坡上開店的嘛,我頭天來還和他問F19在哪呢。一面之緣,我記憶力還不錯吧?”
“哦。”
“他怎麽稱呼啊?”
“好像姓李,叫什麽我忘了。”
“哦哦。也不知道他這麽急着上哪,在花市裏也開這麽快……”
“祿祿!”程馥突然打斷了兩人的讨論,拿着手機道,“花市的群裏說,剛剛在路口出車禍的,就是李老板的女兒!”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