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陳闵整個人都懵了, 掏了掏耳朵,又茫然的看向陳琪,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喃喃道:
“我耳朵, 耳朵好像, 出問題了……”
“沒有, 大哥,你的耳朵沒出問題, 剛剛, 智豐他确實開口了,他和晚晚說, ‘好’……”
“是啊大哥, 我們都聽到了,剛剛,确實是智豐在說話……”謝景卿輕輕攬着妻子,也跟着紅了眼睛……
先後被妹妹和妹夫證實,陳闵終于明白,他沒有幻聽,止不住也跟着上前一步, 含淚道:
“智豐, 你還認得我嗎?我是,爸爸啊……”
趴在地上的陳智豐卻仿佛沒聽見似的, 沒有給他半點兒反應, 依舊努力的昂着頭, 直勾勾的看着謝林晚。
“你們放開他, 去休息吧。”謝林晚沖兩個依舊摁着陳智豐的兩個大漢示意。
謝景予皺了下眉頭, 到底沒說什麽——
看陳智豐弱不禁風的模樣, 又戴着腳铐鐐铐,就是待會兒真有什麽意外情況,他也來得及防護。
那兩個大漢無疑就有些遲疑——
從被陳家高薪聘請,他們也在陳智豐身邊好幾年了,可是親眼見過陳智豐發瘋時的可怕樣子。
別看人瞧着瘦弱,發瘋的時候卻是力大無窮,還絲毫不顧及他自己是不是會被傷到,每次都是鬧得人仰馬翻,手和腳那兒更會由于他的瘋狂掙紮,而血跡斑斑……
“聽,晚晚的。”陳闵點頭。
漢子只得松開手,依着謝林晚的意思去做。
直到離開院子,還止不住回頭,卻驚奇的發現,這都幾分鐘了,陳智豐竟是依舊乖乖的趴在地上,根本連動都沒動一下。
Advertisement
“站起來吧,地上好髒的。”謝林晚瞧着陳智豐,柔聲道。
“好。”陳智豐點頭,果然艱難的弓腰起來。
別看陳智豐瘦,個子卻很高,瞧着至少一米八六。
站起來比謝林晚高了一頭還多。
結果站到一半,陳智豐忽然停住了,竟是保持着彎腰的姿勢,平視謝林晚的眼睛,用平板的聲音一字一字道:
“……讓,智豐死,姑姑,別死,好不好?”
一句話出口,就是始終肅着臉的謝錦程也瞬時破防——
剛才之所以忽然那麽聽話,其實是因為,陳智豐把晚晚當成薇薇了嗎?
只是陳智豐不是瘋了嗎,怎麽會知道,謝薇已經死去的事?
“姑姑好好的,智豐你也好好的……你就是做了場噩夢,所以別睡了,好不好?你喜歡看姑姑跳舞對不對?姑姑待會兒教你跳舞好不好?”
謝林晚說着,轉頭看向陳闵:
“把鑰匙給我,我幫他把鐐铐給去了……”
“可以,可以嗎?”陳闵已經有些哽咽——
那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曾經陳闵對長子滿懷期待,結果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卻成了瘋子。這些年來,陳闵無數次向漫天神佛祈禱,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不指望孩子成才,只要他能活的,像個人,就好。
抖抖索索的把鑰匙交給謝林晚。
“讓我開。”謝景予想要去拿陳闵手中的鑰匙。
謝林晚卻是搖了搖頭:
“不行……舅舅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耐不住謝林晚的堅持,謝景予只得把鑰匙給了她。旁邊謝家人頓時都捏了一把汗,唯恐距離那麽近,陳智豐真是瘋起來會傷到謝林晚。
事實上察覺到周圍人的靠近,陳智豐果然就有些躁動,卻在瞧見越來越近的謝林晚後,竟然奇跡似的把那點瘋狂又給壓了下去。
“讓我看看你的手……”謝林晚柔聲道。
陳智豐瞧着手腕上的斑駁傷痕,讷讷道:
“醜……”
“不醜……你把手伸過來,我幫你打開好不好……”謝林晚繼續用哄孩子一樣的語氣道。
陳智豐垂眸,靜靜看着帶了不知多少年的鐐铐。
謝林晚也不催他,和他一起沉默着。
好一會兒,終于有鐐铐叮當的動靜傳來,下一刻,那雙手就微微顫抖着伸到謝林晚面前。
謝林晚托住他的手,把鑰匙伸進去,耳聽得咔嚓一聲響,鐐铐應聲而開。
“來,站起來。”
随着謝林晚的話,陳智豐果然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并小心翼翼地跟上謝林晚的步伐。
和身形靈動的謝林晚相比,陳智豐就和蹒跚學步的孩子似的,一開始只是機械的追随着謝林晚的腳步,漸漸的步履也開始變得輕盈,視線卻是始終專注的停在謝林晚身上,那模樣就如同一個渴望得到長輩表揚的孩子似的。
“嗯,智豐表現的真好,這顆糖給你,吃了後,夢就醒了……”旋轉着的謝林晚終于站住腳,手裏多了一顆去了外皮的薄荷糖。
說着,拉過陳智豐的手,把糖放在了他的掌心裏。
陳智豐癡癡的瞧着那顆糖,擡頭深深的看了謝林晚一眼,果然把糖送進了口中。
臉上跟着浮現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謝林晚纖指輕拂,遙遙朝着陳智豐做了一個拈花的動作,下一刻陳智豐高大的身形就如同喝醉酒般慢慢搖擺,終是四肢舒展,緩緩躺倒在地上,片刻間就呼吸平穩,竟然睡了過去。
事實上這一刻,整座院落都籠罩在一種玄妙而又神奇的氛圍中,大家只覺得,仿佛回到初生的嬰兒時期,一個嶄新的世界在眼前綻放,萬物萌發出無盡的生機……
“這是,祁家的,春祈?”不知過了多久,謝景予終于喃喃道——
四大世家各有傳承,每家的祈福舞都有屬于自己的運行規律,也正是因為這個,四大世家才能始終巍然矗立。
結果晚晚不但洞悉謝家的祈福舞,就是獨屬于祁家的春祈,都能信手拈來。
不對,應該不只是信手拈來,事實上外甥女靈舞已是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根本不像祁家那樣大肆誇張,而是如同呼吸吐納一樣自然,偏偏一舉一動,甚至一個回眸,都如同飛天一般,輕易勾動人所有的內在情緒……
也是在謝景予開口的那會兒,其他人才回過神來,一時所有人只覺得心情舒暢,曾經的郁氣瞬間一掃而空。
尤其是陳闵陳琪兄妹——
這麽多年來,兄妹倆長時間處于負能量爆棚的痛苦中,連他們自己都忘了,暢快的笑一下是什麽樣的感受了。
結果就在剛剛,他們竟然覺得周圍一切全都煥然一新,整個人都仿佛重獲新生般,未來也充滿無限希望……
“晚晚你,也是靈舞者?”終于發現那裏不對的陳闵失聲道,更甚者,謝林晚精神力之變态,怕是在謝家所有人之上。
陳琪也懵了,恍惚間又明白了什麽——
是不是之前謝家的所有變化,都是和晚晚有關,也是因為這個,謝家這邊才會認定謝林晚是福星?
“大哥,你看出些什麽沒有?”謝林晚轉眸看向謝文宇,“爺爺已經決定,要和科學院那邊合作,到時候就由大哥你代表謝家這邊……”
“晚晚你的意思是,從舞樂中找到刺激精神力運行的規律,再和同等性質的藥物結合,就可以讓研制出來的藥物,起到靈舞的效果?”謝文宇神情也禁不住激動無比——
真是成功了,可不只是謝家會名聲大噪,更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件。
“理論上應該是這樣,到底可不可行,還得看大哥你們的具體研究……”
說着,看了地上依舊酣睡的陳智豐一眼:
“我猜的不錯的話,陳家表哥當年會召開那樣一個記者會,一直到最後變成瘋子,十有八、九,就是有人借助藥物對他的精神力動了手腳的緣故……”
“動了手腳?”始終注意着陳智豐動靜的陳闵失聲道,“晚晚你的意思是,其實是有人想要害謝家,和智豐?”
“等智豐哥醒來,就什麽都清楚了。”謝林晚頓了頓道——
神奇的是,這種給人精神做标記,進而讓對方掉入彀中的事情,她竟然也知道——
獨屬于謝林晚的記憶告訴她,這确然就是眼下很多人談之色變的蠱,不過卻是無形的精神力蠱。
其他人或者聽懂了謝林晚的未盡之意,陳闵和陳琪的關注點卻明顯在後面的“醒來”這兩個字上:
“智豐醒來?他,會,清醒?”
尤其是陳闵。
這麽多年來早習慣了陳智豐就連安靜的小睡片刻都做不到的悲慘,也因此,剛剛瞧見陳智豐竟然在除掉鐐铐的情形下,不但沒有發瘋,還極快的進入了睡眠狀态時,陳闵對謝林晚的感激就到達了頂點。
能有這樣的結果,陳闵覺得已經是神跡了。結果現在謝林晚告訴他,她帶給陳智豐的,可不但是一宿好眠,還有他不知磕了多少頭,都沒換回來的兒子的清醒。
“爸,”一個雖然孱弱卻依舊清冽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陳闵低頭,正對上陳智豐擡起的眼眸。
和那雙眸子裏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不同,眼下的陳智豐卻是眼神清亮。
“這些年兒子不孝,拖累您了……”
陳闵卻整個人都傻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一直到陳智豐翻身跪倒,給他磕頭,陳闵才意識到,他那瘋了将近二十年的兒子,竟然真的恢複神智了。